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可能沒錯……我有時候是有點自以為是,以為是對你好……」
溫揚的聲音很好聽,帶著特有的低沉清潤在黑夜裡響起。
我卻慚愧的無以復加,溫揚在和我道歉,在我說出那麼過分的話之後。
他頓了一下,接著道:「以後我會注意這些,很多時候我並沒有想太多,只是想幫你,我一直把你當做最好……」
「你知道就好。」我突然聽不下去了,直接打斷他。
我高高在上的溫揚,在毒品面前都不曾低頭的溫揚,怎麼可以低聲下氣給別人道歉,明明受委屈的是他,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是他,卻還要給我解釋道歉,我心中酸楚,所以我一直是仗著他對我的忍讓和原諒,得寸進尺的傷害他。
「我感謝你為我做的那些,但一看到你我就會想到自己曾經那些窮酸的過往,我想忘記過去重新開始,所以不想再和你有什麼交集,畢業後咱們就各奔東西了,也沒必要再聯繫,說實話,你確實讓我大學的日子好過了不少,但是以後你對我幾乎沒什麼幫助了,我聽說你被家裡趕了出來,沒了家裡的支持,你還能有什麼作為……」
砰……
是杯子碎裂的聲音。
玻璃杯被狠狠的摜在地上,碎片四散開來。
我怔然的抬頭去看溫揚,溫揚手顫抖著攥成拳,臉上有失望,有憤怒,更多的是痛苦的隱忍,極力壓抑著噴湧而出的憤怒。
我心疼的有些喘不過氣,我恨不得馬上跪下來祈求他原諒,可是我知道,我得讓他對我死心,真的再次進入他的生活,以我的執念,一定控制不住自己,溫揚是我的魔障,戒不掉,只能揮刀利落的斬斷。
「你放心。」他一字一句的道,「我……以後再不會打擾你。」
我平靜極了,慢慢轉過身,下了床梯,往自己的床鋪挪過去。
躺在床上,想著前世經歷的種種,今生的恍然若夢,渾渾噩噩了一晚,怎麼也理不出個頭緒,天沒亮我就收拾了證件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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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著在校醫院開好的藥,剛坐上火車不久,郭宇就打來電話。
「石杉,你在哪?」
「在火車上,我回老家辦點事兒?」
「這麼突然,你是不是和溫揚打架了?」
我頓了一下,道:「沒有的事兒。」
「騙我有意思嗎,不然地上的血哪來的,我出去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溫揚平時把你當祖宗似的供著,今兒怎麼就捨得打你呢?我就納悶,你做什麼能把他氣成這樣,你不知道一早溫揚鐵青的臉。」
腳下傳來嘶嘶的疼痛,溫揚摔杯子的時候我在床梯上,自然波及不到我,只是下去的時候,我精神恍惚的忘記了穿拖鞋,結果腳底被劃了口子,早上去了校醫院一趟,才一瘸一拐的上了火車。
「溫揚沒打我,杯子碎了我下床時沒注意,老家有點事兒,走的著急就忘記告訴你了。」怕郭宇不信,再問個沒完,我補充道,「我們沒真沒打架,發誓!」可不真沒打架,這事兒怎麼看都是我自找的。
「真沒有?」郭宇頓了一下,歎了口氣道,「好吧,那你回去小心點,有事兒打電話。」
其實他倒不是信了我,這情形怎麼看都不像一點事兒沒有,只是知道我不可能再說些什麼,也就不再追問。
掛了電話,一晚上沒睡的我,終於有了睏意,在火車上的嘈雜聲中疲累的睡了過去,迷迷糊糊種似乎又夢到不想記起的過去。
……
素白的獨立病房裡,溫揚一臉病容的躺在床上。
「你怎麼又不肯吃東西了,身體是自己的,你不愛惜自己,誰還會管你?」我坐在床前,為溫揚盛了粥,做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
「咳咳……」病床上的溫揚臉色慘白,雙頰凹陷,胸膛因咳嗽急速的起伏著。
我心情很差,這樣的溫揚讓我感到他隨時都可能會離去,我緩了口氣,低聲勸道:「你這又是何苦?你只要和我在一起,我就放了你,你就可以過以前的日子,還會給你錢開公司,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聞言,溫揚咳得更厲害了,慘白的臉硬是咳出一絲紅暈,「你以為……我還能重新開始嗎?」
他緩了緩呼吸,閉上眼睛,說道:「我已經完了。」
這樣油鹽不進的溫揚,讓我心虛的同時,又出奇的憤怒:「這還不是因為你?」
他卻厭煩的開口:「你讓我安靜一會兒。」
我只覺一股股的火氣不停的往上竄,整個人突然陷入瘋狂狀態,我摔了碗,衝著病床上的溫揚吼道,「我到底怎麼做,你說——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你看不見嗎,到底怎麼樣你才能喜歡我?」我像個瘋子一般,叫的歇斯底里。
溫揚厭倦的閉上眼,轉過頭,根本不想再看我。
有那麼一瞬間,我恨不得想掐死他,馬上我又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我怎麼會想殺了溫揚呢,我那麼愛他,我在想什麼,怎麼變成這樣,為什麼要傷害他,這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我猛然從夢中驚醒,醒來的時候,滿頭是汗,沒等緩過情緒,就聽火車到站的聲音,忙拎了行李下車。
逃離煩悶的車廂,春風照拂在臉上,讓人有種驚醒的錯覺,陽光照得人舒服的瞇了眼。
一切都像一場夢,身在局中,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就會迷失方向。
如果說前世是一場夢,它卻真實的讓人害怕。
如果說如今是執念成夢,溫揚卻鮮活出現在我眼前。
噩夢的侵擾,總會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重生了,這一切是否還來得及。
願上天悲憫,即使不能寬恕我的罪孽,也要讓我有贖罪的機會。
我雖不能理解上一世自己那種瘋魔的狀態,但重生後我像突然被人扇醒一般,層層迷霧終於被撥開,那些曾經想不透看不明白的東西終於看清楚。
感謝我有重來的機會,這輩子我一定會做好。
…………
150多平三室兩廳的套間,縣城不比市裡,稅費全下來,估計也就70萬不到,因為著急脫手,房子掛了中介,最後65萬就成交了,來回折騰了近1個月。
回學校的時候,溫揚已經走了。
郭宇倒是很高興我回去,這傢伙也是奇葩,臨時決定考研,錯過了上學期最佳的報名時期,這會兒反倒留在學校用功。
不過我們倆也算有個伴,或者說我需要有個人來證明,我現在所經歷的一切不是假的。
郭宇巴著腦袋往我這裡看,問道:「你炒股,就不害怕套裡面嗎?」
我笑了笑說:「沒有風險的事情,哪裡會有?總要嘗試一下。」
「膽子真大,你就一點不害怕?」郭宇聞言擔憂的說道。
我看著連續幾天上揚的K線圖,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推了推鼻樑上的平光鏡說道:「怕啊!這樣我就血本無歸了!」心中卻說怎麼可能,沒有完全的把握,我怎麼敢把全副身家都投進去。
「石杉你真是越來越讓人琢磨不透。」郭宇把凳子轉過來,對著我道,「我覺得你現在特別像社會上的那種精英人士,待人斯文有禮,說話滴水不漏,處處留一手的老油條。」
我先是一愣,隨即笑道:「老油條推薦你兩隻股票,你要不要?」
「你這不是耽誤我考研嗎?我這要是有癮了,還有心情複習嗎?」郭宇轉過身,毫不動搖。
這人看起來整天嘻哈不停,沒個正行,卻是自制力強大,我這些天炒股並沒有避著他,他也知道我賺了不少,但是卻能忍得住誘惑,這點很難不讓人佩服。
不過人得意時,不能笑的太大聲,不然很容易就遇到糟心事兒。
接到秦甫的電話還是讓我反應了好一會兒,是這個時候嗎?那麼我希望命運的齒輪從這一刻開始轉向……
二十二年我這個便宜爹終於記起自己還有個兒子。
想到前世被這個人送到名為療養院實為瘋人院的地方,恨?
不,我只氣自己愚蠢,被慾望沖昏了頭腦,在金錢中迷失了自己,一切的慘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是是非非都已過去,我不想深究,但我決不允許自己重複同樣的錯誤,再讓這個人擾亂我的生活。
我冷笑著對電話裡的人說道:「我想你找錯人了,不管怎樣,還是希望你能專業點,本人沒有父親這個東西,你要是說我母親,我還能想想老人家是不是在下面太寂寞,沒事兒詐屍來看看兒子,至於父親還真沒見過,這東西——嗯,這老東西我還真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