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隨風往事(三)

  我說的是真的。

  那晚,我一直等著溫撫寞。

  我關了手機。

  這樣,他就無法打電話來通知我臨時有事,無法赴約,這樣,他就非來不可。

  我是指,如果溫撫寞還在乎我的話。

  裝病這一招,林菲雲也使用過。

  不過當時,我輕鬆地將溫撫寞留住了。

  因為我知道,在溫撫寞心目中,我比林菲雲重要。

  但現在,我心裡再沒有了底。

  我在賭,也在證明。

  我和安馨,究竟是誰比較重要。

  我說過,我寒食色的牌運一向不錯,但情場的運氣,就不太好了。

  那晚,溫撫寞沒有來。

  直到飲料店關門時,他還是沒有來。

  但我答應過他,我會一直在這裡等著他的。

  所以,我就坐在飲料店的門口,一直等著他。

  周圍的燈,一盞盞地熄滅了。

  行人,也逐漸消失。

  寒風,越見刺骨。

  我裹緊衣服,喃喃道:「撫寞,你快來吧,撫寞,你快來吧。」

  但時間,慢慢地流逝著,像一根刺進我肉體的針,永不止息地攪動。

  我相信溫撫寞不是不負責任的男人,他從來不會輕易失約的。

  他沒有來,是因為被事情給牽絆住了。

  而我也相信,他一定給我發了短信,打了電話,想告知我這一點。

  可是我沒有開機。

  我是固執的,任性的寒食色。

  他應該明白這點,他應該明白,我會一直在這裡等著他。

  如果他在乎我,如果他認為我比安馨重要,他會來的。

  不論多晚,他都會來的。

  我坐在飲料店的台階上,垂著頭,用小石子在台階豎立的那面上刻著字。

  面前的樹,枝葉婆娑,輕輕搖曳,似乎是一種無聲的語言,我卻聽不明白。

  偶爾有一輛車從前面駛過,在柏油路面上發出嘩嘩的聲響,聲音拖曳著,快速而去,直至遠古的洪荒。

  我的手指,因為握緊了那尖銳的小石子,漸漸出了血。

  但那行字,卻是深深地刻在了上面。

  只有一句:撫寞,你快來吧。

  天由墨黑,漸漸變成深藍,最終,天際出現了一縷暗紅。

  天亮了。

  但我期盼的那個人還是沒有如約而來。

  清潔工開始清掃垃圾,當看見我時,她眼中閃過一絲狐疑。

  她不明白,為什麼我要在這裡守一夜。

  其實,我也開始不明白了。

  我抬頭,問道,阿姨,今天是多少號?

  她回答說,10號啊。

  我說,謝謝。

  然後,我起身。

  腳被凍了一夜,僵硬了,活動起來有些困難。

  我慢慢地往前走著,我想,已經是10號了,我和溫撫寞約在9號晚上,現在已經是10號了,他不會來了。

  我向他家裡走去,我想,我都滿20了,開始進入奔三的階段了,戀愛的時間也沒有多少了。

  我想,我應該快刀斬亂麻。

  甩了溫撫寞,繼續尋找下一個受害者。

  是的,我要去向他說清楚。

  我應該站在他面前,若無其事地說,溫撫寞,我覺得和你在一起太膩了,大家好聚好散,就分了吧。好了,就這樣,下次我請你吃東西,拜拜。

  是的,我應該裝做若無其事。

  我不能哭著問他,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最終還是選擇了安馨。

  那首歌是怎麼唱的?

  自尊常常將人拖著,

  把愛都走曲折,

  假裝瞭解是怕真相太赤裸裸,

  狼狽比失去難受。

  是,狼狽比失去難受,我輸得太慘烈了,只能在最後關頭挽回一點面子。

  我在心中告誡著自己,我不能哭,我要笑。

  若無其事雲淡風輕地笑。

  但一來到他家樓下,我的淚水,就如決堤一般往外湧。

  我想,不行的,不行的,我說不出來的。

  淚越流越凶,就像鐵了心要把眼珠給衝出來似的。

  所以,我逃也似地回到了家。

  照例,老爸老媽出外旅遊去了。

  我拿了信用卡,隨便裝了幾件衣服,就去了雲南。

  有朋友在那裡讀書,我決定去那裡散心。

  說是散心,其實只是在麗江的一間小旅館中睡著,與世隔絕。

  每天都在哭,只要一想到溫撫寞,眼淚便止也止不住。

  眼淚是有限的,終於有一天,我發現自己哭乏了。

  我使勁地想著溫撫寞的名字,想著他的樣子,想著他與安馨在一起的情形。

  但眼眶中再沒有淚水,乾乾的,而心內,是一片荒蕪。

  那時,我已經在麗江躲了整整13天。

  於是,我又飛了回去。

  我回到家,將溫撫寞過去送我的東西全部裝在一個大紙箱中,然後打車來到溫撫寞位於校外的家中。

  運氣比較好,裡面沒有人。

  因為過去一整年,我們週末時都住在這裡,所以這房子,已經成為了家的雛形。

  我狠心地,一點點地,將它毀滅。

  我把自己的東西,毛巾,牙刷,娃娃,枕套,咖啡杯,所有所有,都裝在包裡。

  然後,離開。

  離開了溫撫寞的世界。

  不拖不欠,從此蕭郎是路人。

  接著,回家,蒙頭大睡。

  管他天翻與地覆。

  兩天之後,我被童遙從床上拖了起來。

  我睡眼朦朧,問,你幹嘛?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這麼正經的他,他說,溫撫寞要走了,他準備去美國留學。

  我的心,在瞬間沉溺下去,再也浮不起來。

  我澀澀地笑,說,哦,是嗎?那我們快去給他餞行吧,美國,好地方啊。誒,你想吃什麼?烤鴨還是火鍋,定位子沒有?

  童遙什麼也沒說,一把將我拉起,塞進他的車裡,風馳電掣般地駛向我們高中旁邊的那間飲料店中。

  然後他推我進去,說,溫撫寞在那裡等著你。

  我涼涼地笑,時過境遷,9號早就過了,現在來又有什麼用?

  但我還是走了過去。

  關於戀愛這件事,有始便要有終。

  我坐下,看著對面的溫撫寞。

  他瘦了,瘦了很多,和我一樣。

  所以說,失戀真是減肥的良藥。

  我以為再看見他,我會哭的,可是我沒有,眼睛是干涸的。

  我說,你要走了?

  他低著頭,隔了好久,才說,食色,對不起,那天我不是故意失約的,安馨她進了醫院。

  我說,你什麼時候走啊?

  他停頓了下,忽然握住我的手,說,食色,我們重新開始吧。

  我說,對了,你去了美國,記住幫我快遞契爾氏回來,免稅的比較便宜。

  他雙目幽涼,說,食色,我傷你很深是嗎?

  我說,乾脆等會叫柴柴一起來為你餞行吧,吃烤鴨好不好,我好久沒吃了,饞得慌。

  他的目光沉了下去,裡面,是蒼涼,是鬱結,是寂寞,是不能說的情緒。

  他道,食色,沒有我,你是不是會快樂很多?

  這次,我沒有再逃避,我說,是的,如果你走了,我會快樂很多,真的。

  我說,溫撫寞,我會重新開始的。

  我說,溫撫寞,這段感情太失敗了,不過沒關係,失敗是成功的奶媽,我寒食色一定會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男人。

  我說,沒關係,誰沒有失戀過一兩次呢?

  我說,溫撫寞,下次你別這樣了,不過是頭髮和安馨像,你就和我交往,那多傷人啊。

  我說,溫撫寞,你還好遇見的是我,要遇見個性子烈的,不把你小弟弟給弄折了?

  我說,溫撫寞,就這樣吧,我先走了。

  然後,我起身,走了出去。

  他一直坐在那裡,沒有再挽留。

  我也沒有再回頭。

  從飲料店出來,頓時恍如隔世。

  心臟,像是被一把刀給刺中,不斷地攪動著,鈍鈍的痛。

  童遙當時正靠在車旁抽菸,看見我的神色,他將煙往地上一丟,用腳踩上去,罵道,他媽的,你們倆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搖搖頭,沒有說話。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喉嚨中似乎有股腥腥的味道。

  我害怕開口,就會像小龍女那樣,噴出一口血來。

  那是不行的,我又沒人家劉亦菲那麼漂亮,又沒有張大鬍子用大功率的吹風機幫我把衣服頭髮吹得飄飄欲仙,噴得肯定不唯美。

  太猥瑣的事情,還是不做為好。

  童遙打開門,道,上車,我先送你回家,等過幾天你們再談。

  我輕輕地點著頭,心中卻很清楚,這將是我和溫撫寞最後一次見面。

  就像我所預料的那樣,我和溫撫寞再沒有見面。

  兩個星期後,他便飛去了美國。

  他走的那天,我一直站在窗前,希望能看見那架飛機。

  可惜,只看見了幾隻鴿子。

  並且,還邊飛邊灑下了幾滴屎尿,落在我房間的玻璃窗上。

  我靠,以為自己是鴿子就得瑟了?

  惹毛了,老娘一樣把你雞雞給翻出來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