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弘大步走到了平台處。
眾人正在喁喁低語,一看到踏風而來的王弘,先是一怔,轉眼歡喜的,齊刷刷地一禮,「見過郎君。」
見過郎君?
王塊和謝宛一聽這話,同時站了起來,迫不及待的轉身望去。
果然是他。
這個白衣翩翩,饒是行走在黑暗中,也宛如清風朗月環繞的美男子,果然是王弘。
謝宛的美目蕩著漣漪,絕望的心,在這一刻得到甦醒。
她與王塊同時行了一禮,嬌喚一聲。
王弘緩步走到兩女之前,他的身側,是兩個鬼頭鬼腦的小傢伙。
在他站定時,僕人們快步上前,在平台四周點掛起十來個燈籠,把這方寸之地,變將燈火通明。
謝宛的嬌顏,清楚的,比平日更完美的呈現在王弘眼前。
她知道此刻的自己定然甚美,因此,她含著明亮的笑,轉動著明媚的秋波,白裳下的身影,弱不勝風的輕顫著,絕美的臉,嬌羞無限的望向王弘。
她相信,這一刻的眸光相接,定然會永遠銘刻在彼此的記憶中!
果然,王弘看過來了。
他看到了謝宛。
他的目光明亮,明澈,高遠,淡而靜。
……居然是這樣的眼光!
謝宛想過無數次,午夜夢迴時也夢過無數次。從來沒有一次的目光是這般樣的。
這目光,很明澈,很高遠,很淡雅。
她知道,他對上高山流水,對上夕陽晚霞,對上明月長天,必是這樣的眼神。那時刻,擁有這眼神的王七郎,必然是神仙中人。
可是,他不應該用這種眼神看她。
她是一個罕見的大美人啊,整個建康,若論姿色勝過她的,怕是沒有幾個。他怎麼能看到自己這樣的絕色美人,目光也明澈如水,彷彿為的只是青山綠水?
謝宛向後退出一步。
無邊的苦澀和徹底的失落,佔據了她的心神。如果他從來沒有向她看一眼,她會想,他只是忙,他只是沒有看到而已。
可他明明看到了,明明認真看過了,還是這種眼神,那說明他眼中的她,平常之極,如糞土無異啊!
她怎麼可能是糞土?她怎麼能是糞土?
是,琅琊王七必是見過無數美人的,可連陳氏阿容那樣的艷媚之婦都能讓他傾心,憑什麼自己就不可以?
憑什麼他看了自己,卻像看到了一個路人一般無動於衷?她不是絕色美人嗎?她不應該得到所有男人的目光垂注嗎?
王弘似是不知道謝宛的心思起伏,他漫不經心的收回視線,轉向王塊道:「族長可有話?陛下可有話?」
他懶得跟兩個小輩廢話,一上來便直接問了重點。
王塊福了福,清脆的說道:「回七叔叔,放長說,我王氏北上抗胡,已失利兩次,若再有失利,恐家族不振矣,請七叔叔回去。族長還說,七叔叔如果回去了,傾王氏一族之力相扶。」
王弘不以為然的說道:「說陛下的話。」
王塊見他這種神態,心下暗歎一口氣。她只是一個女郎,沒有立場也沒有那口才強勸。
便應聲說道:「陛下說,七叔叔你劫走了他的光祿大夫,還假惺惺地編出她的死訊。他很不高興,他要七叔叔你速速賠他的光祿大夫。如若不然,他叫人綁了她去。」
果然是陛下說的話。
王弘冷冷一笑,道:「綁我的婦人?他是無聊了,想與阿容聊天了吧?」
這話王塊不能回答。
王弘想了想,命令道:「過兩日軒兒便會下山,你們隨他一道回去。」
王塊聞言,反射性的看向謝宛。見到謝宛盯著王弘、神色癡癡呆呆有點傻,不由搖了搖頭。
她轉頭看向王弘,噘唇道:「七叔叔不好。」
她瞪了一眼縮在王弘身後的兩小子,道:「阿塊千里迢迢而來,七叔叔不但不理,還任由兒子們欺負阿塊。哼!」
她的語氣直接任性,她知道,對王弘這些名士,便應該直接了斷的說出自己的想法。他們可是不耐煩捉迷藏的。
聽到王塊的告狀,王弘眉心跳了跳,他低頭看向兩小子。
嗖嗖兩聲,兩小子同時退到了他身後的黑暗處,在王弘看去時,一人躲在一個護衛身後,初初望去,哪裡有他們的身影?
王弘有點想笑。
他收回目光,朝著王塊瞟了一眼,淡淡說道:「若不是你們舉止間讓他們感到敵意,何至於此?」
他竟是二話不說便護短,在王塊瞪大的雙眼中,王弘衣袖一拂,懶懶地說道:「回去吧,以後不要來了。」
他頭不回的轉身離去。
王塊大為傷心,她衝上一步,大聲叫道:「七叔叔。」
抽噎著,王塊以袖掩臉,滔滔不絕的說道:「阿塊還在建康時,便久仰七叔叔名。為了前來,阿塊得罪了父母。七叔叔,你怎麼能這樣,你太讓阿塊傷心了!」
王弘沒有回頭,他提步向前,淡淡說道:「你仰慕我,那是你的事。」
他揚長而去。
王塊呆了呆後,放聲大哭起來。
她哭著哭著,聽到身邊也有哽咽聲傳出。
王塊抽抽搭搭的抹去淚水,朝身邊看了一眼,她問道:「阿宛,你死心了吧?」
謝宛哭得極美,淚水如串珠一樣從眼中流下,偏偏眼眸睜得大大地。
聞言,她淚流得更歡了,嘶啞的說道:「我們明天就走,阿塊,我們明天就走。」
頓了頓,她哽咽道:「我再也不要喜歡你家七叔了。」
「我也是。再也不仰慕他了。」王塊大大地點著頭。
她瞪了一眼黑暗中,鬼頭鬼腦探來的兩個小身影,嗓子一扯,朝著僕人們大聲喝道:「還楞著幹什麼?快去收拾東西啊。沒有聽到嗎?人家主人都趕人了。」
在眾僕連連應是中,王塊回頭瞪向兩個小身影,咬牙切齒的叫道:「你們還站在那裡幹什麼?好不容易趕走了我們,快去跟陳氏阿容報喜啊!」
她這聲音一落,一個童子大搖其頭,脆生生地回道:「此言差矣,母親殺過胡人,當過朝官,她的見識多著呢,趕走你們這種小事,她才不喜呢。」
另一個童子也奶聲奶氣的說道:「母親強著呢,你們也只一張臉中看,細細審之,不過木偶雜草做成的假人蠢物而已,她哪裡會在意?」
這兩童子的話一出口,王塊氣得一仰,差點暈厥過去。謝宛也是一陣搖晃,捂著胸口撲通一聲軟倒在地。
見到這情景,兩個童子相互看了一眼,嗖嗖兩聲,如兩隻兔子一彈而開。遠遠地,一童子不安的問道:「好似說重了。」
「父親說過,人突然瘋癲時,可以掌擊得解。要不,我們回去一人給她們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