第 21 章
歸隊

  太原的天空中,積鬱了整整兩天的重雲,終於在一陣震耳欲聾的悶雷之後,狂暴的強風夾著豆大的雨珠,瞬間席捲了整片高原。

  雨勢傾盆,聲勢浩大,整片黃土高原陷入了灰濛濛的雨陣中,連平時走慣了高原的在地人,都躲在屋裡休息,說是幾十年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雨!

  雷博士的考古團隊,依生肖排行的十二座挖掘場,雖然都架上了雨棚,鑿好了疏水管,裝設了完美的防雨措施。可是誰也沒料到,這場雨來得這樣驚人,有如一頭沉睡已久的洪水猛獸,吞噬了整片大地。

  這場大雨降下僅僅三個小時,十二座挖掘場就垮了三座:「雞九號」、「鼠一號」、「牛三號」……雨水匯聚成小川,湧入了挖掘場的大坑中,坑中的疏水道來不及疏通小川。於是雨水侵蝕了黃土構成的泥壁,泥壁一溼,土石崩落,頓時支撐不住挖掘場的重量,轟然一聲,整座挖掘場登時垮了下來,深深的埋了起來。

  幸好雷博士的考古團隊知道大雨將至,所以早就把人和器材給撤到了安全區域,工人們坐在安全的避難所中,看著外頭傾盆的暴雨,每個人的表情都是訝異和掩不住的憂愁。這場雨,下得這樣大,再這樣下不停……這個太原的考古工程恐怕被毀過半,雷博士和小黃兩人又不知去向,整個挖掘團隊有如一盤散沙,只能望雨興嘆。

  雷博士和小黃兩人,究竟到哪去了呢?

  ※※※

  一片無光的黑暗中。

  「唔……」小黃呻吟了兩聲,慢慢醒了過來,他只覺得頭痛欲裂,全身無力。

  他睜開雙眼,深深幽暗之中,他勉強辨識出,眼前是一片灰褐色的石板地面,而他的臉頰冰涼,就貼在石板之上。

  臉頰的冰冷,讓小黃隱隱作痛的腦袋,一點一滴緩慢的清醒過來,小黃想起,他剛才應該是被打暈丟在這地板上。

  小黃試著動了動身體,卻發現他的身體完全不能動彈,由手臂和身體傳來陣陣辛辣火燙的束縛感,他推測自己被粗大的繩子給緊緊捆住。

  他張開嘴巴,試圖要呼救,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又乾又燙,竟然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這裡是哪裡?為什麼我被綁住?小黃問著自己,同時腦海慢慢的回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

  對了!我記起來了!一切都要從那通神祕的綁架電話開始說起,那個叫劍叔的男人綁架了雷夫人,並且要求雷博士拿雙劍來交換雷夫人,但是雷博士帶著「干將」下了「羊十號」坑洞,現在生死未卜,所以只好由我代替雷博士,帶著僅存的一把「莫邪劍」,姑且一試。

  沒想到對方不但不遵守約定,還對我下毒手,不但劍被搶了,連人都被他所抓,媽的,真是窩囊啊!

  不過,這男子還真是厲害,我才跑了幾步,就被他追上,大手一抓,就把我摔在地上,他的力氣大得真誇張,多半也是練家子!論武術,恐怕還不在雷博士之下……

  啊!雷博士!今天幾號了?雨……雨下了嗎?雷博士出來了嗎?

  小黃一想到雷博士的安危,身體登時奮力扭動起來,可是對方似乎也是捆綁的行家,幾條繩子緊緊封鎖了小黃身體所有可以施力的部位,他縱然有一身考古練出來的力氣,也無處施展,掙扎了幾下,繩子仍然固若磐石,紋絲不動。不得已,小黃只能頹然放棄,倒在地上呼呼喘氣。

  雷博士生死未卜,那……雷夫人呢?

  想起了雷夫人,她美麗溫柔的容顏,小黃沾滿了泥土的憔悴臉龐,不由得溢出一絲笑容,不過,他轉念一想,才想起雷夫人正被那個該死的劍叔綁架,也許正遭到莫大的危險……

  怎麼辦?!怎麼辦!?

  這是地牢嗎?雷夫人也被關在這裡嗎?

  小黃為了看清楚周圍的景色,他以額頭撐住地面,勉強的扭動了他的脖子,這是他全身上下,唯一仍可以轉動的部位。

  沒想到,這一轉頭,映入他眼中的影像,登時讓他一陣錯愕,背脊湧出一股寒意。他眼前,是一個約莫兩層樓高,巨大無比的坩堝火爐,火爐周圍架設著複雜的加熱設備,雖然沒有見到熊熊的火焰,但是隨著撲面而來的熱風,爐壁透出炙熱的陣陣紅光,他知道,這個火爐的溫度,恐怕已經超過一千度以上。

  這火爐究竟要用來做什麼?

  靈光一閃,小黃突然想到了「干將」「莫邪」的鑄劍傳說,他心臟噗通噗通的劇烈跳了起來。

  ※※※

  「這雨下得可真大……」劍叔面對著窗戶,雙手負在背後,嘴裡喃喃的說著。

  窗戶外頭,劈哩啪啦的響著雨珠擊打玻璃的響聲,雨聲綿密不絕,有如激昂的打擊樂,敲打著窗櫺,也敲打著屋內每一個人的心情。

  「醫生,雷夫人的病情如何?」劍叔轉頭,問道。

  劍叔的身後,是一張嶄新舒適的大床,大床上躺著一位長髮披肩的絕色佳人,這位佳人雙眼緊閉,臉色泛白,秀眉緊蹙,眉目間,有著一股讓人憐惜的西施捧心之美。

  這位佳人,正是雷博士的妻子,蓮。

  而佳人的身旁,一個頭髮泛白,面容端莊的老醫生,正用聽診器檢視佳人的病情,放在醫生身旁的,是一些簡單的醫療器材,像是血壓計、心電圖機等……

  「很不樂觀。」醫生搖了搖頭,用雙手取下耳中的聽診器。「您可能要有心理準備。」

  「嗯……這麼糟嗎?」劍叔注視著蓮姣好的面容,細長的雙眼瞇成一條細縫。「那醫生,她有可能再醒過來嗎?」

  「有,只是病人要多休息。」醫生嘆了一口氣,起身收拾醫療物品,同時說道:「她身體內的血癌病症已經到了末期,只能盡人事了,我開了一些藥,按時給她吃,雖然不能減輕病症,至少能減緩她的痛苦。」

  「醫生謝謝。」劍叔點了點頭,對門外喊道:「王媽,過來送醫生出去。」

  看著王媽領著醫生出去,門緩緩的關上,劍叔走到了床前,雙眼凝視著蓮的面容,嘴裡輕輕的說著:

  「柔兒……不,也許該稱妳蓮……」劍叔雙眼中,透露著一股罕見的悲傷。「一千多年了,沒想到,妳的命運還是如此……唉……現在只剩下『莫邪劍』能夠救妳,只是,『干將劍』沒有回來,連我也愛莫能助。」

  劍叔說完,意味深長的看了一下窗外的傾盆大雨。

  「我說,『干將劍』真的能回來嗎?」

  ※※※

  這場大雨持續了三天,仍然淅瀝嘩啦的下著,太原各地也陸續傳來零星的災情,道路塌陷,農作物損失慘重,有些窮苦人家的房子不夠牢固,所以被雨水沖垮的房子也不少。

  終於,過了第三天的子夜,勢若瘋虎的大雨,終於減緩了。

  雷博士和小黃兩人依舊沒有回來,幾個老經驗的工人,決定趁著雨勢減小,開著工程車去「羊十號」挖掘場看看。

  他們擔心,雷博士或是小黃,正被困在「羊十號」坑洞裡頭,雖然雨下得這樣大,他們兩人若是真的留在那裡,多半是凶多吉少,但是基於道義,工人們還是決定去瞧瞧。

  雨勢雖然減緩,但是天空仍然飄著忽大忽小的雨絲,烏雲厚重陰沉,宛如巨人,雲中一道道雷光閃閃,更是兇狠嚇人,工人們駕駛著工程車,在高原上吃力的前進著。

  工程車雖然經過特殊設計,鐵履輪胎適合各種險峻的地形,但是這樣又泥濘又險惡的地勢,實在罕見,好幾次車輪陷在泥窪中,工人們都要跳下車,同心協力,幫忙將車推出泥窪。

  終於,工程車經歷了千辛萬苦,靠近了「羊十號」挖掘場。

  因為害怕挖掘場中心的地層鬆動,工程車會因此陷入地洞中,不能動彈。

  工人們於是停好工程車,心下惴惴,三步併作兩步,往「羊十號」挖掘場的大坑前進。沒想到才跑了幾步,眼前的景色,就讓工人們個個看傻了眼。

  巨大無比的「羊十號」大坑,果然禁不住大雨的沖刷,雨水夾帶著黃濁的泥土,從大坑的兩邊往內塌陷,原本碩大無比,深不見底的坑洞,如今只剩下淺淺的一灘水窪。

  不過讓工人們吃驚的,卻不是自然力量的龐大,而是窪洞周圍的景致。

  窪洞的周圍數百公尺,竟然遍地插著斷劍,無數斷劍在雨水中閃耀著古樸的光芒,寒氣四射,讓工人們望之卻步。

  這些斷劍,本來不是插在坑壁上嗎?雨勢再強,也不可能把這些斷劍沖出地面吧?

  反而像是一股力量,從坑底直震上來,把這些斷劍震離了坑壁,甚至震上了天空,然後無數的斷劍就像下雨般,咻咻咻咻,插落在大坑的周圍。

  工人們面面相覷,都對眼前的事情感到大惑不解。

  不過,就在此時,一個工人突然大喊了一聲:

  「啊!!」

  「怎麼啦?」其他人趕忙追問。

  「你們看,這些斷劍排列的方式……?」工人比著眼前滿地的斷劍,支支吾吾的說,「好像是一種奇怪的圖形,好像是一個太陽,不過好像又不太像……」

  「太陽?」眾人一聽,凝神望去。

  果然,整個斷劍落下的地點,形成一個非常有規則的圖形,以坑底為中心,斷劍均勻的往四方擴散。

  整個圖形,的確有點像小孩子所畫的太陽公公,一個大圓,周圍加上幾筆放射狀的直線,拿直線當作是陽光。

  不過這斷劍排出的圖形,唯一的不同,是那些放射狀的線不是直的,而是依著一種規律的方向彎曲,呈現螺旋的形態。

  「好可怕……排列得這樣規律……」其中一個工人突然發起抖來,「我就說這坑有鬼!」

  「對啊!坑中的鬼殺了萊恩!現在又殺了雷博士!」另一個工人跟著發起抖來。

  「這是殺人坑洞啊!」

  「我叔叔是道士,他就說要替這個坑洞驅除惡靈!一次只要三千元!雷博士就是不聽!你看你看,果然鬧出事情了吧!」

  「還說你叔叔,我奶奶才收一千五,雷博士也不要!」

  「你奶奶那麼老了,搞不好連男鬼女鬼都搞不清楚!還是我叔叔好!」

  「呸呸!驅靈這種事情,講的是道行!我奶奶九十多歲,道行自然高深!你叔叔怎麼比得上?」

  工人們嘰嘰喳喳,每個人都是臉色驚惶,害怕無比。

  不過,他們之中有個多讀了一點書的工人,他看著這個斷劍的圖形,卻露出疑惑的表情,因為這圖形他好像在哪看過啊?

  「中心一點,旁邊的線以螺旋方式放射狀散開。」

  那是什麼?好像有個名字?什麼力的?什麼線,什麼力的?好像還有一個磁鐵的字?

  力?線?磁?

  對啦!這叫做「磁力線」!

  那個工人用力拍了一下腦袋,對對!是「磁力線」沒錯。

  「不過,這磁力線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是我眼花了吧!」工人沒有高興太久,因為他搔搔腦袋,傻笑的說。

  不過,這工人並沒有猜錯,斷劍排出的圖形,確實是「磁力線」沒錯!

  而且,還是經由一股浩瀚無匹的電能,形成的「電生磁」作用,強大的電能引起同樣強大的磁場。

  這股磁場又吸住了坑壁上的萬把鐵劍,磁力一撼,這上萬把古劍竟被硬生生拔起,劍光漫天飛舞,舞上了天空。然後斷劍順著磁力線的方向,落到大坑的周圍,落成了這樣一個圖形。

  不但如此,雷博士就是靠著這股力量,冒死從「羊十號」坑洞中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