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柒,要去遊樂場嗎?
這句話曾經有一個人也這樣和她說過,在她小的時候,在她不開心的時候,如今那個人不能再陪自己去了,但現在這句話卻從眼前這個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的人口中說出,有些奇怪。
但更奇怪的是,沐柒並不想拒絕。
「好啊。」沐柒鬆開門把手,然後進屋放好袋子,又出了家門。
走在沐柒旁邊,看著她伸手按下電梯的按鈕,梅思禮自己也沒想到沐柒會接受他的邀請去遊樂場,或許,她是不是已經認出了自己,但感覺好像又不是。
梅思禮還站在原地糾結著,電梯門已經開了,沐柒走了進去,轉過身發現梅思禮沒進來,還在發呆,她開口叫他:「不進來嗎?」
「哦。」在關門之前,梅思禮趕緊進了電梯。
他們去的遊樂場是這兩年新建的S市規模最大的遊樂場,離他們家有一個小時的車程,路上,梅思禮問沐柒:「去過那家遊樂場嗎?新建的。」
「沒去過,好多年沒去遊樂場了。」警察這個職業本來就工作繁忙,加上在父母車禍死亡後,她再也沒想過要去遊樂場玩,因為已經沒有可以陪她來的人了。
一個小時後,車開到了遊樂場,因為不是週末,又不是旺季,人不是很多,梅思禮去買了門票,兩人就進了遊樂場。
遊樂場裡有父母帶著孩子,有情侶,有朋友,但他們兩個人的關係都不是其中的一種,周圍都是歡聲笑語,唯有他們,站在入口,有些尷尬,在外人眼裡卻有些像是相親的男女約會。
「你想玩什麼?」梅思禮從小就不太喜歡遊樂場,去過的次數屈指可數,6歲那年隨父親出國之後就再也沒來過著這種地方,所以對遊樂項目非常陌生。
「跳樓機。」沐柒想也沒想就說出了這個,這幾乎是她長大之後每次來遊樂場都會玩的項目,有些刺激,但能緩解心理的壓力。
「跳…樓…機?」梅思禮從來沒玩過,也從沒想去玩,因為他有恐高,非常嚴重的恐高,所以這也是他不喜歡來遊樂場最大的原因,這裡所有的項目不是在高空轉來轉去,就是上上下下升升降降,他唯一能玩的只有旋轉木馬了。
沐柒聽到他的語氣後才想到他助理孫一說過的,梅思禮有恐高症,跳樓機對他來說有些勉強了,「你想玩什麼?」
梅思禮偏頭看著沐柒,扯出了一個笑容,「沒事,就玩跳樓機吧。」本來就是為了讓沐柒出來散心的,梅思禮決定她想玩什麼就陪她玩什麼,他想不就是一個跳樓機嗎,能有什麼?
但是當他看到跳樓機的時候,他想這之後的時間大概是他活到現在最驚恐的了。
梅思禮抬頭看去,「這多高?」
「80米。」
「哦。」梅思禮嚥了下口水,但面上卻還是保持著淡定。
沐柒原本擔心梅思禮,卻發現他還是很鎮定,心想大概是恐高症治好了。
排了十五分鐘的隊,終於輪到了他們,工作人員放行時,走在沐柒前面的梅思禮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抬腳往前走去。
他們並排坐上跳樓機,然後在工作人員的指導下綁好安全措施,梅思禮弄了好幾下,確保自己完全被固定在椅子上。
「好了,大家準備好了嗎?我們要開始了!」拿著話筒的工作人員朝遊客們喊著,可梅思禮現在完全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他在心裡默唸著:
「沒事,這個設備很安全,沒出過事。」
「安全帶很緊,不會鬆開,所以我不會被甩出去。」
「嗯,我不會掉下去的……」
雖然工作人員已經啟動了設備,但是為了讓遊客在等待中更加忐忑,所以跳樓機並沒有直接上升,沐柒非常淡定,可她偏頭看向梅思禮時,卻發現那張任何時刻都很輕鬆的臉變得慘白,雙眼無神地看著前方,似乎已經緊張得失了魂。
「梅思禮,梅思禮。」沐柒擔心地叫了好幾聲,梅思禮才剛剛聽到,他轉過頭看著她剛想開口說話,跳樓機開始動了,瞬間就以很快地速度上升到了半空中,他瞪大眼睛向下看去,是越來越遠的建築物和人群,耳邊是別人的尖叫聲還有風的聲音,梅思禮就像塞住了一樣,完全叫不出來。
設備在半空中晃了一晃,緊接著又繼續上升,這一次,直接升到了最頂端。
他在距離地面的八十米處,雙腳完全懸空,他的恐慌感頓時達到了最高,他的心完全沒法定下來,腦子一片空白,即使自我催眠也沒有用了。
跳樓機會在頂端停留一點點時間,沐柒轉過頭觀察著梅思禮的表情,發現他臉色差得嚇人,她鬆開了右手,然後放在梅思禮的左手上,「梅思禮,害怕就叫出來。」
梅思禮轉頭看著她,感覺到了手上的溫度,手一轉就握住了她的手,沐柒沒有掙脫,由著他握緊。
幾秒後,跳樓機急速墜樓。
「啊啊啊啊!」梅思禮終於喊了出來。
在上上降降了幾次後,終於緩緩回到了地面,工作人員讓他們解開安全設備時,梅思禮還沒緩過來,他的手還緊緊握著沐柒的手。
「下來吧。」沐柒看著梅思禮,確定他的情況。
「哦。」梅思禮這才發現還握著沐柒的手,馬上鬆開,兩人解開安全設備,離開了跳樓機。
走到外面,梅思禮扶著把手,沐柒站在他旁邊,問:「你沒事吧?」
梅思禮嘴硬道:「沒事。」除了腿軟心慌嗓子疼。
「你既然害怕為什麼要坐?」
「陪你啊。」梅思禮轉頭看著她,臉上還是有些蒼白。
沐柒眨了眨眼睛,心裡是詫異還有一絲說不清楚的情緒,她給梅思禮遞去水,然後第一次和別人說起了她記憶裡的往事,「在我初三的時候,我爸帶我來遊樂場,我說要玩跳樓機,那時候我不知道我爸恐高,其實非常害怕玩,但他還是陪我玩了,只是下來就吐了,你現在比他好點。」
「你小時候經常來遊樂場吧。」
沐柒頷首道:「嗯,我爸經常陪我來。」
他接著問:「還有其他人嗎?」
「每次就只有我爸,我媽媽也是一名警察,所以沒有什麼時間陪我出來。」
還有我啊,那時候你每次去都會拉著我去的,梅思禮在心裡說著,卻終究沒有說出來……梅思禮想果然是不記得了嗎?他突然覺得自己整個人就像是從沐柒的記憶裡消失了,兒時所有的事情只剩下他一個人記得,這種感覺實在是……
他嘆了口氣,有些苦澀地笑了,喝了口水,掩飾住了自己的情緒,偏頭對沐柒微笑,「還想玩什麼嗎?」
沐柒摸著下巴,想了一下,「海盜船。」
「……」梅思禮悲傷地想今天大概是聽不到沐柒說要玩旋轉木馬了。
最後海盜船梅思禮還是沒有陪著沐柒玩,因為他覺得如果真玩了,自己可能就要像沐柒爸爸一樣吐了。
所以他就站在海盜船旁邊觀看的遊客裡,看著坐在上面的沐柒。
沐柒坐好後偏頭看著旁邊,在人群裡梅思禮很明顯,不論是身高長相還是服裝,她看著他,心裡突然湧起了一種異樣的衝動,她伸出手,向他揮了揮手。
小時候,每次爸爸在外面等著玩遊戲的她時,她也是這樣向他揮手,沐柒看著梅思禮,突然覺得有些恍惚,那個時候爸爸的旁邊好像……
看到沐柒向他揮手,梅思禮也是一愣,因為那就像小時候一樣,沐柒每次纏著他讓他一起去遊樂園,她在玩旋轉木馬的時候,覺得這是女孩子玩的梅思禮就站在外面,每一圈沐柒轉到他這邊時,都會這樣伸出手笑著向他揮手,然後向他喊著:「沒意思哥哥!」
梅思禮抬起手向她揮手時下了決定,即使沐柒不記得自己了,他以後也會慢慢再一次融入她的生活。
又玩了過山車和大轉盤之後,他們才離開了遊樂場。
一個小時後到了家,沐柒心情明顯好了很多,對梅思禮沒有了之前的排斥,「今天謝謝你。」
梅思禮笑道:「沒事,鄰居嘛。」
沐柒對他點了下頭,「嗯,再見。」
「再見。」小矮子,他在心裡默默叫著。
***
「小柒。」
回到家的沐柒看到出現在家裡穿著西裝的崔邢,驚訝地道:「崔邢哥,你出差回來了?」
「是啊,你剛去哪了?」崔邢的聲音溫潤讓人舒心。
沐柒回答道:「嗯,去了遊樂場。」
「你小時候我經常帶你去的,怎麼這麼大了還想去玩呢?」
「其實,是別人拉我去的。」沐柒的眼裡有些冷冰冰的,「一個有些纏人的人。」
梅思禮晚上想出去吃晚飯,走到門口換號鞋子準備開門,這時門外傳來了沐柒的聲音。
「崔邢哥再見,路上小心。」
梅思禮放在把手的手沒有按下去,而是等著對面的門關上。
他眉頭緊皺著看著門,喃喃道:「崔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