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這輩子沒有見過昌平公主,此時自然是裝出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樣,甚至因為對方這明顯的敵意,顯得一頭霧水又略顯有些無助望向崔氏。
崔氏此時能說什麼呢,雖心中是已有猜測,但最後的結果還未揭曉,她自是什麼也不好說,只能對九娘安撫的笑了笑。
昌平公主對九娘不屑一顧,可李氏卻不會,她目眥欲裂的瞪著九娘,一副恨不得生吞了她的模樣。
「你這個喪盡天良的,居然敢謀害我家郡主,要知道她可是你嫡母啊,被你害得臥病在床,幾近喪命,你這個不忠不孝的人……」
李氏甚至想撲過來,可惜被身旁的僕婦給抱住了。
「李大娘你說什麼呢?什麼叫我謀害母親?」既然大家都在做戲,九娘自是要做得更像一些。
昌平公主又瞪過來一眼,冷笑道:「你這小輩倒是嘴硬。」
就在這說話的期間,那顆杏花樹下的泥土已經被刨了開,東西埋得並不深,只不過是幾下,就有人眼見的看到那抹亮眼的杏紅色。
九娘望了過去,臉頓時變得煞白。
清和真人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已經有手快的下人過去拿起那個杏紅色的布包,並打了開。
布中的東西只是一瞬間便落入眾人眼,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響起。
其實認識這個東西的人並不多,但昌平公主、崔氏等有些人卻是知道這是什麼,崔氏臉色頓時就變了,一個眼神瞥過,人群中靠後方一名婢女悄悄退了出去。
崔氏猜想過許多,卻萬萬沒有想到是這東西。
這厭勝之術歷來讓人聞風喪膽,不提前朝,先帝還在時,宮中便鬧過一次,那一次宮中因此被誅數百人,牽連甚廣,自那以後這東西在長安便是禁忌之物。據聞當今聖上的母妃當年也被牽連了進去,很是受了一番苦處,之後撒手人寰,所以承元帝對此物極其痛惡。
昌平公主母女自是不怕,因著她們是『受害人』,可蕭九娘姓蕭,這是蕭家的地界,若是被人獲知家中出了這茬,會造成多麼大的困擾,崔氏不用想就知曉。她自是內心又氣又急,暗罵這朝霞郡主是個禍害。
崔氏在擔憂蕭家的境況,而此時九娘的情形卻是十分危機。
昌平公主一眼撩過去,臉色頓時就變了,本來一張還算風韻猶存的臉,立馬變成了宛如夜叉一般。她轉頭瞪著蕭九娘,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樣,「蕭九娘,你好大的膽子,來人啊,給我拿下她!」
昌平公主這番出門準備齊全,連侍衛都是帶了的,估計便是怕在蕭家的地界上,一時行動受阻。所帶的十多名公主府府衛一直跟隨在其後,此時聽了公主的吩咐,頓時衝了上來,將九娘制住了。
九娘料到今日事情不會小,但沒料到這昌平公主等人居然會準備如此齊全,這是想置她於死地啊!
她一副受屈模樣,「大伯母,這到底是作甚,那是什麼東西啊?」
崔氏雖在內宅當家做主,可今日之事眼見不是她能攬下的了,她已命人去通知安國公夫人前來,可此時阿家還未到,她自然只能暫且拖延。
「公主您看這九娘只是個小輩,這種東西她連都見都沒見過,怎麼可能是她所為,您看若不然再細問問,說不定其中有什麼貓膩?」
昌平公主冷笑:「不是她做的,會埋在她的院子中?被咒的不是你女兒,你自然站著說話腰不痛。我知道這是在你們蕭家,你們想袒護這個什麼懿榮縣主,可本宮可是正一品的公主,是先帝冊封的昌平公主,當今聖上是本宮的親哥哥,敢對本宮女兒下手,那可是株連的大罪。且這可是厭勝之術,你們蕭家只要不怕被牽連,就繼續袒護,本宮不介意進宮一趟和哥哥好好說道這件事。」
這一番話說得崔氏臉色乍變,再也不敢出聲。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正是安國公夫人。
「公主說得好,我蕭家是萬萬不會袒護這種行徑的!」
隨著安國公夫人言語之間,人群俱都分散一條路出來,這時人們才發現,不知何時院中的人已經驅散不少,翠雲閣大門也從裡被關上了,
安國公夫人一臉肅穆的走了過來,從九娘身邊經過之時,一道複雜的目光掃了過來。
這目光中有銳利,有嘆息,有惋惜,有很多很多東西,九娘懂得這是一種什麼目光。朝霞郡主母女手段並出,安國公夫人迫於高壓,終於決定放棄這個『不成器』的孫女了。
其實這種結果是可以想像的到的,在家族與個人之間,個人永遠是很容易被犧牲放棄的,安國公夫人可以為了蕭家犧牲自己最寵愛的兒子,又何況是一個血脈低下的孫女,雖然這個孫女身上還有許多讓她沒有利用到之處。
安國公夫人確實很惋惜,按她來想,這蕭九娘還有許多可用的地方。只是如今情勢所逼,為了不牽連家中,也只能犧牲她了。
「夫人也是識趣之人。」昌平公主噙著勝利的笑容道。
「老身雖是惋惜家中小輩,但萬萬不會袒護這種卑劣的行為。」
「既然如此,咱們也是兒女親家,自然不用太過僵持,本宮也不會不識趣的鬧到外面去。但是,這蕭九娘需交予本宮處置。」本是笑吟吟說話的昌平公主,臉色驟變,塗著霞色丹寇的纖指,直指蕭九娘。「她既然敢害本宮女兒,本宮自是要讓她死無葬身之地,以儆傚尤!」
「這——」安國公夫人望了一眼被人壓跪在當場的九娘,只是猶豫了一下,便點頭同意了。
九娘半垂著頭跪在那處,聽著這兩人之間的言語,一股想笑的衝動瀰漫上心間,這股衝動越來越大,甚至讓她想當場笑出來。不過她終究是將這股衝動掩了下來,她抬起頭來,直直望向昌平公主和安國公夫人兩人。
「若是九娘沒記錯,九娘應該是當今聖上欽封的懿榮縣主,對待有爵位在身之人,也可以就是這麼三言兩語便判其死刑的?哪怕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犯了死刑之罪,也是要讓他死得明白的。那麼請問,尊敬的昌平公主,您用什麼罪名判九娘死無葬身之地?」
被當眾挑釁的昌平公主,頓時勃然大怒,「小輩嘴硬!小輩你竟然敢挑釁本公主?來人啊,給我拖去杖斃了,本宮倒要親自看看今日能不能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那窮凶極惡的府衛當即便要拽著九娘胳膊,將她拽離,卻被自己站起身的九娘揮開。
「撒手!」
一股凌厲的目光射了過來,兩位府衛沒料到這少女竟然有如此噬人的目光,竟是忍不住的縮手了。
九娘撫了撫手臂,轉頭直視昌平公主,態度不卑不亢。
「對於公主您,九娘自是尊敬萬分不敢生出任何不敬之心,只是哪怕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犯了死刑之罪,也是要讓其死得明白。公主既然想九娘死,那麼能不能讓九娘做個明白鬼?」
換著平時,見了蕭九娘這番表現,昌平公主也會忍不住為其讚道,可惜她今日是來替女兒拔除這顆釘子的,自然不會有這種情緒。
她冷笑一聲,走到那名手捧著杏紅色布包的下人身邊,拿過那桐木偶人便扔到了九娘面前。
「本宮就讓你做個明白鬼!」
桐木所制的偶人恰好砸在九娘裙邊,彈了一下,掉落在地上。
這偶人那夜看去也不過就是個木頭人,可此番在太陽光的照射下,又襯著此時的場景,卻平添了幾分詭異。一張白色的貼在偶人的胸腹之上,因為是反面朝上,所以那張紙條被歪歪斜斜壓在下面,看起來格外委屈。
九娘走上前去,拾了起來,先是正面看看,又翻了一面。她小心翼翼將那張紙條撫平,一字一句念道:「戊子年三月十二日……」
昌平公主本是靜待對方辯無可辯的如喪考批,是時再打擊對方一番,卻是越聽越不對勁,霞兒的生辰可不是戊子年……
還不待她出口打斷,就聽見蕭九娘說道:「九娘不才,在蘭陵也是上過族中女學的,公主您是否能告知九娘戊子年今年應該是年歲幾何?」
「十三。」昌平公主反射性回答道。
待答完,才反應過來其中不對。
「那請問母親她今年可是十三?公主您帶著人大張旗鼓來到我翠雲閣,不分青紅皂白就是喊打喊殺,冤枉九娘暗中使用厭勝之術詛咒嫡母。九娘雖沒有見過什麼叫做厭勝之術,但在書中也是看過的,且——」
九娘深吸了一口氣,心中似有無限委屈,「這上面的生辰八字明明是九娘的!」
她撲通一聲,對著安國公夫人跪了下來,「請祖母替九娘做主,這哪是九娘想害人,明明是有人害我!」
一旁的崔氏簡直想使勁拍巴掌,才能按壓下來心中激動的心情。這種絕地大反轉,實在讓她目不暇接。她自然不是蠢人,這一番情形她若是想不出是什麼個情況,該是要蠢死了。定是崇月閣那邊做戲栽贓蕭九娘,想置她於死地,為此不惜出動昌平公主,可惜卻被蕭九娘識破了,反而藉機倒打了一耙。
崔氏看九娘的眼中,充滿了讚賞。
她自認教女有方,可比起這蕭九娘,卻還是差了一些。九娘這般年紀能有心機不算什麼,關鍵她不光能沉得住氣,在這般艱難的處境,還能不慌不忙,讓自身不完全處於下風,且言語一直給對方挖坑,直到最後,才打了對方個措手不及。
她走上前去,接過九娘手中的偶人,認真的端詳了一下,才對安國公夫人道:「九娘說的不假,這上面確實不是弟妹的生辰八字,而是九娘的。」
九娘邊泣邊訴,「請祖母替九娘做主,明明是有人害九娘,卻被冤枉九娘害人,九娘怎麼說也是朝廷欽封的縣主,也是蕭家的女兒,竟然讓人如此冤屈侮辱,這將置於九娘的名聲為何地,置於蕭家的顏面為何地,孫女實在無顏苟活……」
突然,她猛地站了起來,一頭往一旁遊廊的柱子上撞去。
「娘子——」
蓮枝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叫,奔了過去,扶起額上一塊血紅,已經暈過去的九娘。
場面頓時亂了。
安國公夫人連連跺腳,崔氏趕忙上前去看九娘的情況,又命人去請大夫來,場中一片混亂。
「昌平公主,此事你要給我們蕭家一個交代,若不然老身不介意直接進宮面聖!」
昌平公主臉色一片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