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實在不能怨九娘如此狗腿,而是眼見旬考迫在眉睫。

  她入學的時間,實在有些不是時候,入學僅不到一月,便要面臨旬考的到來。旬考之後,再過一月,也到年底了,然後便是歲考,實在容不得她不急。

  與她同樣著急的還有兩人,那便是阮靈兒和程雯婧。

  阮靈兒是素來學習不好,和太學院眾多女學生相比,她比大多數人都刻苦,可是每次的考試成績都在乙下左右徘徊。次數多了,阮靈兒也對自己也不抱什麼期望了,反正她是女子,只要不考末等,不讓人笑話便好。

  而程雯婧方一開始是不急的,她來國子監唸書本就目的不純,從小到大學問都沒做好過,自然也沒意識到其中的嚴重性。只是入學以來,她和阮靈兒還有蕭九娘關係越來越好,見兩人這般詭異的刻苦努力,也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一問之下,方知嚴重性。原來還有旬考歲考這一說,這也就罷了,且考試成績會張貼出來,是時若是成績太差,可會招來整個國子監內的學生嘲笑。

  尤其是她們太學院,論身份家世是六院中最高的(國子學不論身份,只論學識),還考不贏那些小官家的子弟或者庶民,那簡直是貽笑大方。

  沒看到平日裡一干玩世不恭的貴族子弟們,這會兒都積極了起來,雖然都是臨時抱佛腳,但那也是抱,整個太學院裡,大抵也就只有程雯婧才能如此悠閒了。

  程雯婧聽完解釋後,臉上就寫了兩個字——

  震驚。

  低著頭看書的阮靈兒,不禁抬頭問道:「雯婧,我記得跟你說過這事啊,難不成你不記得了?」

  程雯婧臉上表情乾乾的,直擺手,「怎麼會呢怎麼會呢?我肯定記得的啊。」

  實則有沒有記住只有她自己心裡明白,她所有心思俱沒有放在唸書上,怎麼可能記住這些『小事』啊!

  程雯婧的回答將心思單純的阮靈兒忽悠過了,卻是沒忽悠過蕭九娘。

  她笑著瞥了對方一眼,道:「我記得你表哥學問不差的,若不然也考不進國子學,你要是有什麼不懂,可以多向他討教。馬上就臨近旬考了,你也該多準備準備才是。」

  是呀,她可以去找表哥,這樣一來又有理由和表哥呆在一處了。

  程雯婧臉上頓時綻放出光芒,差點沒閃瞎九娘雙眼。然後這少女便急匆匆走了,全然將兩個好友拋在了腦後。

  九娘扶額。

  好吧,她本是一番好意,哪知對方倒是理解了,卻理解歪了,九娘幾乎可以預料到最後的結果。

  不過轉念一想,程家乃是將門出身,也許並不太在乎什麼學問。

  *

  為了準備旬考,九娘每日散學之後,便會在私宅多呆上一個時辰。

  為此她特意向安國公府那裡報備過了,說是為了準備旬考事宜,和同硯一同研習功課。九娘這段時間一直早出晚歸,極少在府中露面,府中也沒有什麼人會留意她,畢竟這陣子長安城因太子大婚一事,生出了許多波瀾,蕭家上下的注意力大多放在這個上面。

  這日,臨離開私宅之時,常順領了個老婦人出來,說是楚王給九娘的人。

  九娘不禁瞄了楚王一眼,見楚王點了點頭,便沒有多想,領著那老婦人和小翠便上了回府的馬車。

  這老婦人年紀並不大,大約不到五十的模樣,一頭烏髮在腦後挽了個髻,相貌有些嚴肅,不苟言笑的。但看其乾淨利索的打扮,筆直的坐姿與走路的姿勢,九娘便知曉這老婦人不簡單。

  果然上車後一問,這老婦人是宮裡出來的。

  宮裡的宮人到了年紀以後,一般都被會放出宮返回原籍。當然若是孤苦無依,沒有家人,也是可以一直留在宮中侍奉的。這些幾乎在宮裡呆了一輩子的老宮人,只要不是太過愚鈍,大多都會有幾樣拿手的本事在身。

  這余嬤嬤便是如此,最是善於為女子調養身體。不過出了宮後就不能稱呼嬤嬤了,嬤嬤不過是對宮中的一些老宮人的稱呼,出了宮後該叫余大娘。

  九娘並未多問,只知曉余大娘的來處,至於余大娘此番為何而來卻是不知。人是楚王給的,她自是放心大膽的用,總不至於害了她。

  九娘直接便領著余大娘回了翠雲閣。

  她如今在安國公府的地位不低,帶個老婦人回來也沒有人會說什麼,明日讓蓮枝往崔氏那裡報備一下便罷,反正一改吃穿用住月銀皆有九娘管著,又不用安國公府發月銀。

  如今翠雲閣婢女不少,卻是少一個管事僕婦,以往是讓蓮枝帶著管的,這番余大娘來了正好,九娘便將她安在了管事僕婦一位上。

  將情況大概和蓮枝說了一下,余大娘便被婢女領下去安頓了。九娘剛在軟榻上坐下,小酒兒便跑得飛快的來到她身前,在腳下拱來鑽去的表示了會兒親熱,之後蹦上了九娘的膝蓋。

  又是蹭又是舔的,小尾巴使勁的搖著。

  九娘不由的便笑了起來,將它抱起來親了親,「酒酒想我了是不是,我也想你了。」

  自打九娘去國子監上學後,酒酒日裡就很少能見到她,也就只有她散學後,晚上這會兒時間能撒撒嬌打打滾。初一開始,酒酒並不習慣,總是鬧騰著蓮枝等人四處找九娘。時間久了,似乎也明白了,倒也不再鬧騰,就是黏九娘得厲害。

  九娘和酒酒玩了一會兒,便去換了在家中穿的衣裳,這時晚飯也提了回來,九娘淨了手後便開始用飯。

  正用著,門外似乎來了什麼人,蓮枝出去了一趟,回轉過來的時候臉色有些沉肅。

  她附在九娘耳邊說了幾句什麼。

  九娘驚得連手中的銀箸掉落,都沒自覺。

  韓雲娘竟然死了?!

  *

  事情在繞了偌大一個圈後,又回到了本來的軌跡。

  不過這輩子因著九娘一直沒放鬆在安國公府內收買下人,所以知道得更為詳盡一些。

  韓雲娘死了。

  不是病死的,而是自己將自己吊在床柱子上吊死的。

  可能是因為兩輩子都對這個婦人抱有憐憫之心,也可能是因為蕭十娘的關係,九娘聽到這消息後,即覺得感慨又有些不寒而慄。

  懸樑自盡的,也不是沒聽說過,可是自己將自己吊在床榻柱子上吊死的,那該是一副什麼樣的情形?

  九娘聽了這消息後,表面看似沒有什麼異樣,實則心中一直不舒服,晚上歇息之時,總是忍不住去看床榻的柱子。

  她實在想像不出當時慘烈的情形,不過她可以想像到,大抵是韓雲娘病得起不了身沒有力氣,只能選擇這樣一種尋死的方式。

  可是蕭玉呢?韓雲娘有沒有考慮到女兒的心情,蕭玉面臨親娘死的如此慘烈的情形,她會是一副什麼樣的心態……

  躺下後,九娘一直輾轉反側,賴在她被窩的小酒兒以為九娘是在和自己玩,不亦樂乎的在被窩裡鑽來鑽去,若不然就是翻著肚皮作可愛狀。

  九娘本是心情煩悶,見此也不煩悶了,將它拽了過來抱進懷裡揉了揉。

  別人的事,還是少想的好,免得壞了心情。

  說是如此說,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以至於次日去私宅,都被楚王看出了端倪。

  「怎麼了?」楚王攏著眉問道。

  九娘愣了一下,也意識到自己情緒不對,不過還是搖了搖頭,「沒甚。」

  只是這種說法顯然不能讓楚王接受,他合上了面前的書,如墨的瞳子盯著九娘不放。

  「昨晚沒有睡好?」

  九娘沒料到楚王能夠看出來,自之前那日在江水裡泡久了,九娘的身子就大不如以往。之前不說壯的像頭牛,也是極少生病的。可自那次之後,好像就落下了病根,雖後來也調養好了,卻是變得體質不如以往。

  只要夜裡睡得不夠安穩,第二天從面色就能看出來。但這種所謂的看出來,必須極為親近之人才能發覺,例如總是跟在九娘身邊的蓮枝等人。這也是九娘驚詫的原因,她沒料到楚王會如此細心。

  想瞞是瞞不住了,小翠和小燦在她身邊服侍,今日晨起蓮枝見九娘臉色蒼白,還多說了一句若不然今日不去學中了。所以九娘也沒想著要瞞楚王,而是點了點頭。

  楚王沒有說話,等待下文。

  一時之間九娘也不知如何說起,在心中斟酌了一會兒,才斷斷續續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楚王聽。這其中自然包括她和蕭玉之間的種種,從初始的敵對到之後的聯手再到反目,一直到韓雲娘的死。

  「左不過她背棄了你,你又何必想這麼多。」

  楚王之言看似冷酷無情,其實說的是實話,九娘也懂,她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不管她同情不同情蕭玉,以後蕭玉如何表現,會不會再回頭來找她,兩人都回不到之前了,背棄了就是背棄了。

  只是終究會心裡不舒服,這與理智無關,與是否背棄無關,只是一種情緒。

  九娘煩躁的揉了揉臉頰,模樣有些可憐巴巴的,「表哥,你說的九娘都懂,我就是心中有些煩悶,明日就好了。」

  「別讓小翠離開身邊,若是有事讓她來通知本王。」

  「嗯。」

  楚王瞥了她蒼白的臉色一眼,心想,她大抵也是怕的吧,甭管有多麼聰慧,她畢竟還小。

  可是那人的慘死讓她想起了什麼?

  不禁想起她的親娘好像也是死於她那嫡母朝霞郡主之手,雖然不是直接的,但也有必然的關聯。

  楚王面色不禁軟了下來,想了想後,道:「你且先避著她,日後若有了恰當的機會,本王會幫你解決掉她。」

  一句解決掉她,讓楚王說得自然至極,渾然沒有對方怎麼說也是親姑母的女兒,自己表姐的自覺。

  所以九娘有些驚詫,因為哪怕上輩子她為楚王做了那麼多事,楚王也是沒有說過這種話的。

  「表哥——」

  「你即是昨日沒休息好,今日就先回去,我讓常順叫人備車送你回去。」

  九娘點了點頭,隱去了眼中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