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折這件事,聽起來很嚴重,可是到最後也只是靜養。
完完全全地靜養。
唯一的好消息是,她順利通過了司法考試。
沈遙勢必要出國,自然不會認真實習,讓父母找了個法院在實習鑑定上蓋章後,就開始了滋潤的大四生活,始終在湖南陪男朋友。童言沒想到,自己和她說骨折後,她首先的反應竟是哈哈大笑:「我終於有藉口去北京見未來公婆了!」
然後趕著寒假剛開始,就馬不停蹄地來了北京。
過了十天,終於趕在過年前,來看了她。
「你稍微有點同情心好不好?」童言趴在沙發上,漫無目的撥著電視節目,「我都養了快一個月了,吃飯時候坐在椅子上,都要放三四個海綿坐墊,還覺得疼呢。不知道安慰我,就知道拿我做幌子。」
沈遙蹲在沙發邊,給她剝橘子:「你們北京人到冬天,是不是就吃橘子、花生和瓜子啊?我和成宇一起,無論去誰家串門,都是這些東西。」
「好像是,」童言想了想,「好像又不是。」
「你知道,他讓我在他家洗碗,收拾屋子,說是要給他爸媽留下好印象……」沈遙一個嬌滴滴的上海小妞,硬是被折磨的很是挫敗,「你知道我家都是阿姨做的,他說一般家庭都不會請阿姨的,尤其在北京就要女的做家務,照顧一家老小。」
童言唔了聲,從她手裡拿過一瓣橘子,「北方的習慣,你以為都像你媽似的,每天就是逛街聊天什麼的?你還沒找東北人呢……知足吧。」
「那你和顧美人呢?」沈遙趴在她臉邊,看她。
「我做飯啊,我洗衣服啊,」童言回味了下,發現自己真的挺合格的,「好像大部分都是我來做的。」
「那你做全職太太好了,他現在不是已經出山了嗎?過幾年混的好了做了幾個大老闆之一,還在乎你那麼點小工資?」
童言也趴著看她,像是回到了當初在學校時,兩個人擠在一張床上,面對面說悄悄話:「我的心願是可以養活他,讓他在家看看書,他如果高興,去學校講兩節課就可以了。」
沈遙瞪起眼睛:「你還真把他當美人養了?」
「就怕他不讓我養,」童言嘆口氣,「我和你說句實話,他身體不是非常好,當初做醫生的時候曾經為救人,生過病,留下了一些後遺症。所以不適合太累。」
這是她初次和沈遙提及此事。
或許是太久了,她總是需要一個樹洞,然後雜七雜八地講出來。
沈遙噢了聲,沉默了會兒,忽然就直起身,倒是把她嚇了一跳。
「你當初追著周清晨,問什麼非典後遺症,不會就是因為顧老師吧?」
她嗯了聲。
沈遙徹底站起來,繞著客廳來來回回走了半天,又回到沙發邊坐下來:「言言,你想過分手嗎?別告訴我從來沒想過。」
「當然沒,」童言也坐起來,斜著靠著沙發,儘量避免壓迫尾椎骨,「沈遙同學,你現在可是在顧平生的房子裡,說話要三思,再三思。」
她開玩笑,沈遙卻是嚴肅。
「周清晨說得那些,我可還記得一些。如果顧美人以後真的心力衰竭,五臟六腑都出了問題,你怎麼辦?天天伺候他?這也就算了,你還要花錢給他治病,而且是源源不絕,賣房賣車,最後沒的賣了怎麼辦?賣身啊?」
「你怎麼這麼悲觀啊?」童言笑著看沈遙。
「是已經這麼悲觀了啊,」沈遙不敢置信看她,「這幾天我跟著成宇去他們家,發現很多生活習慣不和的時候,都有些動搖,是不是能在這家一輩子。這還是可能……你可已經是事實了,只是狀況會慢慢顯現,無底洞你懂嗎?無底洞你也敢跳?」
她看沈遙說得挺激動,索性等著沈遙徹底發洩完。
沈遙看她不說話,馬上進入自我檢討狀態:「當然,我這個說法很現實,我對不起顧老師,他救死扶傷,我還背後捅刀子,」檢討完,馬上又切換回護友狀態,「可是你是我好朋友,我必須站在你這邊。」
「說完了?」
「說完了。」
「好,換我說了,」童言指了指窗外,「我們每天都有可能遇到各種災難,車禍、火災、飛機失事,說句不忌諱的話,誰知道我明天出門會不會就被車撞死?所以明天的任何事,都不會影響我今天的決定。」
沈遙脫口罵了句我靠,扯住她的胳膊:「呸呸呸,童言無忌。」
「其實吧,我這個人特別缺愛,只要是能抓住的,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放手,」她趴在沈遙身上,用臉蹭了蹭她的肩膀,「如果你哪天和他一樣,我也不會介意養著你,反正你吃的也不算多,只要不買名牌衣服和包就可以。」
沈遙又說了句靠,拍了拍她的後背:「就你最擅長煽情,說得我都快哭了。」
沈遙本來想等到顧平生回來再走,沒想到等到陪童言和奶奶吃完晚飯,又坐到九點也沒有看到人。成宇反覆電話來催了三四次,沈遙終於起身告辭,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像是想到什麼,低聲問童言,爸媽和奶奶是不是知道顧平生的情況?
「他們不知道,我也不想讓他們知道,」童言做了個揮刀動作,「把一切阻力扼殺在搖籃裡。」「你就笑吧,笑吧,有你哭的時候,」沈遙說完,又呸呸了兩聲,「我不咒你了,什麼破烏鴉嘴。」
她送走沈遙,繼續趴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到睡著了幾次,大門終是有了開鎖的聲音。
顧平生走進門,打開玄關的燈換鞋,頭髮和外衣在燈光下,都有些水漬。等到他走過來,她拉住他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外邊下雪了?大嗎?」
「在公司樓下還不是很大,車開到長安街上就已經是鵝毛大雪了。」顧平生的表情,倒是非常享受的樣子。「你是不是第一次見到北京的雪啊?」她用手摸他的頭髮,「挺濕的,快去洗澡。」
「大概五歲的時候,在北京見過一次。」
「五歲?五歲你記得這麼清楚?我六歲前做過什麼事,根本就沒印象。」
他笑:「我母親是在國外生產,五歲那年的中國新年,是我第一次回國見到真正的家裡人。那年外婆還在世,非常愛笑,外公卻是個很嚴肅的人。我記得那年的年初五,北京開始下雪,外公難得離開書房帶我去堆雪人。」
她始終特別怕聽他說,過去、曾經什麼的,每次提起來都是讓人感同身受的疼。所以從他說起在國外出生,她的心就被揪了起來,幸好幸好,是很溫暖的話題。
可惜她還想聽,時間卻太晚了。
顧平生洗完澡,帶著周身的溫熱上了床,伸出右臂從身後圈住她:「睡了嗎?」燈是關著的,她懶得打開,小心翼翼避開傷處,翻身面對他。
用行動表示自己還沒睡。
他兩隻手引著她跨坐在自己身上,童言感覺腦後被他掌心覆住,自然地壓下來,碰到了他。她伸出舌頭,舔了下他的嘴唇。
還以為是睡前安吻,沒想到卻是他有意而為……沒有任何語言交流,單單感覺他身體熱的燙人。從開始的濃烈糾纏到後來慢慢地退出,或重或輕地廝摩著。
這樣的愜意,不厭其煩。
她沉迷著,吻得半夢半醒,終是被他兩隻手托起腰,還在迷糊著怎麼做的時候,他已經從下往上直接頂了進來。她忍不住叫了聲,馬上就抿起嘴,再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響……
過了幾秒,就聽到顧平生像笑又像是嘆氣地說:「你別亂動了……乖乖趴著。」
……
早上她爬起來,實在沒有力氣做早飯,就偷懶到樓下買了煎餅、包子和豆漿上來。
樓下賣煎餅的認得她,邊給她攤,邊還囑咐她馬上快過年了,所有賣早點都要回老家過年,讓她務必準備好每天的早飯,否則只能餓肚子了。
她答應著:「這個不要放香菜。」
「好,好,」賣煎餅的阿姨笑了,「我知道,你老公不吃香菜。」
「也不是不吃,」童言嘆氣,「他說香菜是最不容易洗乾淨的東西,所以一般都不吃,除非我親自洗。以前做過醫生,所以比較計較,他以前開車也是,一年四季都不肯開窗,所以我也難得出來買東西吃,都是親手做。」
說著這些話,竟也是美滋滋的。
進家門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粉筆在客廳掛著的小黑板上,記下花費了多少時間。每天臥床時間是固定的,她就這麼點自由活動時間,還要嚴格記下來給顧平生看。
聽起來挺麻煩的,其實想想,有個私人醫生的感覺,還真不錯。
「年初一在北京,」他悄無聲息欺身過來,下巴抵在她耳後,「剩下的時間出去渡假?」童言被他呵出的熱氣癢到,躲避開,回頭拒絕:「難得十天假期,還是在家睡覺吧,別折騰了。」他嗯了聲:「我們可以找個最適合睡覺的酒店,每天睡到太陽落山,然後繼續到沙灘上曬月亮,什麼活動都不參與。」
聽起來,似乎不錯。
童言還在思考著,顧平生已經做了決定:「等到年初二就走。」童言頷首,繼續努力在腦中找出有什麼不妥的地方。直到他抬起自己的下巴,她條件反射地順著他的動作仰頭。
「顧太太,女人思考太多容易衰老。」
「其實你特別的大男子主義,從來不給人拒絕的機會,」她笑,「不過我很喜歡,非常喜歡。」
兩個人正說著,已經聽到大門上的鑰匙孔被擰開的聲響,應該是奶奶晨練回來了。門被推開,她望過去看到的卻是兩個人。
是奶奶和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