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揚端方英俊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他雙眸幽深如海的看著我,淡淡的道:「她要是真的對你有心,就會留在國內,而不是在挑明後轉身跑到美國去?這樣的女人,你去找她做什麼?」
「這不是她的錯,美國對她來說發展會更好,是我當時不想耽誤她,顧忌又太多,很多事兒都沒來得及想清楚,只是這些日子我想得很明白,有些人在你心裡一旦生了根,即使初時不顯,可一旦拔除如同剜心一般讓人難受,我這個人感情淡泊,這是我二十多年唯一的一次心動,這話說來矯情,說不定我這一生就只愛一人,若是放棄了,弄不好還要等下一個二十年。」
「一生只愛一人?石杉,你好大的口氣,你怎麼就知道自己未來不會遇到自己更喜歡的人。」溫揚的聲音隱含怒氣,他措辭嚴厲的對著我道,「為了一個女人,你就要拋下國內的一切,背井離鄉的重新開始?你一個人在國外會面臨什麼樣的困難,你都有想過嗎?」
我看著溫揚,乾澀地的道:「有,我有想過的,可是不去試試我怎麼知道自己不行呢,你說過這世上很多事情大多都是有輸有贏的,最壞的結果不就是輸,我輸得起。」我本就什麼都沒有,又怎麼會害怕輸呢?前無出路,後無退路,只能孤注一擲的去賭,輸了是應該,贏了才是賺到。
溫揚直直的看著我,眼中的怒氣更盛,但最終他還是緩聲道,「為什麼一定要去賭?你在國內會有很好的發展,即使留在t•r,用不了兩年你就會大有所為,如果你想,也可以到我的公司來,公司的股份我可以……」
「飛機票我已經定好了。」我打斷溫揚,「溫揚我祝你和楊萱幸福,我相信自己以後也會幸福,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現在是以後也是,我希望你以後都身體康健,生活和美,能夠一直的開心順和,我也希望你能同樣的祝福我。」
我低下頭,放慢聲音說,「這些年得你照顧,我很感激,你雖然很會照顧人卻不會照顧自己,胃本就不好,自己平時要多注意些,少喝酒,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別總忘記吃飯,我放冰箱裡的養胃和解酒的茶,喝完了再買,還有養生湯……其實這些都是楊萱推薦的,平時要多聽她的,好好照顧自己,不能讓楊萱一個女孩子總為你操心,你我……」我忽然間喉頭有點發堵,說不下去,一想到以後可能沒法再見,我心裡就難受的厲害,這個人——這個曾照亮我生命陽光的人,將要徹底的消失在我的生活中。
溫揚看著我,好半響沒有說話,可我知道他也不好受,手指關節一直緊緊的抓著杯子,整個手背青筋脈絡分明,我們這麼多年的朋友,突然這樣的決定,他又怎能無動於衷。
他說:「你都決定好了?」
我心裡泛起鈍鈍的痛,笑著點頭,「嗯,都準備好了。」
溫揚放下一直攥緊的杯子,抬手拿起酒盅給我和他自己倒上酒,「以後如果在國外過得不順遂就回來,一個人在外面好好照顧自己,。」
我點頭笑著應好,然後一飲而盡,重新給自己倒上酒。
溫揚從上衣的口袋裡拿出一張支票,推到我面前:「這錢早該還你,只是我自覺公司發展的不錯,想把自己的股份轉給你,一直也沒機會和你說,沒想到你有了這個打算,你一個人在國外,多的是用錢的地方,你為我做了很多的事情,一直沒能謝你,還不小心鬧了誤會。」溫揚拿起酒杯,「我今天正式給你賠罪,當初不該不信你。」
我拿著杯子,鼻子一酸,險些落淚,我明知道自己其實一點也不冤,也不該委屈,只是想到明明這一回已經很努力了,還是不能有個好的結局。
如果還有機會,我一定在最初秦甫找我的時候,假意的應承他,然後徹底的解決這個麻煩,可是世上沒有如果,能有一次重來的機會已是天大的造化,如今我只能吞下這枚苦果。
「溫揚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怪你,不只是因為錯不在你,還因為咱們是朋友,最好的朋友。」再大的誤會和委屈,也大不過人命,溫揚你怎麼對我都不為過,我只怕你對我太好,讓我怎麼做都還不起這份情義。
米酒是老闆自己釀的,味道並不算好,有點酸澀,只不過沒人挑剔這些,喝的是個原生態。
我放下杯子,收了支票,拿出一個盒子遞給溫揚:「這是我提前給你和楊萱準備的結婚禮物,我也不確定自己什麼時候回來,禮物就提前給你們備下了。」這是別墅的鑰匙,我的委託律師明天就會聯繫溫揚。
回國的時候,我給自己定了三個目標,一是殺了秦甫,二是曝光溫赫母子,最後就是希望能幫溫揚把別墅買回來,不管其中如何波折,好在幸運的都成事兒了。
溫揚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了,你已經強大起來了,我再沒有能幫到你的地方,不能像以前承諾的那樣看你這一世順遂安康,但無論我在哪裡,都希望你能幸福,你一定要狠狠的幸福下去,不然我就算死了都不得安寧。
溫揚聞言眉頭皺了起來,深邃的眼睛直直的看著我:「結婚?你已經想到了這麼遠,你的意思是到了國外你不會和我聯繫,也不打算再回來,即使我結婚?」
我忙否認道,「當然不是,你怎麼會這麼想?」雖然到了國外和溫揚斷了聯繫是必然的結果,只是現在若是承認,只會再惹風波。
「為什麼我聽你就是這個意思,石杉,我們這麼多年的朋友,你相信你不會連這點情義都不顧,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兒瞞著我,為什麼突然就要去美國?」
溫揚嗅覺一向很敏銳,這不僅體現在他的商業頭腦上,還包括與人相處時的觀察力,我自認為沒什麼破綻的話,他竟然能分析出這樣的結果。
「其實我就是想送你禮物,隨便找個由頭而已,你結婚我自然會回來,說起來我還是你們半個媒人,怎麼也要討杯酒喝。」
我只能在心中默念對不起,溫揚我又騙你,無論哪一件事情我都沒法和你解釋,不能和你坦白,只要在你身邊,我就會把謊言繼續下去,如今遠走他鄉,我現在只求在你心中還留有摯友的位置,讓那些謊言永遠的埋葬起來。
溫揚盯著我看了好一會,眼神中有著晦暗不明的情緒,我極力的保持臉上的鎮靜,低頭抿了一口酒,讓他看不出異色。
過了一會兒,溫揚伸手接過盒子,在他準備打開看的時候,我伸手阻止道:「等回去再看吧,免得你不喜歡我還得尷尬。」我笑了一下,試圖讓氣氛輕鬆一些。
溫揚放下盒子,抬起眼看著我,漆黑的眼眸如古井一般平靜無瀾,我低頭喝酒避免與他對視,氣氛再次冷了下來,我們兩人不再說話,安靜的吃東西,我沒什麼胃口,加之近來一直脾胃虛弱,只撿著黃瓜、菠菜花生米。
四周推杯換盞的喧鬧之聲,毗鄰的街道上偶爾有車子行過,夜晚華燈如晝,到處都是熱鬧非凡的景象,越是如此越發凸顯我和溫揚這裡的沉靜,老實說這種氛圍吃西餐可以,在大排檔這樣的地方十分的違和。
溫揚也沒有吃多少東西,反是喝了不少酒,我試圖阻止,但在他陰鷙的眼神下沉默,本來就氣弱,現在更是沒什麼底氣。
我拿起盛米酒的酒盅,給自己倒滿,喝了下去,喝慣了方砌調製酒,一時間有點難以適應這樣的原生態。
幾杯下肚,等我打算再倒的時候,手被溫揚扣住,我抬頭,看他瞳眸內似是帶著幾分哀傷,恍得人有些心慌。
他說:「能不去美國嗎?」
手腕上傳遞來溫潤的暖意,我看著溫揚,覺得頭有些暈,溫揚的臉似乎變得有些模糊不清,強自清醒的搖頭說:「得去!溫揚你不能這麼自私,你看你都已經出雙入對了,不能讓我孤家寡人的看著啊。」
「你想沒想過江寧她沒那麼喜歡你。」
不喜歡我?我低頭,有點難受的吸吸鼻子,問:「為什麼?」
「你喝醉了?」
我枕上溫揚的手背,笑的有點癡:「沒關係,他好就行,我不打擾他,我得保護他,壞人太多了。」
「石杉?」
溫揚在叫我,聲音很溫柔,只是他竟試圖把手收回去,我捨不得,緊緊的抓著他的手,有些哽咽:「別走!」我感覺很久沒和溫揚這麼親近過了,以前每天都能見到,但現在簡直成為了一種奢侈,不想放手,一點都不想放手。
「如果你有信心,怎麼會這麼難受?在美國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把自己折騰成現在的樣子,石杉……她不適合你。」
我眼中有了濕意,閉上眼睛,艱澀的道:「我知道——我捨不得。」
對面安靜下來,溫揚生氣似的把手抽了出去,我整個人突然感覺空落落的,難受極了。
我暈乎乎的伏在桌子上,勉力的睜開眼,對面的溫揚又喝起酒來,我暈的厲害,又倒在了桌上,喃喃的道:「少喝點。」
過了一會兒,我感覺自己被拽了起來,一個寬厚的肩膀把我架了起來,粗糲的氣息吹過脖頸,那人滿身的酒氣,卻讓人覺得十分的溫暖。
「石杉,別去美國了好不好?」溫柔的絮語在耳邊響起,彷彿有魔力一般,讓人深深的沉溺其中,越發的不清醒,只覺這是世界上最好的聲音。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答的,整個人像是在海上飄飄蕩蕩的航行,搖搖欲墜好像隨時會翻船一般。
也不知道多久,我感覺自己躺在了床上,我鬆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睡了。
下一秒,我感覺似乎有什麼重物壓了上來,濕熱的觸感落到了我的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