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怒殺

他以驚人的速度擡起左臂,隔著數米遠的距離,遙遠卻精准的對上葉焱的頭部:「你還真不愛惜手下士兵的性命呀!」

他的頭盔和程清藍的一樣,都有自動制導鎖定目標功能。也就是說,只要他開槍,葉焱的腦袋必定開花。但是他並沒有開槍,因爲程清藍早在前一刻已經鎖定了他的腦袋——頭盔的報警系統提示了他。

局面僵持。他和葉焱都心知肚明。

「放我們走!」他揚聲道。葉焱搖頭:「不可能。」

「你就不怕死?」他威脅道,再次晃了晃手中的槍。

葉焱冷冷道:「對著我的槍只有五把。對著你的槍好像有三十多把。投降吧!」

男人的臉色在高強度探射燈下顯得異常蒼白,他繃著臉,怒吼:「葉焱,我們單挑!如果我贏了,你放我們走!並且不准再追殺我們!」

葉焱沈默了一下,竟然點點頭。程清藍焦急看著他流血的背影,他卻紋絲不動。

男人道:「我數一、二、三,除了我和程清藍,所有人放下槍。」葉焱立刻道:「按他說的做!」

男人身後手下猶豫道:「老大,真要單挑?」男人回瞪手下一眼,其他四人立刻噤聲。

「我相信亡者之地統治者的信譽!」男人看著葉焱,「一、二、三!」

包圍大廳的士兵「塔塔」兩聲,原本端起的槍瞬間同時收回、垂直、槍口朝下。男人身後四個手下也放下了左臂。雙方都沒有違規。

男人滿意點頭:「葉焱,你果然言而有信!」葉焱恨恨:「我要親手殺了你,才能替我的人報仇!不過你的人,至少應該把裝備收起來!」

男人看了一眼周圍:「那你的人必須扔掉槍。」

「沒問題。」葉焱數道,「一、二、三!」話音剛落,圍住大廳的士兵齊刷刷蹲下,手上機槍重重放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包圍圈中的男人嘴角彎起,他身後的人雖然手指伸向肚臍下方,實際卻並未按下。

「射擊!」他興奮的張嘴——

然而在他剛剛要喊出第一個字的時候,一陣密集如疾雨的槍聲驟然響起,瞬間已至身前,他駭然大驚,憑藉超人的反應力和意志力,他猛然翻身,向後連翻數個跟頭,雙足踏在沙發上,一個倒翻,已經躍到大廳巨大的吊頂上,望著大廳情形,簡直怒不可遏!

原來包圍大廳的士兵是三十多個,但他們身後還有十多個士兵隱藏在黑暗中。當葉焱下令扔掉槍時,前排士兵蹲下,後排擡槍便射!男人以爲自己藏了陰招,實際上卻被葉焱算計!而葉焱的指令,便隱藏在那句三十多個裏。他帶來的人明明是五十個,不是三十個。安池不愧是跟了葉焱多年的戰士,配合極爲默契。

「呼呼」兩聲,另外兩個他的手下也躍上吊頂,然後另外兩個,卻渾身是血躺在大廳中央,身中數彈,儼然氣絕。

領頭的男人自蘇醒以來,自恃強大武力裝備所向無敵,他手下一共不過十幾人,今天便折損了兩個,心痛不已。

盛怒之下,他急速舉槍對準站在士兵身後的葉焱,手指扣動扳機!不管葉焱多麽厲害,此時暴露於他的槍管下,一旦他鎖定了葉焱,制導子彈射出,葉焱不死也要賠上半條命!

警報!他的耳邊驟然響起急促至極的警報!那是致命的警報、死亡的預警!自他蘇醒以來從未鳴響過!是誰?是誰在向他射擊?

然而他的反應也是快得出奇,幾乎在同一瞬間,他還未扣下的扳機猛然停滯。倉皇回顧間,只見數米外,一雙眼睛帶著陌生的冰冷看著自己,而一道白色火光正朝自己掃射過來!竟然是她!她什麽時候鎖定了他?她竟然開槍速度比他還快!

男人反應也是奇快!他猛然偏移槍口,對準程清藍擡手便射——

「嘭——」一聲巨響,火光驟然成團,在半空中發出爆裂般的聲響——那是男人和程清藍互相鎖定對方射出的子彈在,在空中撞擊爆炸。

原本被男人機槍鎖定的葉焱警醒的發覺那男人槍口偏離了方向,他原打算也是開槍與男人對射,讓子彈在空中爆炸,否則制導子彈會貫穿自己的腦袋——而此時,是誰救了自己?他眼角餘光瞥見身後那人全神貫注端槍凝視,嬌小身軀卻在微微顫抖。

她竟然救了自己……

「啊!」站得較近的幾個士兵掩面倒下——

「炸彈!」

「射擊!」

領頭男人和葉焱同時反應過來,同時怒喝發出指令。只見五六道坦克射出的黃色火光只撲向大廳吊頂,然而在黃光中更爲閃耀的,是三道強烈的白光,從相反方向猛然射三個方向的士兵們!

「掩護!」葉焱大喝一聲,驚天的火光在吊頂和大廳四周同時炸起,葉焱和程清藍都極有默契的往後倒退數米,葉焱還一手提了個來不及撤離的士兵。

「葉焱,我們走著瞧!」領頭男人瞬間已至數米外的街角,隱隱只能看到三個黑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消失在轉角。然而葉焱的士兵們,站在或倒在大廈外的只有二十多個,還有一半已經被炸彈消滅,或者被困在大廈裏!

被強烈火力攻擊的大廈還是搖晃,隱隱有轟鳴聲從頭頂傳來。程清藍看著身旁的葉焱驟然色變,像一隻離弦的箭猛衝向那火光裏。

「葉焱!」她疾呼一聲,心頓時提到嗓子眼,那裏面那麽危險,葉焱居然就這麽沖了進去。她想也沒想,腳下猛然發力,低頭便學葉焱往大廈中疾沖——

身子突然騰空,一股極強的力量猛然拽住她的衣服,生生阻住她的奔勢,將她在空中平行拉回來兩三米。她只覺得後背發涼,明明聽到領頭男人已經遠去了!是誰阻住了她的路?她憤怒的擡槍便要往身後射——

「要向我射擊麽?我的公主!」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熱的氣息就噴在她的頸項上,身後那人長臂一環,便將她整個抱在懷中,慢慢扳過她的肩頭。

程清藍原本緊繃預備發力的四肢驟然放鬆,她擡起頭,望著幾日不見的那張熟悉的臉,驚喜道:「丁一!你怎麽來了?」

丁一那俊朗的臉在黯淡的夜色中,平添了幾分柔和的味道。他還是一身灰綠迷彩,背上背了兩挺機槍,腰間兩把手槍和十多個手榴彈。

他嘴角揚起笑容:「我來接你。」說完,他俯下身子,試圖親吻程清藍的臉。程清藍條件反射偏頭躲過。丁一慢慢直起身子,嘴角笑容還在:「才四天不見,你的反應速度就快了很多。」

程清藍沒心思跟他調侃:「先不說這個,葉焱在裏面,我們去救他和他的士兵!快!」

她轉身便要再次撲進去,然而在他禁錮的懷裏卻根本無法完成轉身的動作!

「不去!」他淡淡道:「葉焱不會死。跟我也沒關係。」

「你!」程清藍瞪大雙眼,「你不去我去!」

「你也不准去!」丁一猛然厲聲道,突然伸手從她腋窩下膝蓋下穿過,一下子將她打橫抱起,足下發力,以極快的速度狂奔!

「你放我下來,不然我開槍了!」程清藍在他懷裏試圖掙扎,卻被他摟得死緊。

「那你就開槍吧。」丁一眉也不皺的道。

「你怎麽回事?」程清藍身子被他很巧妙的制住,根本用不上勁。而不受控制的左手右手又不敢真的朝他開槍或攻擊,只能強扭過頭,眼睜睜看著冒著硝煙的大廈離他們越來越遠。

在被丁一丟入戰車後廂的一刹那,程清藍隱約看見一個高大敏捷身影從那硝煙中鑽出,如離弦的箭一般往這邊飛奔而來,而他的身後,大廈猛然垮塌,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巨大的煙塵和火光瞬間籠罩了整個街區,丁一以從未有過的驚人速度駕車飛馳,猛然拐彎轉入一片黑暗,而身後,再看不到那大廈和葉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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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在灰暗的土地灑下慘澹的黃,從路的盡頭,一直延伸到腳下。亡者之地一如既往的荒寂沈默。

戰車在廣場前驟然停住,車門彈開,程清藍前腳下車,丁一後腳就跟出來,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阻住她埋頭往屋子裏走。

「還在生氣?」丁一將她的手臂抓得緊緊的。

程清藍不吭聲。

丁一湊到她耳邊:「你看,你這一路,把我撓的、咬的!」他將另一隻手伸到她面前,挽起半截袖子——麥色的手臂上,幾道紅痕,程清藍眼角餘光瞥見,「哼」了一聲。

「背上還有。」丁一說道,強迫她轉身面向自己,忍不住笑了,「怎麽這麽大火?再生氣,我就親你了!」

以往這個時候他這麽說,程清藍往往面紅耳赤顧左右而言他躲開,躲不過,只會軟在他懷裏,帶著顫抖徒勞抗拒。可如今眼前的程清藍,身體明顯一僵,不發一言。

丁一沒出聲,鬆開手。程清藍轉身便走。丁一輕聲道:「收拾一下東西,我們離開一段時間。」

程清藍站定:「爲什麽?」

丁一慢慢說道:「我不喜歡葉焱總纏著你。」

程清藍心裏一抖,又是這樣,丁一,你又是這樣,說著莫名其妙曖昧的話,做著曖昧的事情!可是自己怎麽,偏偏無法相信他,相信他的關心毫無目的,相信他的深情款款有幾分真情在裏面?

程清藍頭也不回,慢慢道:「可是我喜歡。」說完,大步沖進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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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清藍坐在床上,腦子裏有些亂。

非常挂念葉焱的情況,她只來得及看到一個酷似他的身影從即將倒塌的大樓沖出來,那是他嗎?大樓倒塌後,他有沒有危險?

還有丁一,固執的將她帶走的丁一。她身上有他送的鏈子,當然輕而易舉能找到她。可是丁一明顯對葉焱有敵意!

幾天前,她偷偷從丁一身邊溜走,一是爲了解除丁一的危機;二也是有點想逃避跟丁一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曖昧。丁一愛她麽?她不知道,大約是有興趣的吧,大約是當成自己的所有物愛護著吧?

其實女人都不傻。真愛她的男人看她的眼神,和那些眼神中還有別的東西的男人,任何女人,都分辨得清。只是有人願意裝傻,有人能忍下心拒絕離開。程清藍屬於後者。所以前一段時間,哪怕丁一多麽溫柔風度,哪怕兩人孤男寡女無論是感情還是肉體的互相依賴都越來越深;哪怕在亡者之地陰冷空曠無助的夜裏,丁一擁著她吻著她的感覺有多麽讓人想就此沈淪,她就緊咬牙關,邊淪陷邊抗拒。

直到紅老大和陳楷辛相繼來襲,他竟然肯爲她犧牲自己,她開始覺得他的爽朗笑容和灼熱親吻中,開始帶了幾分不同的味道。她就覺得不行了,她必須離開。

而葉焱,似乎是不一樣的。從一開始就不一樣。哪裡不一樣卻說不出來。只是想到那天,明明很浪漫很烏龍的相遇,他看到她的身體,冷酷嚴肅的他,傻傻的變身爲獸;想到他這些天,每一個凝視每一個冷漠的側臉,都讓她眼淚都要掉下來。

究竟,是溫柔的百般呵護、情不自禁的互相依賴是愛情,還是那酸楚得想要落淚的感覺是愛情?

門外光影一閃,已經從內反鎖的自動門忽然徐徐打開。程清藍慢慢擡頭,看到空曠的房間另一頭,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陽光的陰影中。

「你別進來,讓我一個人靜一靜。」程清藍說道。

那人的身軀高大而陰暗,赤著上半身,露出肌肉結實的麥色胸膛。他的身形依然是完美的讓人面紅心跳的男人身形。然而他沈默著,於是因爲沈默,往日爽朗親昵的臉,平添了陰霾冷酷的氣質。此時此地,他于程清藍眼中,變得陌生而不可猜度。

那人仿佛未聽到程清藍的話,緩緩走入屋內。門在他身後,徐徐關上、從外面反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