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誰欺負了誰?

台階上,陳微坐在榻上,任由寒風把她的臉吹得紅通通的,正望向陳容。在陳微的身後,是一字排開的婢女和僕人。

好些日子沒有看到成為了,陳容發現,她的下巴更尖了,臉色也蒼白著,憔悴著。

四目相對。

陳容呆了呆,她發現,陳微看向她的眼神有點空洞,有點茫然,看這樣子,莫非她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一邊尋思,陳容一邊下了馬車。

她低著頭向前走去。

這時的陳容,頭髮凌亂,嘴邊還有乾涸的血跡。來到陳微身前時,她福了福,輕聲道:「姐姐稍候,阿容沐浴後再來見過姐姐。」

說罷, 陳容越過陳微,徑自朝房中走去。

「站住!」

陳微的喝聲低啞無力。

陳容站住了,她沒有回頭,只是輕聲說道:「剛才阿容不慎摔了一跤,儀態全無,請姐姐允許我沐浴更衣。」

她這番解釋,是精心思量過後說出來的。

可陳微沒有心情聽這些,她只是瞪著陳容,堅決的說道:「不必了,我不想等。」

說到這裡,她站起身來,來到陳容的身後。

陳容見她站在自己身後,卻不動作,也不說話的,只這般瞪著自己,不由有點發寒,她強笑回頭,喚道:「姐姐?」

陳微蒼白著臉,瞪著她說道:「到屋裡說吧。」見陳容怔住,她又說道:「為什麼站著不動?」

陳容朝四周擔憂的望著自己的僕人看了一眼,想了想,轉身朝房中走去。

陳微緊跟在她身後,她一跨入房中,長袖一帶,便把房門重重關上。

聽著那關門聲,聞著陳微有點急亂的呼吸,陳容不安的想道:剛才那一幕,不可能這麼快就傳到她耳中了吧?

就在陳容胡思亂想之時,突然間,身後傳來「撲通」一聲響。

陳容回過頭去。

這一回頭,她瞬時呆了傻了,愕愕的望著跪在地上,蒼白著臉,倔強的抿著唇,眼巴巴的望著自己的陳微,陳容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陳微直通通的跪在地上,抬頭盯著陳容,在對上陳容清艷嫵媚的小臉時,她咬了咬唇。

這一咬甚重,轉眼間,她的嘴上血絲沁出。

陳微盯了陳容一陣後,突然重重磕了一個頭,嘶聲說道:「阿容,你放過我吧。」

這話一出,陳容的驚愕也罷,呆怔也罷,都消失了,她冷冷一笑,低喝道:「阿微,我不曾招惹過你!」

前一世,她或許謀過她的幸福,可這一世,她沒有主動做過任何事!沒有!

她的話,陳微一點也聽不進,她又朝陳容重重磕了一個頭,徑自嘶聲說道:「阿容,我愛慕冉將軍啊。自從第一次見到他,不,從聽到他的名字,看到他的畫像起,我就愛慕他。我每天晚上做夢都夢見他,每天吃飯都想著他。阿容,我這一生,只求與他相守了,你為什麼要出現?為什麼要引起他的注意?為什麼?」

最後一聲,已是嘶吼。

外面傳來一陣小小的混亂。

陳容朝門口望了望,轉向陳微,抿著唇,壓低聲音說道:「阿微,這些話你跟我說了沒用,你愛慕冉將軍,就去找他,去告訴他啊!」

依然的,陳容的話,陳微一句也沒有聽進,她繼續嘶啞的,自顧自的說道:「阿容,你已經有了王七郎了,求求你了,你就放過冉將軍吧。你去告訴他,你一點也不喜歡他,你便說,你跟王七郎有過肌膚之親了,已失身於他了,你去這樣說,他一定不會再喜歡你的。」

說到後面,她的語氣加重了,聲音也凝滯了。直到這時,陳容才知道,她說這麼多,為的便是最後一句!

這時的陳微,一邊說,一邊繼續磕著頭,轉眼間,額頭便是一片鐵青。

滔滔不絕的把話說完後,陳微終於抬頭看向陳容。

這一看,她對上了坐在榻上,自顧自的斟著酒,喝著酒的陳容。

自己都跪下了,都磕頭了,她竟然還這樣!

一時之間,無名怒火熊熊而起,無邊的憤怒伴隨著殺機,襲卷而來。

就在陳微氣得渾身顫抖時,陳容瞟了她一眼,冷冷的說道:「阿微,你憑什麼以為我應該為了你的幸福,去自毀名節?你以為你跪下來,向我磕兩個頭,我就應該把自己的未來,幸福,人生都毀了,去成全你?」

陳容的臉色鐵青,看向陳微的眼神中,也盡是憤怒和厭惡,她放下酒杯,騰地站起,右手朝外面一指,低喝道:「滾出去!聽到沒有,你給我滾出去!」

陳微沒有想到,陳容會比自己還更憤怒,她呆住了。

就在她呆呆愣愣的時候,陳容嗖的沖上前來,她把跪在地上的陳微手臂一扯,把她提了起來。

然後,她把陳微向外推去。

這些動作,陳容做來迅速而果斷,讓陳微措手不及,再說,陳容畢竟是習過武的,那力道大著呢。只是轉眼,陳微便被她重重的推到了門口旁。

呼的一聲,陳容把房門打開,把陳微重重一推。

陳微一個踉蹌跌出了房門,在婢女們驚呼著扶住時,房門「砰」的一聲大響,陳容憤怒的咆哮聲從門裡面傳來,「陳氏阿微,殺人不過頭點地,欺人不可太過甚!你給我滾——」

聽著裡面傳來的咆哮聲,望著陳微那鐵青的額頭,兩個女郎的僕人,面面相覷起來。她們都給搞糊塗了,這情況,到底是誰欺負了誰啊?

再僕人們的目光中,一直精神恍惚的陳微,卻安靜下來,她靜靜的望著陳容緊閉的大門,雙唇抿成一線,轉身朝外走去。

她們一走,平嫗立馬上前兩步,湊到房門處,低聲說道:「女郎,阿微走了。」

半晌,門內才傳來陳容疲憊的聲音,「走了就好。」

平嫗見她願意回話,接著問道:「女郎,剛才怎麼回事?我們怎麼聽到叩叩叩磕頭的聲音?」

陳容沒有回答。

平嫗等了一會,見始終沒有聲音再響,搖了搖頭,走了開來。

一天時間轉眼過去了。

第二天,天空放晴,積雪開始溶化。

這個時候,氣候是最冷的,陳容縮在房中,床前擺著幾個炭盤,被子也蓋了兩床,可她還是冷。

從昨晚起,她便一直這般冷著。

前世時,她就知道,冉閔一直是個有著激情的人。可當有一天,他的激情是面對著她時,她就無法平靜了。

昨晚在夢中,一時是王弘那瞇著眼睛,無比溫柔的聲音,一時是冉閔哈哈大笑,任由她咬著他的畫面。

擁被呆坐了良久,陳容垂下雙眸,冷冷一笑,聲音沙啞的對自己說道:「想這麼多干嘛?這兩個,你都不應該想的。陳容,時不我待,你要抓緊時間找個合適的了。」

以前,她還不曾這麼急迫過,可這次不知怎麼的,她想起冉閔的態度時,突然的,為自己的清白擔憂起來……她真怕有一天,那兩人哪個心血來潮,戲耍之下,讓外人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樣子,讓她回頭無路。

想到這裡,陳容紅著臉,胡亂甩了甩頭,然後縱身下榻,喚道:「嫗,嫗,給我洗漱吧。」

「好勒!」平嫗見陳容的聲音,終於恢復了清朗,顯得很高興,回答她時,那語氣也是明快而清亮的。

平嫗給她梳發時,尚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女郎,今天還要不要到王府去,持帖求見王七郎?」

陳容蹩起了眉頭。

好半晌,她抿緊唇,忖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明知那個男人自己配不上,為什麼還要放任自己?要是真沉下去了,豈不是如上一世一樣,陷入無邊苦海?

想到這裡,她果斷說道:「不用了。」三個字一出,她的眼前一澀,那張俊美高遠的臉,那受傷失落的表情再次浮現。

陳容恨恨的甩了甩頭,站起身來。

這時她已洗漱一新,在平嫗的幫助下披上狐袍,陳容向外走去。

院落中,縱使陽光照著,那積雪還是很厚,踩在上面滋滋的作響。

陳容一步一個腳步,慢慢順著院落走了出來。

不知不覺中,她走上了昔日的林蔭道。不過這時刻,兩旁光禿禿的樹干上,掛滿了積雪,上面也是一片狼藉,腳印處處。

陳容一路走來,遇到的僕人婢女,全都好奇在向她張望著。

不過,拐過這條林蔭道,拐入花園中的小路時,便安靜了些。

風一吹來,越發冷得刺骨,陳容走了這麼小半個時辰,已冷得受不了了,她猶豫了一陣後,轉身返回。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平和的聲音從樹林中傳來,「子潤這話說得過火了,我雖然沒有見過你家族妹,可她一弱質女流,敢於胡人圍城時入城赴死,實是可傾可佩。再說,也許正是她自己所說的,是為了恩義,而不是為了私情。」

頓了頓,他長歎一聲,感慨的說道:「不管是為了恩義還是私情,這樣的女郎,太罕見了,若是她願意,我就想娶她為妻!」

陳容聽到這裡,腳步一僵,不知不覺的放輕步伐,躲到了一棵高大的榕樹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