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陳容與王弘

陳容走出十幾步後,忍不住回過頭來,朝著陳微兩人看去。

這時的陳微,已然站起,她低著頭用手背抹著眼淚,瘦瘦弱弱委委屈屈的。

而那壯漢正在原地踱步沉思著。

望了一眼,陳容收回目光,大步返回。

這一晚,無風無波地過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觀裡便是一陣喧囂,聽外面的動靜,竟似是貴族們來了一批又一批。

幸好,這些事都有王府的人在打理。

陳容梳洗過後,有點慵懶,也因昨天地沖擊有點心潮起伏,便倚在塌上,閉目養神。

不一會,一陣腳步聲傳來。這腳步輕而略拖,是平嫗的腳步。

那腳步聲來到陳容旁邊,忙碌了一會後,平嫗笑道:「女郎,又來了一個公主呢。」她一臉開心地說道:「這公主可真是又美麗又高貴,她地我這個下僕,竟持手問禮,客氣著呢。老奴以前想都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見到這些公主貴人的,他們還會對我這般有禮。」

說到這裡,她嘀咕道:「這都是七郎之故。」

見陳容不理,平嫗遲疑了一會,她向陳容靠近一步,輕輕問道:「女郎?」聲音剛起,外面喧囂一片。平嫗連忙跑到門外瞅了瞅。

直瞅了一刻鍾,她才跑回來,對陳容笑道:「是一個小太監,嘖嘖嘖,女郎肯定沒有見過這麼美的少年郎,看他那長相,只怕整個建康都沒有幾個女郎比得上。他與公主同行,公主對他也是恭敬客氣有禮的。」

聽著身邊平嫗的嘰嘰喳喳聲,陳容突然抬頭看向她,問道:「嫗今天心情很好?發生了什麼好事?」

平嫗連忙搖頭,一個徑地說道:「沒呢,沒呢。」

陳容一笑,不再看她。

見到陳容對著窗戶外面的景色發呆,平嫗又忙活了一陣,便在她身後坐下,「女郎?」

她的聲音有點吞吐。

陳容輕應了一聲,「說罷。」

平嫗猶豫了一會,期期誒誒地說道:「老奴剛才在外面,聽到那些貴人說,他們說,七郎為了你,竟闖入應王府中,他們還說,昨日九公主攔住七郎的馬車,當眾質問七郎,你是他什麼人。」

平嫗說到這裡,陳容慢慢轉過頭,傾聽起來。

平嫗笑得開懷,她愉快地說道:「那些貴人說啊,七郎當眾一笑,只說了一句,你是他心中至美至真之人。當場便氣得九公主流淚了。」

平嫗呵呵笑了兩聲,見到陳容一臉沉靜,看不出喜怒,不由詫異地問道:「女郎,七郎如此贊你,你還不高興麼?」

陳容一笑,低聲說道:「不,我高興。」

說是高興,她臉上的笑容淡淡。

平嫗見她似是興趣不大,有點詫異也有點失望,她嘟囔道:「女郎如此得七郎愛重,當真有福……老奴還盼著,有一天陛下會允許女郎還俗呢。等還了俗,女郎就可以入七郎府中了。」

陳容聽到這裡,又是笑了笑,這笑容,依然有點淡,似是不怎麼感興趣。

平嫗見狀,長歎一聲。

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兩人也沒有在意。

平嫗還在望著陳容,她悶悶地說道:「那次在應王府中,若不是七郎前來相救,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老奴還以為,女郎接受了王府中人管理道觀,那是應了七郎的情呢。」

平嫗訥訥說道:「剛才那些貴族們也說,女郎是風流王七養在道觀裡的外室……老奴便想啊,當外室雖然比不上當貴妾,可勝在自在。而且只要七郎有心,允許女郎為他生一個屬於琅琊王氏的姓氏的孩兒,女郎這一生也就不白活了。」

平嫗說到這裡,一臉期待地望著陳容,眼巴巴地等著她地回答。

陳容瞟了她一眼,笑了笑,轉過頭去,搖了搖頭。

平嫗一怔,喚道:「女郎?」

陳容垂下雙眸,說道:「嫗,我只想這樣……只想這般守著這空山鳥語,安靜度過此生!」

這句話斬釘截鐵!

聲音一落,平嫗急叫道:「女郎?」陳容的聲音,平嫗地叫喚,令得外面緩步而來的人停下了腳步。

陳容望著平嫗,眼神中有著微笑,也有著對她的安慰。她說道:「嫗,我的事,你以後就不要急了,也不要管了。一切我都自有主張的。」

她頓了頓,笑容朗朗,「不錯,七郎是對我好,百般照顧著。這一次建康王的事,若不是他相助,說不定這世上已經沒有我這個人了。」

陳容站了起來,走到紗窗旁,她望著窗外淺綠深綠交織的春光,以一種安靜的語氣說道:「他對我的好,我記得……她,那一次我和尚叟被人騙到城外河邊,差一點落入歹人之手時,便是七郎有心,那麼半夜還出來尋我,救我。」

她溫柔地歎息一聲,說道:「我這一生啊,還不曾被一個男人這麼著重,這麼珍惜過。從來,都是我竭盡心思的……從來沒有一個人,肯為我半夜出城,於荒山野嶺中搜尋。當時我真是幸福,真是幸福得醉了。何況,他還是那麼高貴不凡的琅琊王氏的七郎。」

陳容說到這裡,清清一笑,道:「他對我的好,我一直記得得,一直都記得。」

頓了頓,陳容笑容微斂,「不過一碼歸一碼!」她果斷說道:「我承他的情,但是我與他之間,從此只如朋友般相處。嫗,你就忘記他吧,你的女郎這一生,女冠是當定了。便是過了一年半載的,等七郎娶了妻,或者有了新歡,等琅琊王氏的族長發了話,撤回了這觀裡的管事道姑,我想那時,這建康城裡的貴族,也不會再對我一個小小的婦人感興趣了。」

她說到這裡,頗有點開懷,「嫗,到了那時,我們就什麼也不要,悄悄在離開這裡,在一個偏靜的地方買一處宅子。然後呢,我們再在離建康遠一些,不會讓貴族們感興趣,不會被侵占的地方置辦些田產。我那時年紀也大了,這長相也不再惹眼了,我們應該可以過上平靜日子了。」

她興致勃勃地說道:「嫗,我想了又想,這次我一定可以如願以償。」一邊說,她一邊明眸流轉,笑靨如花地轉頭看向平嫗。

她快樂地轉過頭來。

她的笑容還掛在臉上,那麼燦爛,那麼明亮。

然後,她回頭對上了平嫗,對上了倚在門側,白衣勝雪,烏發如洩,正靜靜地望著她的男人。

陳容呆了呆。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慢慢的,她臉上的笑容,給僵住了。

她張著小嘴,愕然地望著倚門而望的這個美少年。望著望著,她嘴唇蠕動了一下,喃喃說道:「我不知道你來了。」

這一句話剛剛吐出,陳容便差點甩了自己一個耳光:真是的,居然不設法挽救,反而還說出這樣的話來!

一側,平嫗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她低下頭,悄悄地溜了出去。

她一步,那被晨光環繞中的男人悠然一笑,他嘴角一揚,廣袖輕甩,緩步向陳容走來。

看到他走近,陳容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出一步,這一退,背後便抵上了紗窗。

無奈何,陳容只能低下頭來。

清香溢來,男人走到她的面前。

溫柔地望著她,他的聲線清潤舒緩,動聽無比,「懊惱了?」

低著頭的陳容,點了點頭。

他伸出修長的手,輕輕撫過陳容的肩膀,那手指如晴蜓點水一般,指過香肩,搭在了窗稜上。

不經意間,他把她罩在了陰影下。

他低下頭望著她。

隨著他的動作,一頭墨發如緞般垂下,指過陳容的臉頰,柔柔相觸,似粘似離。

「卿卿。」他吐出的溫熱清爽的氣息軟軟地撲在她的臉上,令得陽光下,她柔細的汗毛晃動著,好生癢癢。

王弘低歎一聲,溫柔無比地說道:「卿卿這個尋思良久的好法子,被我給聽到了,怎辦是好?」

他低下頭來,鼻尖輕觸她的額頭,軟軟地安慰道:「要不要卿卿再另思一個?」他扁了扁嘴,有點無奈地解釋道:「卿卿是知道我這個人的……這事我不知道也就罷了,我一旦知道,便會忍不住要插手,會忍不住做些安排。」

他長歎一聲,頗有點對自己無力地繼續說道:「嗯,便是家庭啊,陛下啊,想給我安排娶妻什麼的。我一想到我這裡洞房花燭,我的卿卿在那裡拍掌稱快,蠢蠢欲動地尋思著退路,我就不快活了,我也不喜歡了。」

他的聲音很溫柔很溫柔,很小心很小心,「卿卿,你說怎辦是好?」

他的聲線,特別特別的溫柔,他的語氣,特別特別地輕軟,那呢喃低語,於萬般綿軟中帶著某種稚氣,於無比溫柔中帶著一種任性。

陳容本來便傾情於他,哪裡受得了他這樣的語氣?這樣的語言?當下她紅著臉,向下一縮,廣袖就勢捂著自己的頭和臉,陳容悶聲大叫道:「你,你退遠一些,還有,別叫我卿卿!」

叫到這裡,陳容倔強地抬頭瞪向他,警告道:「王七郎,我現在是出家的女冠!你不許叫我卿卿!」警告聲落下時,陳容已把自己重新武裝好。當下,她木著臉站了起來。

剛要伸手推開王弘,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應姑在外面稟道:「仙姑,陛下派人來了,說要接你入宮一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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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魏晉的門第觀念實在是牢不可破,我知道有不少習慣了我寫絕對女強的讀者,看到現在有點氣悶。可沒有辦法,我試了又試,也沒有辦法在那種數百年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的社會裡,寫出個像衛洛玉紫一樣,擁有個人絕對勢力的女強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