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坐在中間的一個中年士人站了起來,他舉起酒杯,向眾人朗笑道:「明月如水,天涼應秋,這一次我們能從胡人馬蹄下逃得生路,順利到達南陽,實是萬千之幸。諸位,為我們的幸運,飲上此酒。」
說罷,他仰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席下眾人,紛紛舉起酒杯,飲了起來。
那中年士人在酒杯重新裝滿後,雙手捧著,轉向冉閔,大聲道:「冉將軍,這一次若不是有你相助,我們萬萬逃不脫胡人魔掌。你的恩德,我王氏沒齒難忘,來乾了這一杯!」。
冉閔站了起來,他舉起酒杯,向那中年士人晃了晃,淡淡地說道:「冉閔亦是漢人兒郎,此屬應該。」
他的聲音剛落,一側的王弘在旁邊朗聲說道:「不,那不是應當。」他也站了起來,轉向眾人,「諸位可知,那一日我們遇到的第二波胡人,是誰?」
眾人紛紛搖頭。
王弘大聲說道:「他是慕容恪!那戴面具的青年,他叫慕容恪!」他說到這裡,臉上卻露出了一抹失望的神情。因為濟濟一堂衣履生香的士族子弟,在聽到「慕容恪」三個字時,卻齊刷刷露出惘然糊塗的表情。
王弘歎息一聲,道:「鮮卑慕容恪,可不是尋常人物。諸位,那一次我們能從他的鐵騎下得生,全是冉將軍的功勞。」
他轉過頭去,面對著冉閔,突然彎下腰來,慎而重之地深深一躬!
王弘是何等人物?他這麼一施禮,大殿中同時喧嘩起來。
王弘施完禮後,提步走到冉閔的身邊坐下。他拿起幾上的酒一飲而盡後,低歎道:「士族如此,匹夫如此,我們晉人,已沒有多少丈夫了。」
冉閔低斂著眉眼,他那深邃的目光,靜靜地盯著手中搖晃的酒水,沒有回答。
大殿中還在喧嘩,自從王弘那麼慎而重之地施禮後,眾人看向冉閔的目光中,總算多了幾分慎重和敬意。
就在這時,一陣絲竹聲從殿角飄來。
隨著那絲竹聲一傳,殿中的喧囂聲大作,眾子弟紛紛站起,四下游走起來。
而女郎們,也悄悄地拉開了屏風,移動塌幾,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嘻笑著。
陳容低著頭,還在品著杯中酒水時,她的屏風「滋滋」一移,王氏七女等幾個少女,出現在她的眼前。
王氏七女伸出手來,毫不客氣地搶過陳容的酒杯放在塌上,然後把她衣袖一扯,壓低聲音說道:「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要問。」
陳容沒有反抗,她任由衣袖被扯,跟在幾女身後走向側殿。
不一會,幾女來到側殿右側的小走廊中。王氏七女鬆開她的衣袖,右手扶著朱欄,向陳容瞪眼道:「陳氏阿容,你要不要臉啊?誰要你向我七哥彈那鳳求凰的?」
陳容低著頭,淡淡地回道:「沒有誰。」
「沒有誰,你也敢如此不要臉皮?」
陳容慢慢抬起頭來。
她盯了王氏七女一眼,這目光,有點煞氣,王氏七女一怔,在她以為自己眼花之時,另一個少女在旁歎道:「七妹,她丟她的臉,你著什麼急?」
「可,可她扯到了七郎。還,還有五哥。」
「五哥,怎麼會扯到五哥?」
這一下,幾個少女都好奇了。
王氏七女一啞,她身邊的這些姐妹,是南陽王氏的人,並不知道王卓曾經有意把陳容嫁給王五郎。
與陳氏不同的是,這南陽王氏是旁支中的旁支,地位比不上平城王氏,所以王涵允雖然是客居,在她們面前卻不用客氣。
就在王氏七女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一個嬌弱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陳氏阿容,剛才五哥說,你伯父陳元要把你送給南陽王?」
這是個大新聞。
嗖嗖嗖,一時之間,所有的少女都轉過頭看向陳容。
在眾女地盯視中,陳容小臉一白,她抿著唇,朝著眾女福了福,轉身便走。
這一次,王氏七女沒有阻攔,她望著陳容倉惶退去的身影,喃喃說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了。」語氣中盡是憐憫,隱隱中,還有一些幸災樂禍。
這個身份低微的陳氏阿容,再有才智又怎麼樣?她的家族還不是要犧牲她!
哼,幸好五哥想娶她的事沒有洩露出去,不然,這不要臉皮的陳氏阿容,可就不是巴著七郎,而是巴著五哥了。
陳容低著頭走了幾步,看到不遠處有個側門,便信步走了出去。
一走出那大殿,便是一陣寒風嗖嗖地卷來。馬上就要到冬天了,吹來的夜風,已有一種刻骨的寒意。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中,陳容來到一個小湖旁,這小湖只有兩畝大小,湖水清可見底。可惜是深秋,水中只有一輪明月相照。
陳容低著頭,望著水中自己的倒影。縱使湖水蕩漾,月光疏淡,湖水中的人兒,也是容貌如花,青春正好。望著望著,陳容伸出手去,竟是這麼腰也不彎地撈向自己的倒影。
就在這時,一股大力把她一扯,一個男子的聲音清喝道:「你想幹什麼?」
陳容一怔,抬起頭來,拉著她的人,是一個三十來歲做護衛打扮的壯漢。這壯漢頗為眼熟,陳容望到他,不知不覺中順著湖水望去。
轉眼,她便在那彎蕩漾的水草旁,看到一個白衣翩然,人美如玉的青年。
卻是王弘!
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時看到王弘,陳容不知為什麼,竟有點狼狽。她連忙朝著他一福,慌亂地低喚道:「陳容見過七郎。」
「噠噠噠」木履聲中,王弘緩步向她走來。
不一會,他那修長如柳,白衣勝雪的身影,便出現在她的視野中。低著頭望著她,王七郎低沉地說道:「怎地,風雅有才的陳氏阿容,見到我竟羞愧至此?連抬頭直視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