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死而復生

許寧近前來伸手將寶如緊緊攬入懷中,寶如聞到了真切的水汽和乾淨的衣物上薰的香,張了張嘴想說話,卻發現喉嚨梗住了,鼻子一酸,眼眶裡發熱,睫毛沾濕了一片。

許寧感覺到了她的淚水,低頭輕吻她的長髮,溫聲道:「是我,你辛苦了。」

這個懷抱那樣緊,好像要把寶如整個人揉進他的身體裡,寶如感覺到了一種茫然的恍然,好像心裡還有空在想:果然沒死嘛,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了出來,彷彿真的有多麼委屈一般。

其實她也沒有做什麼。

許寧抱著手下那個裹在寬大素綾中衣裡頭的身子,感覺瘦得可憐,一種強烈的感情從胸口直欲衝出,他深深呼吸著伸手去扳起那張淚流滿面的臉起來,低頭吻去那些鹹澀的淚水,他從來沒有這樣強烈的渴望和慶幸,清晨陽光給屋裡紙壁染上一層暖色的光,他顫抖著去親吻那張有些乾裂的唇,隱隱約約許多學過的詩詞在胸口鼓噪著,依稀是白首不相離,又彷彿是梧桐相待老,可是他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低著頭溫柔繾綣的吻著寶如。

許久以後他們兩人彷彿情緒才漸漸平復下來,寶如含著鼻音問許寧:「你到底怎麼回事,沒死為什麼不回來?鬧得沸沸揚揚的連朝廷敕表都得了,這會兒再活過來怕是要欺君之罪了。」

許寧眼角斜斜地飛起,嘴邊眉梢佈滿了燦爛的笑意:「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聽裴瑄說你生產一切順利,兒子如今是誰在帶?」一邊起了身到了床邊桌子那兒拿了一樣用帕子包著的東西走了過來。

寶如道:「他還小的很,放在京城了,我爹娘自會照應她。」

許寧有些歎息:「你這身子才生產過,這般千里奔波,只怕要壞了身子,明天我讓大夫來看你。」一邊說著一邊低下頭打開那髒兮兮的布帕,從裡頭拿出了一串羊脂白玉珠串來,整串珠子顯然是同一塊玉料雕出來的,通透溫婉,下頭墜著的墜子是金累絲托上嵌著一塊晶瑩剔透,碧如新柳的綠寶石,光澤溫婉,許寧將那串項鏈圍到寶如頸上,滿意地看著那串珍珠襯得寶如肌膚如雪,可惜的是寶如形容憔悴,不免有些美中不足,他不由的有些遺憾。

寶如低頭看那墜子,奇道:「你這是掘了寶藏了?」

許寧含笑低聲:「可不是麼?你聽說過前蜀寶藏的傳言麼?」

寶如一愣:「你真的挖到寶藏了?」

許寧低低道:「前朝覆滅的時候,五國並立,後來便是本朝太祖得了天下,當時蜀地富甲天下,最後攻破其皇宮的時候卻沒有找到什麼值錢的東西,當時就一直有傳說,蜀國皇宮的寶藏被藏起來了,好讓流亡的蜀國太子得以復國一品喚神。」寶如瞠目結舌,許寧笑道:「我來青城縣任縣令的時候,閱讀縣志,這裡民間也一貫有說青城山有寶藏的傳說,卻從來沒人找到過……倒是有樵夫砍柴砍到過中間藏著銀錠的樹圓木,也有漁夫在江中撈到八寶刀鞘,卻也僅此而已,無人真正發掘到寶藏。」

「那天我滾落山崖,由於連日下雨,想必土石鬆軟,我猝然落下去居然在山崖中央的山壁那兒陷落了下去,一路滾進去到了山腹中的一個大洞裡,裡頭黑乎乎地不辨方向,我摸索著路走了一夜,天亮的時候藉著石縫裡的一點天光,發現到了一處極大的山洞中,看起來應是天然形成的,我慢慢走了許久想找出路,卻來到了一處石室中,裡頭堆著一個一個的大箱子,打開一看,全是各種各樣的金銀珠寶,更有金銀器皿、刀槍劍戟等物隨意丟擲,最想像不到的是,還有兩株一人高的八寶樹,赤金的樹幹,純金的葉片,又用各式各樣的寶石雕刻成美麗的花朵,若是在陽光下,一定十分迷人,我當時都驚呆了。」

寶如低頭看那墜子又看看他,臉上神情幾乎寫著不信兩個字,許寧忍不住笑了:「我說得是真的,我給你挑了這個,只是覺得合適你。」

寶如想了一會兒道:「那後來你怎麼走出來的?沒吃沒穿的。」許寧嘴角幾乎藏不住笑容,他的寶如,根本不特別關心那令人為之神魂顛倒瘋狂的寶藏,反而一直在替他著想,想著如何出去。

許寧道:「我從那裡好不容易找到出口,卻不能出去,都是陷阱。」

寶如嚇了一跳,上下打量許寧,他顯然剛清洗過頭髮和身子,修過臉,一點都看不出受了重傷的樣子,她伸手去掀許寧的袖子,許寧也並不躲閃,看著她拉起來,也只看到一些已經結痂的擦傷。

許寧道:「放心我沒那麼傻,我仔細看過他的陣法,依稀知道些破解的方式,另外找了一條生門,走了好幾天才從另外一個小山洞走了出去,結果卻深陷密林之中,根本不知方向,不知到底身在何處,而自己又餓了好幾天,那些金銀珠寶都是吃不了的,我在外頭想著辦法吃些野果子和野菜,又弄了些鳥蛋什麼的,差點變成個野人,走了好久,才走出了大山。」

寶如看他輕描淡寫,卻知道絕沒那麼簡單,餓著肚子,滾下山崖,又極為疲憊的在黑暗中尋找路途,換別人只怕早已被野獸吃了,他卻逢凶化吉,足足陷在山裡幾個月,想必過得也是野人一樣的生活了,難怪他回來也先去洗漱換衣……大概是怕自己擔憂。

她低頭不語,許寧卻抱著她翻身上了床笑道:「我如今也累得很,你陪我歇息歇息,等醒過來我得上奏表章,一是要說說我怎麼沒死,二是得想辦法將這寶藏的事報給官家又不能牽連到自己。」

寶如臥在他的胸膛上,感覺到他也瘦得骨頭微微有些硌人,稍微蹭了蹭臉低聲道:「要把寶藏交給朝廷麼?」

許寧低聲道:「那麼多的寶藏,我們是一輩子都用不光的,如今國庫是空的,官家若是有了這寶藏,能放手做很多事情,但是這東西獻上去是個麻煩,我得想個好辦法好好佈置,不能讓人知道我已進去過,更不好讓人知道我還截留了一點呢,只能借托為神神鬼鬼往祥瑞上靠了,我只有個大致想法,卻還沒有想清楚佈置清楚,我先睡一覺,起來再慢慢想周全了。」

寶如看他話越說越小聲,知道他其實也已疲累到極點,便也不再說話,將頭靠近他的肩窩,兩人就這般交頸而眠,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雖然是白日,兩人也無從顧及,一人大難不死逃出生天,一人千里奔波終於得見良人,這一覺,卻是兩人這段時間以來,睡得最安心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