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塵埃落定

  屋內只剩下翡翠和謝阮玉大眼瞪小眼,翡翠覺得自從跟了謝阮玉,她把之前十幾年經歷過的沒經歷過的都經歷了,要不是還活著,她真的懷疑謝阮玉是閻王派來跟她索命的。

  「姨太。」

  「沒事。」謝阮玉把最後一口點心塞進嘴裡,拿帕子拭去手上的渣屑,沈七爺沒告訴她,丁志也不知道,那麼槍響十有八九就是沈七爺故意為之。

  丁志的速度很快,從他出去到回來不過一刻鐘的時間,「王參領持槍闖進了督軍府。」

  臥槽!大事件啊!謝阮玉眼睛瞪的滴圓,沈七爺是怎麼做到的!她猜過很多種情況,但萬萬沒想到沈七爺會逼著王參領在督軍府開槍!

  這不就是要反麼!

  「七爺如何?」

  「受了點傷。」丁志說的有些古怪。

  「怎麼會受傷?」謝阮玉一愣,忽略丁志的表情,聲音有些焦急,眉頭皺成了一團,「是不是出了什麼差池?」說著就要起身往門外沖。

  丁志這會當然不能讓她出去,之後還有重頭戲要演,何況七爺交代了讓她呆在屋裡,周圍都是七爺的私部,最安全不過。連忙讓翡翠攔了她,不自在的撓撓頭,「那槍是張副官打的,他說'王參領都死了,您也不好意思一點沒傷到啊'就開槍了。」

  「他怎麼不往自己身上開槍啊!」謝阮玉聽的有些無語,她俯小做低順著的人,張巡說打就打了?難免有些心塞,「會不會很嚴重?」

  丁志沒吭聲,沈七爺默認的事,他有什麼資格吭聲。

  「阿嚏!阿嚏!」張巡揉揉鼻子,嘟囔道,「是不是有人在想我?」

  「我猜有人在罵你才對。」沈七爺胳膊上被子彈擦破了一點皮,透出了些許殷紅,倒是讓丁安給他包的像整條胳膊都廢了一樣。

  「疼麼?」說著,張巡壞心眼的按了下。

  惹的沈七爺皺眉,「有點?」

  「這就對了!真傷和假傷還是有區別的,你只管照著十倍的疼演就是。」

  沈七爺看著嬉皮笑臉的張巡,幽幽開口,「你怎麼不打自己一槍。」

  「我這不怕疼麼。」張巡倒是不遮掩,後來覺得說的太過坦白,又頂著沈七爺的不滿的眼神苦兮兮的找藉口,「再說,我受傷頂什麼用,您就不一樣了,您是大帥的兒子,又是督軍,他要殺您那可就是要造反啊!」

  「下次你反手給自己一槍便是,我絕對演的像你捨身救我。」沈七爺不再跟他開玩笑,「都準備好了?」

  「消息早就放出去了,這會怕是都傳開了。」張巡順手把槍扔給他,「馮熏這會估計該趕回來了,咱們得趕緊去。」

  沈七爺一身深灰軍裝,黑色的帽簷壓著額頭,陰影遮住了他的眼睛,即便左肩被纏著繃帶,身姿在城樓上依舊顯得異常挺拔。

  這是馮熏得了消息趕回看到的第一個畫面。

  沈培遠登了城樓,那他城裡的部隊呢,馮熏有些愕然。

  沈七爺當然控制不了城裡的軍力,可是,他拿出的證據讓城內的百姓心寒——馮統制要投誠盛帥。

  消息是在馮熏出城的時候放出去的,他前腳出城,沈七爺後腳就掐了城內所有的線路,電報算是廢了。城外也已經安排了幾批人手在必經路上,一層又一層的篩選百姓和暗探,只要有人出去傳遞消息,一律射殺。

  沈七爺動作大卻沒影響到城中百姓,只把樊城卻被困成了座死城,軍方的消息,裡面出不去外邊進不來。這才逼的王參領怒闖督軍府,結果被抓了尾巴。

  沈七爺手段向來不是這麼正大光明,他佈局布了幾個月,專挑了馮熏出城的時候收網。眼線、間諜,沈七爺速度快且不論死活,先把人拿下,真真假假的做足了證據。

  他早就重金買通的馮熏身邊的幾個士官,身邊人的說辭,再加上之前他安在下邊縣城的人,賭場妓院酒樓消息傳得一向快,沒幾日就街頭巷尾鬧的沸沸揚揚。

  人心是最難測的東西。沈七爺不指望他們能全信,索性與城內的將領約定要與馮熏在城樓上對質。城門隔絕了馮熏的視線,城門之後是持槍的軍隊,張巡毫不懷疑,只要馮熏能在這場角逐中翻牌,沈七爺就會立刻被城下的槍彈打成血窟窿。

  亂世之中,討伐征戰。原本城池易主很正常,可是津北不一樣,樊城不一樣,當年盛帥樊城失利,離城前下令屠城,還是衛督軍帶著二十八師趕到,即便救了不少百姓依舊死傷慘重。

  二十八師從此駐守樊城,成了樊城的守護神,這期間有不少人在城內娶妻生子,二十八師隨著時間流逝也換了許多新鮮的血液。

  可是人員的替換不代表他們會忘記之前的歷史,若是馮熏帶著他們投誠,那麼他們這些年的守護算什麼,笑話嗎?

  沈七爺說的擲地有聲,證據一件又一件的拿出來,還有那些臨陣反水的士官,更是火上澆油真真假假說的有鼻子有眼。

  馮熏心裡恨的要死,連身後一向規矩森嚴的部隊也漸漸有些吵雜。

  「王參領是統制的左膀右臂,帶槍闖入督軍府在先,刺殺我在後,我本想與統制好好談談,倒是想不到統制仗著手握重兵,竟想至我於死地。」

  「你血口噴人!」馮熏簡直快氣瘋了,王參領又是哪一出!

  沈七爺眼神微閃,不怕人說話,就怕人不說,王參領強闖督軍府有目共睹。只要有一點破綻,不信的種子就會滋長,何況沈七爺卡住了樊城百姓軍人的七寸,他只要戳個口子,自然有人能夠腦補出許多。

  證據這種東西,向來三分真七分假,可那真的三分若被證實了,剩下的七分也就自然而的成了真。

  再比如,沈七爺派人「請」來了前督軍劉暢的家人來他家做客,劉暢是繼衛督軍之後樊城的第二任督軍,雖然後來被奪了權但多少還有些威望。

  「我活著他們就活著,我死了,他們就隨我一起去吧。」沈七爺是個不喜歡做無用功的人,這次索性也就把話說絕了。

  劉暢被抓了尾巴,馮熏這事著實又有幾分真,一場戲果然演的聲淚涕下,直言自己無能對不起津北的百姓,不得已才請辭讓保寧派來新的統帥,話裡話外把自己塑造成有志難伸的受害者。

  得人心者得天下,而將領最怕的便是軍心動搖。

  沈七爺冷眼看著城下烏壓壓的一片灰,他在等也在賭,直到馮熏隊伍中爆發出一句怒吼,槍響從部隊中間傳來,「你是誰?你不是我們二十八師的!」

  來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二十八師出現了一張新面孔。這是孫昀呈親自告訴沈七爺的,他心細善記,只要一眼就會記得。至於那人到底是誰,就是沈培遠該操心的事。

  盛帥不信馮熏,要求在二十八師裡插人,馮熏拒絕過多次,若不是近來沈培遠與他快要撕破臉,他是絕對不允許自己的部隊有盛帥的人。

  君子愛財,軍人也愛財,沈七爺覺得只要肯砸錢,不怕收買不到幾個兵卒,他出手大方的令人乍舌,要求卻很簡單,讓他們在部隊偷偷的盯著一個人。

  幾個兵卒開始還不以為然,結果越看越覺得那人有問題,再配合今天發生的事,他們才驚覺,原來真的是二十八師出了奸細。

  內心氣憤難安,沈七爺花錢收買他們的事也被自覺的理解成不願打草驚蛇。

  平地驚雷,仗還沒打馮熏就垮在了真真假假的投誠事件裡。

  張巡看著騎在戰馬上的馮熏,明明身後有著千騎萬乘,卻依舊像獨身一人,孤立無援。他小聲道,「作為軍人,被自己的部隊所唾棄,恐怕是最屈辱的結局罷。」

  「人心是最不可控的。」沈七爺低頭看著骨節分明的手掌,「槍支彈藥,這是莽夫才醉心的東西。」

  我要的,是把他們的心都握在手裡。

  握不住的,毀掉就好。

  1857年春,馮熏因與盛家來往過密,被剝奪二十八師兵權,押送回保寧城,沈七爺正式統一津北軍政。

  倒了杯茶,謝阮玉輕輕的給他捏著肩膀,屋內燃著清淡的百合香,「七爺當時可有把握?」

  事情她聽丁志說了,沈七爺雖然說的輕巧,可是城下對著他的是一管管黑色的槍眼。

  「沒有。」沈七爺飲了口茶,指尖轉著念珠,珠子是新制的,一百零八顆殷紅的串成一圈,他閉上眼睛繼續享受,「我又不是神仙。」

  「那你還敢做!」謝阮玉看著他不以為然的模樣,氣的推了他一下,當時她在府裡都揪心的很,這事情可不比其他,萬一有點閃失就是萬劫不復!

  「我都準備好了。」

  「你準備好什麼了你準備好了!」這事是一句準備好就完事的麼!謝阮玉乾脆掐腰站到他面前,氣鼓鼓的豎目怒視,耳垂上掛著的小珍珠一晃一晃,燈光下搖的沈七爺想要伸手去捉,「萬一呢,萬一出了問題呢!」

  他怎麼辦?站在城牆上被打成血窟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