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培安的屍體被運回保寧已經是幾日後的事情了,屍身有些微微的腐爛,沈夫人扒著棺木「我的兒,我的兒」的哭個不停,最後還是沈大帥讓人給拖了起來。
棺木內,沈培安雙目微閉,沈大帥難得的落了淚,最後竟是扭過頭去不忍再看。
沈二爺死了,日子還要繼續。悲傷幾天帥府也就恢復了正常,只有沈五爺,被大帥手一揮趕去了還翔縣,一個鳥不拉屎的貧瘠之地。
原本在帥府子女間流動的暗潮,因為沈培安的死,堂而皇之的被擺到了明面上。
碼頭,賭場,妓院,舞廳,工會,所有握在沈二爺手下的產業開始面臨著一場大洗牌。
沈夫人接二連三的受到打擊,這會終究是撐不住病倒了。
謝阮玉唏噓的看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多少有些同情沈夫人,她跟沈七爺說了以後,換來了沈七爺嫌棄的白眼和一句「婦人之仁。」
這些天沈七爺沒閒著,謝阮玉也沒閒著,她帶著丁志四處閒逛,衣裳首飾收了一大堆。等沈七爺閒下來了,才獻寶一樣的展示給沈七爺看。
「爺每天累得半死不活,卿卿倒是瀟灑的緊。」沈七爺閉著眼,謝阮玉的小手輕輕地按在他的太陽穴上,力道適中,非常舒服。
「您馬上就要賺大錢了,還在乎我這一點。」
手被沈七爺緊緊握住,一個使勁,謝阮玉就陷入了他懷裡,好聞的檀香沾染了酒精的味道。
「你覺得碼頭好,還是賭場好。」工會和糧店沈培遠想都不想,這麼敞亮的生意,老三勢在必得。至於舞廳和妓院,沈七爺皺了眉,想來想去,能到他手裡的無非只有碼頭或者賭場,畢竟太賺錢的買賣不能獨吞,貪多嚼不爛。
「都好。」謝阮玉勾著沈七爺的脖子,把腦袋枕在他胸口,想了又想,「賭場?」
「為什麼?」沈七爺眼裡閃著光,聲音有些亢奮還有些期待。
謝阮玉想到自己遇上孟儒景之前的那段時日,道,「缺錢又貪錢的總歸比一般人膽子大些。」
哈哈哈哈哈!
「卿卿所想便是我所想。」沈七爺懷裡抱著謝阮玉,忍不住伸手捏她的臉頰,白皙的皮膚被他捏的有些泛紅,「碼頭固然賺的比賭場多些,錢也乾淨些。但是卿卿,這個時代,沒有什麼比缺錢的流氓更好控制的了,你可以用錢在他們那換來一切,消息,聲勢,良知甚至人命。」
相比他們,反而是那些滿口的仁義道德,一肚子男娼女盜的人,才真的讓人噁心到了極點。
生意場上的權利交替直到兩個月後才正式結束,沈夫人痛失愛子,病情反覆無常,沈培遠既要伺候湯藥,又要整頓手上的保寧城賭場,分身乏術,乾脆接了城裡有名的醫生入府看顧。
由於他之前一直做著私下放利給沈培安貼補明上面子的事,如今得了賭場更是如魚得水,沈七爺不圖錢,他要的是人脈。再加上他慣會做人,凡事講究留三分情面,一來二去真得了不少人的青眼。
保寧城的人都在看,沈二爺走了以後,沈大帥究竟意屬哪個兒子。就在這種情況下,沈三爺,沈六爺和沈七爺走入了大眾的視線,三足鼎立,卻又相互制衡。
沈大帥已經不敢再賭,他年紀大了,十個兒子除了老?還懵懂,剩下的九個良莠不齊。之前他把所有的期許都寄託在了沈培安身上,生意、軍隊都讓他試著接觸,沈培安也著實不辜負他的期望,私下大家喚沈二一聲少帥,他也當沒聽見,算是默許。只是沈大帥沒想到,他會白髮人送黑髮人。
沈培安死了以後,沈大帥派人整理他的那些產業時才幡然,這些年自己給他的著實太多了,多到讓人眼紅,讓人生妒。
兄弟鬩牆。沈大帥不能忍。
於是這次,他把雞蛋放在了幾個結實的籃子裡。
沈七爺不貪錢不好色,不吸不賭,完美的有些無懈可擊。
不少人在他身上碰了一鼻子灰,轉眼就把目光投向了沈七爺的後院。
這個時候,沈七爺已經不怎麼收美人了,偶爾遇見特別喜歡的才會虛假的推辭一番再領到後院裡,等不順心了再想個法子轉手送出去。
來去幾次,謝阮玉和江娉婷儼然成了眾人眼中沈七爺後院最受寵的女子。謝阮玉對此表示無語,她特別想搖著眾美人的肩膀高呼:只要你們不想睡他!你們也可以很受寵!!
沈七爺如今有了權勢,謝阮玉便又多了另一個愛好:持勢凌人。府裡的一切都交給江娉婷處理,她每天就帶著丁志和一群鼻孔看人的下人們四處閒逛,花錢如流水的同時也不忘了惹點原則內的小麻煩。
沈七爺不能有破綻,那麼只有讓她變成破綻。
謝阮玉手上戴著剛八寶閣裡買來的翡翠玉鐲,不由得感嘆:既要飛揚跋扈仗人勢又不能過分得罪人,這麼花錢也是一項技術活。
「聽說你在八寶閣搶了劉督理家小姐看上的鐲子?」院子裡,沈七爺靠在搖椅上,手中的文玩核桃被他轉的咕嚕作響,翡翠蹲在一側小心的敲著他搭在幾凳上的腿,一側站著江娉婷和新進府的幾個美嬌娘。
謝阮玉心裡不停的翻著白眼,這都第幾次了!這都第幾次了!每次都是她前腳被訓斥的體無完膚,後腳他更多的錢票就送了上來!
「我為著你可是落了不少臉面。」沈七爺的聲音聽上去頗為無奈,「晚上我約了劉督理,你跟著一塊去,順便給劉小姐陪個不是。」
「是。」謝阮玉嘟著嘴不情願的抬頭,正巧與沈七爺的眼神撞到一起。然後看到他眼中轉瞬即逝的幸災樂禍。
就著謝阮玉給劉小姐賠禮道歉的由頭,沈七爺正大光明的請劉督理去了味膳酒樓。謝阮玉裝模作樣的表達了歉意,劉小姐也假惺惺的聲稱無礙,這件事就揭過去了,倒是沈七爺和劉督理天南地北聊的投機。
劉小姐中途找了個理由跑了,謝阮玉也想跑,可是她不敢。乾脆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三蔥焗鮑魚上。
洋蔥、大蔥、小蔥被煎的酥香,厚厚的鋪在小鍋的底部,藉著熱氣和香氣焗到鮑魚肉裡,咬一口爽脆鮮甜,蔥香四溢。謝阮玉吃的歡實,鮑魚的鮮美在舌尖流躥。
忽然,一根修長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謝阮玉嘴裡還咬著一塊洋蔥,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的看著沈七爺。
他微微一笑,當著眾人的面用手帕輕拭去了她香腮上的一塊油漬,「慢些吃,臉都弄髒了。」
謝阮玉當場懵住,這又是唱哪一出?敢不敢讓她提前準備下?
劉督理看了眼呆滯的謝阮玉,笑道,「難怪七爺喜歡,果然生的嬌憨可人。」
嬌憨…謝阮玉覺得這個詞配上自己現在這個傻兮兮模樣,怎麼聽怎麼覺得不是讚美。
「她性子單純。」沈七爺眯著眼像只大尾巴狼,揉了揉謝阮玉的腦袋,「我難免要多疼她些。」
「這還不簡單,七爺早些成婚,收了她做姨太太便是。」
劉督理的話讓謝阮玉一愣。
七爺的年紀,也該成婚了。她和江娉婷這些日子佔盡了話題,保寧城裡誰不知沈七爺身邊有兩位寵到骨子裡的紅顏。倒是絕了不少名門想把女兒嫁給他的心思,沈七爺方才那一舉動,被有心人看去,免不了又是一陣八卦。
劉小姐作為劉家的獨女,沈七爺怕她嫁,劉督理怕他娶,將將一場戲,既做給外人看,又打消了劉督理的狐疑,反倒讓人相信這就是一場單純的晚餐。
直到回了沈府,謝阮玉的眉頭還在皺著,她在想別的事情,比如:沈七夫人。
謝阮玉的記憶中,似乎沒有這位夫人太多的信息,大家提到沈培遠身邊的女人,說的也多是江姨太,他的正房夫人彷彿被人遺忘在角落。待後來沈七爺掌了權,江娉婷和沈七夫人相繼染病過世,他也就徹底絕了情愛,沉迷於戰場烽煙。
一生無子。
客死他鄉。
謝阮玉想不通,沈七爺這麼一個野心勃勃之人,要抱最美的姑娘,要爭最大的權勢,怎麼會允許自己落的這麼一個孤寡無依的下場。
燈光下,謝阮玉拉了他的衣袖,潔白的指尖在昏黃中泛著柔和的珠光,翡翠是個眼皮子活的,見狀連忙彎腰,帶上門躲了出去。
「七爺。」對上沈七爺疑惑的眉眼,謝阮玉忍不住開口,「七爺可要成婚?」
四周沉默的掉根針都能聽,謝阮玉就這麼拉著沈七爺,帶著滿心的疑惑。
「當然。」沈七爺覺得無論從哪方面考慮,他都需要一位正房太太,看謝阮玉欲言又止,沈七爺拉了她坐在身側,正色道,「卿卿可知我娶的是誰?」
不知,謝阮玉搖搖頭。既然沒有印象,想來不是什麼軍政權貴家的女兒。
沈七爺扭頭看她眉眼低垂的正坐著,手指還扯著他的衣袖,惴惴不安的像隻兔子,他忽然笑出聲,如冰裂後的清泉,「左右不過是個女人,好好的養著便是。」
他眉眼舒展,眼睛裡卻沒有多少笑意,謝阮玉看著他,一顆心蕩啊蕩啊,不知怎麼就想到了上輩子的江娉婷,她果真是染病死的嗎?在外邊沈七爺似乎無時無刻都在展現著他的善意,溫和的如玉似水。可後來呢,當他真的成了高高在上的人,當他可以不用在仰人鼻息以後,陰狠的讓人懼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