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淡金色的暖陽灑射在這處空地之上。有小鳥偶爾落在屋簷上,嘰嘰喳喳叫上幾聲,然後又飛離。
眾人的目光都放在莫大娘身上,想看她如何懲治這小潑皮,倒是大囡一副無事人的模樣,似乎極為淡定。這副氣定神閒的模樣,讓莫大娘身邊的那名僕婦眼中閃過一抹饒有興味的光芒。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遠遠的傳來。
只見柔姬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過來,還未站定便道:「莫大娘還請明鑑,大囡這孩子從來不是無的放矢之人,若不是被人逼狠了,一個小小年紀的孩童,怎能使出這樣的手段。」
柔姬早已在來之前,便聽了小桃講訴前因後果。此時來到現場,見眾人虎視眈眈,自然要先與大囡託詞。
「莫大娘,月姬剛逝世不久,便有人欺辱這倆孩子,若不是見妹妹吃了大虧,大囡又怎麼會犯下這樣的事……」
「柔姬,你可不要信口雌黃,這麼多人都看著。哎呦,我的頭啊……」王大娘捂著頭,哭天喊地的痛呼起來。「都見血了,這個黑心的小崽子……」
「就是啊柔姬,你可別偏著這小崽子,小小年紀便下手如此狠毒,真是黑了心腸!」
「就是就是。」
不停有人附和之人紛紛落井下石。
見此,柔姬又氣又急,生怕莫大娘拿大囡給王大娘出氣,只能噙著淚花擋在了大囡身前,此時也顧不得什麼避嫌了。
場中情形有些失控,就在大囡準備站出來說話之時。
就聽得一聲怒喝:「行了,都給我住嘴!」
說話之人正是莫大娘。
莫大娘在伶院積威已久,平時賞罰分明,在伶院也是威望甚高。此時一聲怒喝,頓時嚇得場中之人都噤了聲。
原以為她這般惱怒是沖大囡去的,哪曾想她居然面朝王大娘而去。
「你一大把年紀,居然去惹兩個小孩兒,真是越活越回過去了。你這性子也得吃吃虧長長記性才好,大囡打得好,就是她不打,我也要狠狠的罰你!」
一石激起千層浪。
此言一出,讓所有人膛目結舌,包括大囡。
場中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體態微胖的莫大娘身上,所有人都沒預料到此事竟然是這樣的反轉。
大囡既然敢做,自然留有後退之餘地。
她就不信莫大娘為了這潑皮婦人,會拿她怎樣。所謂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是這個道理。如今她身無長物,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既沒有什麼顧忌也沒有什麼弱點,自然由著性子來。
這種暢快淋漓的感覺,讓大囡覺得很爽快。
遙記上輩子她做人做事從不敢如此妄然,全因早有月姬,後有小囡,只能虛與委蛇徐徐圖之。有顧慮與沒顧慮,有弱點與沒弱點,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這才是大囡為何會如此氣定神閒的原因。
當然也不光如此,月姬尾七那日她下了血本演了那麼一場戲,以蕭杭的性格,定然不會是全無動靜。尤其那朝霞郡主在蕭家素來跋扈,可是惹了不少人的厭惡,自然不少有人想給她添堵。
兩相作用湊在一處,大囡對自己的所謀很有信心。
尤其莫大娘的態度實在讓人起疑,要知道她平時就算顧忌她那一點儀仗,也是頗為注重自己威嚴的,如今她當眾打了她那難纏的小姑,是什麼讓莫大娘頂著自己婆母的責難,而完全站在自己一邊的?
大囡的眼神不著痕跡的落在莫大娘身邊那名僕婦身上,這名僕婦穿了一身青碧色的襖裙,頭髮在腦後整整齊齊挽了一個獨髻,耳垂上垂了一對銀質的耳飾。
整個人打扮的簡單而不失幹練,雖看起來著實不起眼,但若認真觀察她這身衣衫的布料卻能發現,這種布料並不是普通僕婦所能穿的,哪怕是莫大娘也差了一等。
大囡心中一跳,繼續保持沉默,臉上卻多了一分飽含屈辱的神色。
王大娘聽得嫂子此言,張嘴就想反駁,卻被莫大娘狠狠一瞪制住了。
「讓您見笑了。」莫大娘對身旁那僕婦鞠了一鞠,姿態放得相當低。「我這小姑實在不像話,定會帶回家好好管教的。」
眾人都不是傻子,見此目光驚疑的望著那不起眼的僕婦,心中猜測這到底是哪一路的神仙,竟然能讓莫大娘如此對待。
那僕婦微微一點頭,並未再去看那王大娘,而是將目光投注在一旁的大囡身上。
「這便是了?」
莫大娘堆著一臉的笑,道:「這便是大囡,那個……」她望了那邊模樣狼藉的小囡一眼,露出些許不安的神色,聲音也低了一度,「那個是大囡的妹妹,小囡。」
那僕婦似乎對莫大娘的不安之色並未察覺,只是噙著微笑態度不卑不亢對大囡頷首道:「奴婢奉命前來,帶你姐妹二人離開伶院。」
聽了此言,眾人嘩然。
現如今差不多所有人都能明白莫大娘為何是這副表現了,看來這大囡小囡兩姐妹是熬出了頭啊。此番離開伶院,就算不能飛上枝頭,也定然不是早先的賤奴之女相比,也難怪莫大娘會是如此表現。
一時間眾人眼神各異,王大娘被嚇得頓時就往地上一癱,也不裝模作樣的痛呼了,也就只有柔姬露出些許夾雜著激動的欣喜來。
……
時間倉促,即使大囡心存想和柔姬告別,也沒有空檔。幸好都在這蕭府,日後定然不缺再見之時。
大囡便這樣跟著那僕婦走出了伶院,隨同的還有小囡。
這是大囡第一次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走出這個地方,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樣要避人耳目鑽狗洞,也再也不用像上輩子那般費盡所有心機,才頂著一個心機頗深的名聲才能走出去。
也許這輩子會與上輩子完全不同,但誰知道呢?
*
雕樑畫棟,樓台庭院層層疊疊。花木蔥鬱,庭院中多有流水假山之景緻,顯得格外的別緻,又不失一種莊重大氣。
這裡是靜園,大囡和小囡跟隨那僕婦離開伶院後,便被安排在這處。已經在這裡住了兩日有多,卻一直未有人告訴她們為何會將兩人安排在此處。那位領她們前來的僕婦將她們安置在這裡,人便離開了。
在靜園的日子,自然不是在伶院可比。
當日住下,便有婢女與大囡小囡送來兩身衣裳,布料樣式自然不可與往日相比。吃食也高了幾等有餘,並每人給安排了一名婢女貼身侍候著。
見此,大囡才算安下心來。
又過了一日,靜園突然到來許多與大囡年紀不相上下的少女。
見這些人的模樣,個個容貌過人,雖年紀都不大,但也能看出都是些美人胚子。且穿戴及氣質皆有過人之處,一看就不是尋常人。
這些人的到來讓本來寧靜的靜園掀起了一陣波瀾,大囡本就是個喜靜的性子,來到靜園後一直深居簡出,日常除了偶爾在外走動散散心,大多都是閉門練舞。而小囡一直不明為何被帶到此處來,也是極少出門,這些人的到來倒是讓這不大的靜園著實顯得熱鬧許多。
同住一個屋簷下,也不過只過了一個下午,大囡便從這些女孩們的交談中得到了自己想要消息。竟然真如她之前所謀那般,這些女孩皆是從蕭家各房中挑選出來的一些出類拔萃的少女,為的便是一月後的挑選。
這些少女出身皆不高,都是些內五房郎君們姬妾所出的女兒,還有一些則是外八房送進來的分支的女兒。
蕭家分內五房與外八房,其中內五房乃是主枝,而外八房則為分支。且內五房中並不是五房皆是嫡出,只有大房二房以及五房乃是嫡出,三房與四房都為安國公正經妾室所出的庶子。
因三郎君與四郎君在庶子中出類拔萃,並對蕭家有功,才被歸納到主枝一脈。至於外八房則都是些庶子們,因其出身低下而被歸於外房,但總體來說還是屬於蕭家的人。
蕭家是個人口頗為繁多的大家族,這內外一共十三房乃是全在長安的蕭家後輩子嗣,在老家蘭陵那邊還有許多旁枝族人,皆是安國公祖輩及父輩的一些蕭氏旁系。
蕭家的祖籍其實並不是蘭陵,早在舊唐之時便被分出來了。只是蘭陵蕭氏敗落,本是旁系中旁系的蕭家突然崛起,自然便藉著開朝之時蕭家的權勢佔了蘭陵舊址,這也是為何蕭家會頂著蘭陵蕭氏名號的根本原因。
當然會有人不恥蕭家這種做法,只是往前倒數兩百年,大家都是同一個祖宗,並且這種主家分裂,分家強勢而佔了主枝的事情並不在少數,所以外面也是少有人質疑的。頂多就是那些瞭解久遠歷史的一些世家門閥會暗裡譏諷幾句,但在世人眼中,蕭家確實就是蘭陵蕭氏,毋庸置疑。
按下這些先不提,每個大家族都有其一定的行事規則。
上輩子蕭九娘也是瞭解過一些世家的行為準則,世家所出子女天生便高人一等,但是這些人卻等級分明,嫡與庶之間永遠隔著一道不可踰越的溝渠。男子倒也罷,尤其是女子,要知道所謂的聯姻,聯合的便是雙方的勢力,女子嫁娶不光看父系,還需看母系。在這種社會等級嚴苛且分明的地方,若是有一個身份低下的母親,天生便低人一等。
這樣出身的女子是不適宜拿來聯姻的,即使家族中願意送出來,也頂多只能為妾,好一點的給同族的姐姐做個媵妾,但終究不是正途。
也因此,一般大家族才會有例如此番作為出現,那就是挑選一些身份不高的庶出或旁系女兒,入了主枝各房主母的名下,好生培養,若干年後便是一個可以拿出去聯姻的嫡出世家小姐。
上輩子蕭九娘便錯過了此生唯一的機會,雖最後憑著自己的計策一躍飛上枝頭,但終究因為心機深沉落了下層。又因時機不對且名不正言不順,其嫡母朝霞郡主並不願接納於她,鬧出了不少事端,雖之後朝霞郡主在她的設計之下騎虎難下,咬牙接納下她,但事情已經鬧了出來。不光在甫一開始便讓蕭九娘落了一個不好的名聲,也因與朝霞郡主直面衝突,讓蕭九娘陷入各種爭鬥。
這一輩子蕭九娘決定換個方式,也因此才會有之前種種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