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拯救一個受傷的軀體,可如何拯救一個扭曲的心靈?】
昏暗不透光的房間裡,沒有窗戶,只有一扇緊閉的房門。
房間裡只有一把棕色的椅子,上面坐著一個年輕男人,彷彿昏睡了一般,頭向下低垂著,沒有一點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的手指動了動,眉頭也緊了緊,但卻始終睜不開眼睛。
頭痛,宿酒一般的頭痛頭暈,意識漸漸清醒,男人緩緩睜開了沉重的眼皮,視線還有些模糊,他隱約看見了房間的門。
這門怎麼……他以為自己在床上,心想這門怎麼倒下來了。
他使勁眨了眨眼睛,這才發現不對勁了。
「這好像不是我家的門啊。」他嘴裡嘀咕著,想用手撓撓有點癢的脖子,手一動,「嗯?」
全身的感覺在這時都恢復了,「臥槽!」他低著頭看著自己身上綁了一圈又一圈的繩子,眼睛瞪到了最大。
「我居然被綁架了!!!」
***
時間回到四天前。
結案後的一天正是週五,快下班的時候,原本在檔案室整理檔案的奚天翔拿著手機,冷著一張臉進了辦公室,走向正在泡咖啡的陸燁,沒好臉色,自然沒好口氣了,「陸燁,你是不是跟阿姨說我們最近有案子要辦,所以這週末待局裡的?」
陸燁攪著咖啡,一抬頭,「怎麼了?」
「阿姨剛才打電話給我,問我是不是有這麼回事。」阿姨自然指的是陸燁的母親。
「哦,謝謝。」陸燁嘗了口咖啡,覺得還不夠甜,又加了份糖。
奚天翔蹙眉,「你怎麼知道……」沒有拆穿你的謊話。
陸燁聳聳肩,「因為我的手機到現在還沒有響。」
「不就是讓你回家一趟,為什麼不回去?」奚天翔和陸燁從小就認識,兩家關係也很好,所以對於幫著陸燁欺騙他媽,奚天翔還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的。
陸燁簡潔明瞭地回答了他:「不想回去。」
「相親?」路過倒水的沐柒插了一句。
從陸燁的表情中,沐柒知道自己說對了。
蔣雲傑聽了他們的對話從電腦後面探出腦袋,「不就是相親嗎,陸大爺,你這把年紀是該找女朋友了好嘛。」陸燁和奚天翔年紀相當,都是快30的人了,奚天翔已經有了女友,陸燁卻始終不把這種事放在心裡,也難怪他媽會急,成天要給他安排相親。
陸燁卻覺得自己很有道理,「談戀愛本身就是人生中沒有必要經歷的事情,有這個時間我寧願睡覺和辦案子。」
奚天翔抬了抬眼鏡,「我想隊長非常希望你能把睡覺和辦案子的順序顛倒一下。」
「奇怪的人,你總不見得一輩子自己過吧,我跟你說,你把阿姨逼急了,說不定哪天帶著姑娘上這裡堵你了。」蔣雲傑覺得自己的預言說不定真能成真。
沐柒走到自己辦公桌前放下杯子,分析著:「他其實是害怕和別人產生過於親密的關係,而且他懶得去經營。」不過,其實她自己也一樣,卻是不一樣的原因。
蔣雲傑嘖嘖,「所以關鍵還是懶啊。」
「不然你和阿姨說你有女/□□流障礙。」因為孫棟自己就一直存在著這樣的障礙。
「說起來孫哥你是不是沒有這個問題了。」沐柒想起一開始進隊裡的時候,孫棟完全不能和她說話,現在交流根本沒有問題了。
蔣雲傑一下子跳起來,「怎麼可能!上次我和他出去,一個姑娘和他問路,那個臉漲紅的喲,整個人都僵直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沐柒納悶了,「可你和我交流完全沒有問題啊。」
陸燁靠在椅子上拍了拍手,「恭喜你沐柒,他已經不把你當女/性了。」
沐柒:「……」
一幫人聊著天,處理完事情的高停回了辦公室,笑著衝他們道:「明天中午我請吃飯啊,你們看看想吃什麼?」每次案子結束後,高停和奚天翔都會輪流請隊裡的人吃飯,算是犒勞他們。
沐柒:「隊長,我明天有事情。」
蔣雲傑震驚,「阿癱,你居然不去?陸大爺要是不去我理解,你不是最喜歡美食的嘛?」
「因為和別人約好了。」之前宋老師讓她去為一個遭受綁架的女孩做心理治療,以女孩目前的情況,越早的治療對她的心理恢復越好,所以早上她就和女孩的母親通了電話,約好明天早上去她家裡。
***
第二天一早,沐柒打了車到了女孩家所在的那棟樓下,沐柒付了錢下車在門口按了門鈴。
「喂,哪位?」
沐柒報了自己的名字,「唐女士,你好,我是沐柒。」
「哦,沐老師來了。」對方的聲音裡有著一絲激動。
大門隨後打開,沐柒走了進去,坐電梯到了十一樓,夏君的媽媽已經開了門在門口等著,沐柒走過去,再次打了招呼:「唐女士你好。」
唐殷熱情地招呼她:「沐老師快進來吧。」
第一次被稱為老師,沐柒有點不習慣,「不用叫我老師。」
可心急自己女兒的唐殷卻沒注意到沐柒的話,一臉焦急地說了孩子的情況,「沐老師,我女兒在她房間裡,她今天的情況更加不好了,早上我丈夫給她進去送早飯,她就是不吃,還大吵大叫地哭。」
夏君自從被解救出來之後,就再也沒有出過她自己的房間,沐柒換了唐殷準備好的拖鞋走進去,「前幾天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嗎?」
「沒有,就是今天。」唐殷滿臉的急色。
走廊盡頭的房間門被打開,走出了一個長相斯文的男人,但臉色卻不大好,「不行,她還是不吃,這又是誰?」看到沐柒,臉色又沉了下來。
唐殷的聲音略顯緊張,「就,就是宋老師介紹來的心理老師,和你說過的。」
唐殷的丈夫聲音卻大了起來,「有什麼用,上次一個心理老師來了,我看也沒什麼好轉,現在更嚴重了。」聽起來是非常的不滿。
沐柒在場,唐殷覺得非常尷尬,忙道:「你別這樣說,你早飯放著吧,我進去餵孩子。」
唐殷的丈夫把早飯放在桌子上,就有些氣呼呼地回了房間,看得出為了女兒,最近的心裡也是異常煩躁的。
唐殷滿臉歉意地看著沐柒,「沐老師,對不起啊,他是擔心孩子。」
沐柒覺得很能理解,「沒事,去看孩子吧。」
「嗯嗯。」唐殷端著粥帶著沐柒走到女兒的房間門口,沐柒注意上門上面貼著一幅畫,應該是夏君自己畫的。
唐殷手放在把手上,輕輕地按了下去,然後又小心地推開門,生怕驚嚇到了自己女兒,但這個動靜還是嚇到了孩子。
「啊啊啊!」受驚的女孩發出一陣慘叫聲,還有腳不斷在地上蹬的聲響。
沐柒看到了蜷縮在角落裡抱著自己大腿哭泣的夏君,當時綁架時被虐待的遭遇讓她的精神方面產生了一定的問題,對任何聲音任何人的出現都非常敏感和恐懼,甚至開始封閉自己。
「君君,別怕,是媽媽,媽媽在這裡。」唐殷心疼地看著自己女兒的樣子,但還是壓制過自己的情緒,慢慢走到女兒身邊,輕聲輕語地哄著她。
夏君情緒在她媽媽的安撫下慢慢穩定下來,甚至唐殷抱著她的時候她也沒有反抗牴觸,沐柒退了出去,因為在有陌生人的情況下,夏君的情緒肯定會有起伏,她需要夏君慢慢地接受自己的存在。
唐殷端著粥,輕聲問:「君君,我們喝點粥好嗎?」
夏君也沒有拒絕,沒有哭鬧,一口一口地吃著唐殷餵的粥,沒多久,就喝了大半碗的粥,然後她搖了搖頭,不想再吃了。
唐殷也沒有勉強,又安撫一下孩子,拿著碗走出了房間。
「沐老師,孩子吃好了。」
從進門到現在,所有的情況沐柒都看在眼裡,她已經有了一些判斷,於是她首先問的是:「唐女士,你丈夫有沒有因為孩子被綁架的事情責罵過你?」她看得出來,唐殷的丈夫對她表現出了不滿不耐煩的情緒,而唐殷在面對自己丈夫時又過於膽怯和拘謹,就像是做錯事的人,會產生這樣的情況,絕大多數是和孩子被綁架有關。
「有,其實孩子被綁架是我的責任,他罵我也,也是他心裡難受。」唐殷的回答證實了沐柒的想法。
沐柒繼續問:「他有沒有打過你?」
唐殷的臉色一下子白了,或許覺得非常羞恥,只是點了下頭。
沐柒對唐殷道:「夏君今天早上情緒會變成這樣其實和你丈夫有關,綁架她的是男性,所以她現在對男性的恐懼感會非常強烈,加上聽到了你丈夫打罵你的聲音,就導致了她把你丈夫也幻想成了壞人,所以她能接受你抱她,給她餵吃的,但見到你丈夫,卻是大喊大叫。」
唐殷有些急了,「那,那怎麼辦?」
沐柒:「你和你丈夫的關係對她的恢復非常重要,她現在對任何事情都非常敏感,我建議去夏君的時候你們倆一起進去,而且你們要相互拉著手或者擁抱著,時常表現出親暱的狀態,這樣夏君也會逐漸接受你丈夫,像打罵你這樣的情況是千萬不能再發生了,我過會兒也會和你丈夫說明。」
「好的,謝謝你沐老師。」
沐柒繼續道:「等下我們進去,你介紹我的時候,就說我是你的朋友,然後你先待在房間裡,直到她對我比較放鬆的時候,你再出去,讓我和你女兒單獨相處一會兒。」
「好的好的。」
談好之後,沐柒跟著唐殷走進了房間,這次發現沐柒的夏君表現出了恐懼煩躁的情緒,唐殷馬上安撫起自己的女兒,「君君別怕,這位是媽媽的朋友,是來看你的,君君,叫阿姨好。」
夏君怯怯地躲在媽媽身後,小心地看著沐柒,然後小聲地開了口:「阿姨。」
「君君你好。」沐柒對她笑笑,儘量讓自己看上去比較親和,「君君是不是喜歡畫畫?」
「君君,和阿姨說,你喜不喜歡畫畫呀?」
夏君點點頭。
沐柒蹲下來平視著夏君,「那阿姨和你一起畫畫好不好?」
夏君看了一眼媽媽,又點了點頭。
「好,我們來畫畫。」唐殷從桌子上拿來畫紙和蠟筆放在地上,夏君從裡面拿出一支黑色蠟筆,然後開始在紙上畫了起來。
「沐老師,那我先出去了。」唐殷低聲對沐柒說。
「嗯。」沐柒頷首。
唐殷摸著女兒的頭,溫和地道:「君君,和沐阿姨一起畫畫,媽媽去外面給你切水果哦。」
夏君乖乖地點著頭,一點都沒有鬧。
唐殷離開後,沐柒也拿了一支蠟筆,看著夏君畫出了一個房子,「君君畫了一個房子啊,那阿姨畫什麼呢?」
夏君卻沒有任何的回應,她在房子外面畫了一條小路,然後又換了棕色還有綠色的蠟筆,在路旁邊畫了兩棵大樹。
沐柒索性放下了蠟筆,看著夏君畫完。
夏君又在小路上畫了一個奔跑的女孩,只不過是一個背影,女孩的身上穿著一條裙子,頭上紮著兩個小辮子,夏君給女孩的裙子塗上了粉色,接著她又拿起了黑色的蠟筆,她先在女孩的雙腳上畫了兩個圈,然後畫了一條長長的線,線的一端連著女孩的一隻腳,另一端連在房子上,她把這跟線一筆又一筆的描粗,接著又畫了另一根線,重複著之前的畫法。
沐柒的表情漸漸有些變了,她蹙眉看著那幅畫,心裡已經隱隱察覺出了什麼東西,「君君,告訴阿姨,這個女孩怎麼了?」沐柒開始以為夏君在畫她自己的遭遇,但轉念一想……
「她被綁架了,然後逃了出來,但是……」夏君突然抬起頭對上沐柒漆黑的眼睛,接著,她的嘴角一咧,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她逃不掉的。」
沐柒的雙手漸漸顫抖起來,即使握緊也控制不了,她看著眼前的夏君又低下頭換了一支紅色的蠟筆,在畫中女孩的頭上慢慢寫了一個字。
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