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山河錐

  趙雲瀾只好架住沈巍的胳膊,半扶半抱地把他拖了起來,好在沈巍這人酒品好像還不錯,喝多了也只是沉默,讓去哪裡去哪裡,並不胡說八道耍酒瘋。

  趙雲瀾打起精神,先草草安頓了其他人,最後扶著沈巍,刷開了自己隔壁房間的門,猶豫了一下,還是難得有節操地決定暫時不趁人之危。

  他把沈巍放在床邊,讓他自己坐好,看著沈教授面無表情地發著呆的臉,忍不住伸手在他頭上揉了一把:「不能喝還替人擋酒,哪有你這麼缺心眼的人?」

  沈巍隨著他的動作抬起頭,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等等,我給你找條毛巾擦擦臉。」趙雲瀾說著,走進了衛生間,抽出酒店提供的毛巾,一條浸了冷水,一條浸了熱水,拎起來正準備拿給那隻醉貓,結果一轉身先嚇了一跳——沈巍不知什麼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了他身後,靠著門口,一點聲音也沒有,就那麼直勾勾地注視著他。

  目光深沉得近乎有壓迫感了。

  趙雲瀾把一條毛巾遞給沈巍:「給。」

  沈巍就像是反應遲鈍,好一會,才慢慢地抬起手,然而卻直接越過了毛巾,一把攥住趙雲瀾的手腕,用了蠻力把他拉向了自己。

  趙雲瀾早就感覺到沈巍不對勁、氣氛不尋常,不過他對此事的態度十分喜聞樂見,一點也沒反抗,輕易就被人拉了過去。

  沈巍重重地把他抵在了牆上,近乎撕咬地封住了他的嘴唇。

  趙雲瀾幾乎一下就嘗出了血腥味,這讓他興奮起來,不慌不忙地摟住沈巍的後背,靈巧的手指順著沈巍的衣服下襬鑽了進去,曖昧十足地撫摸著他的後背,覺得手裡的皮膚比常人體溫低一些,就像溫潤的軟玉……除了這塊『軟玉』正在粗暴地撕扯他的衣服。

  趙雲瀾縱容地抬起頭,隨便他撕,一隻手卻繼續往下,不懷好意地伸進了沈巍的後腰,順著他的褲子裡探去。

  可還沒等他摸出個所以然來,整個人就忽然被攔腰抱了起來,他猝不及防,雙腳離地,在空中飛快地轉了個圈,然後往後一仰,被人重重地按在了床上。

  大床不堪重負地響了一下,好在酒店的床上枕頭軟被子厚,摔一下也並不疼,趙雲瀾半真半假地「哎喲」了一聲,用手指輕輕擦了一把嘴唇上的血跡,悶笑出聲:「寶貝,你也太辣了。」

  沈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漆黑的眼睛裡翻滾著說不清道不明,卻激烈得快要溢出來的情愫。

  他的臉上浮起一層薄薄的淺紅,在昏暗的燈光下越發好看,趙雲瀾看得心裡一陣悸動,抬手摘下他的眼鏡,半坐起來,把沈巍的腰扣進自己懷裡,拉下他的衣領,手順著他的襯衫領口滑下去,一路點火,一路解開了他的扣子,露出男人蒼白、但並不孱弱的身體。

  趙雲瀾眸色漸深,慢條斯理地吻著他胸口,帶了點鼻音輕輕地說:「我可打算放過你的,這是你自己投懷送抱。」

  他話音沒落,沈巍突然攥住他的肩膀,將他推開一點,隨後湊過去一口咬住了趙雲瀾的喉嚨,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腕,用力按在床鋪上。

  趙雲瀾覺得自己身上的人喘息越來越急促,就像想把自己一口吞進去。

  他這麼熱情主動,倒讓趙雲瀾有些意外,加上被他咬得有些難受,就忍不住低笑了起來,輕輕地掙動了一下:「好了寶貝,別著急,你……」

  誰知他這一個小小的動作就像是觸發了什麼機關,沈巍的動作立刻就從略微的粗暴變成了瘋狂,一隻手驟然從他的胸口下穿過,猛地將趙雲瀾推拒他的一條胳膊折向身後,攀住他的後頸,好像打算勒死他一樣。

  趙雲瀾被迫仰起頭,覺得這把老骨頭「哢吧」響了一聲。

  沈巍棲身過來,冰涼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掠奪似的親吻劈頭蓋臉地落下來,屋裡的燈「啪」一下自己滅了,黑暗中只聽得到男人低而難耐的喘息聲,就像是飢餓了不知多少年的猛獸。

  本來就沒扣著幾顆扣子的襯衫「嘶拉」一聲,被什麼東西劃開了。

  「呃……過了過了,寶貝……沈巍!」

  趙雲瀾雖然心頭火熱,但沒打算陪他不知輕重地發酒瘋,輕巧地側開身,用肩膀頂了對方一下,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隨著他一聲低喝之後,沈巍所有的動作驟然停了下來,而後他無聲無息地一頭栽進了趙雲瀾懷裡,立刻不動了,酒店房間裡的燈就像是被按下了開關,刷地一下,重新亮了起來。

  趙雲瀾被燈光晃得有些睜不開眼,伸手活動了一下被扭得生疼的肩膀,接住沈巍,原本興致幾乎一點也沒了,他苦笑了一下:「你這酒瘋撒的,可真是不同凡……」

  這句話沒說完,趙雲瀾的話音陡然一頓,眼睛驀地睜大了,一身的酒氣幾乎頃刻間就從他的毛孔裡蒸發出去,他生生地被嚇醒了。

  靜謐的房間裡,他聽不見沈巍的呼吸!

  趙雲瀾立刻伸手貼住沈巍的頸子,足足十幾秒鐘,沒有感覺到對方的心跳。

  沈巍臉上的紅暈還沒散盡,卻就像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沈巍,沈巍!」趙雲瀾把他翻過來,用力拍了拍他的臉,見沈巍毫無反應,又馬上壓住他的胸口,接連做了多次的心肺復甦。

  可床上躺著的男人就像個假人,始終沒有半點變化。

  「操!」趙雲瀾從床上跳下來,撿起方才被甩掉的電話,匆忙地把摔出來的電池塞進去重新開機,撥通了急救電話,三言兩語交代完以後,他又趕忙在醫生的提醒下去翻沈巍的行李——如果對方真的有什麼宿疾,也許會隨身帶著藥。

  就是在這時,趙雲瀾無意中掃到了自己被撕開的襯衣。

  從左肩到右下腹,斜長的一條口子,生生把他冬天的厚襯衫撕成了兩截,切口乾淨俐落,絕不是順著針腳來的,趙雲瀾伸手攏了一下自己破布一樣的上衣,認出這是利器劃過的痕跡。

  沈巍手上自然是空的,連指甲刀都沒有一把,哪來的「利器」?

  趙雲瀾本就半醉,略微上了頭,方才又是大驚失色,直到這會,理智方才回籠——人不會一點預兆也沒有就呼吸心跳同一時間停下,哪怕是突發性心梗,發作的時候也有相應的症狀,而沈巍就和這屋裡的燈一樣,好像有個開關,一按下去,他整個人就沒電了。

  趙雲瀾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皺了皺眉,而後從隨身的電腦包裡抽出一個黑皮的記事本,他慢慢地走到床邊,從記事本封皮兩側抽出一張黃紙符,又撿起沈巍的一根頭髮,悄無聲息地用紙符捲起,懸在筆記本上面點燃了,細碎的紙灰落在記事本裡,就像細鹽被撒進水中,旋即沒了蹤影。

  片刻後,昏黃的筆記本的紙面上出現了一行字跡:大煞,無魂之人。

  趙雲瀾臉色沒變,表情卻忽然說不出的嚴肅起來,他一手按在紙頁之間,低聲問:「此人從什麼地方來?」

  紙面上的字跡閃了閃,繼而消失,這一回時間稍長,良久,另一行字才浮現出來。

  「黃泉下千尺之地,不可言說。」

  趙雲瀾的臉一時間繃緊了。

  片刻後,他默默地把現場收拾好,然後不知從哪弄出幾個小別針,把破布一樣的襯衫從裡面別住,又把因為滿身酒氣而脫下來扔在一邊的外套重新裹上。

  救護車沒過多久就來了,眾人被驚動,又是一陣兵荒馬亂,才把沈巍抬走。

  學生們一個個像丟了主心骨似的,慌張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趙雲瀾說一不二,硬是把他們都留下了,給林靜遞了個眼神,讓他好好照顧著,自己則跟了過去。

  沈巍的心跳一直沒反應,醫生們搶命似的在裡面忙活,趙雲瀾默默地等在一邊,心裡清楚,那人身體沒什麼毛病,多半是寄託在這身體上的什麼人醉倒暈過去,暫且蟄伏或是離魂去了,才有了個這麼嚇人的症狀。

  他背到身後的手上揉開了一張請神的黃紙符,紙符在他手掌心無聲無息地自燃著,趙雲瀾足足點了三四張,沈巍依然全無反應。

  時間在一點一點過去,醫生們幾乎以為這是個死人了。

  趙雲瀾定了定神,點著了第五張符,心中默念:「無方魂靈,應我召喚。」

  唸到三遍,快要燃盡的紙符「刷」的一亮,屍體一樣的沈巍突然劇烈地顫動了一下,趙雲瀾聽見那邊有人喊:「有心跳了!有心跳了!」

  他才長出了口氣,不動聲色地把一把的紙灰攏進了手心裡,藏進兜裡。

  沈巍暫時沒有醒過來的意向。

  救護車半夜三更地把沈巍拉進了醫院,亂七八糟地檢查了一通,也沒檢查出個原因結果,趙雲瀾因為一時沒醒酒,腦殘之下撥了急救電話造成了這個結果,此時也只好在寒冬臘月裡瑟瑟發抖地陪著。

  最後連朗哥也驚動了,郎哥沒想到真能把人喝進了醫院,只好誠惶誠恐地跑到醫院裡陪著,被趙雲瀾好說歹說地才給勸回去,可憐那胖子,臉都給嚇成黃瓜色了,成了個戰戰兢兢的秋黃瓜。

  沈巍醒來的時候,身上插滿了各種管,他愣了一下,似乎想不起來之前發生過什麼,坐起來,開始動手拆自己身上的東西。

  「恐怕你還得再留院檢查兩天。」一個聲音從牆角傳來,沈巍這才看見坐在那裡的趙雲瀾,他裹著一件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軍大衣,手裡捧著個冒熱氣的杯子。

  「醫院?」沈巍先是愣了愣,隨後臉色一變,「我……是不是喝多了?」

  趙雲瀾說:「豈止是喝多了,你喝得呼吸心跳全停。」

  「我……」

  沈巍沒想到自己酒量竟然是這麼的差,他正搜腸刮肚地想給自己找個說辭,趙雲瀾就輕輕地把杯子放在了一邊:「不過這個事確實也怨我,當時暈暈乎乎,又讓你嚇了一跳,沒看清楚,就冒冒失失地打了急救電話,可能這幾天要麻煩你在醫院稍微配合一下了……」

  沈巍正覺得越聽越不對勁。

  就聽趙雲瀾的話音停頓了一下,補全了這句話,他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