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壽宴

寬敞的房間裡彌漫著一種令人心頭亂跳臉頰發燒的氣息,師父硬邦邦地抽回手,視線僵直的落到某處,生硬地轉移話題:「既然你這麼喜歡歸仙島,願不願意呆在這?」

我像一條滑溜的大魚般鑽進師父的懷裡,找了一個最妥帖的姿勢貼著他,他身上絲滑的衣裳冰冰涼涼的,我瞇著眼睛道:「師父想呆在這?」然後不等他回答我就乾脆道:「師父在那我就在那。」

師父呵地一笑,笑聲裡隱隱有些含意不明的東西,彷彿自嘲,又彷彿是微澀的歡喜。明明剛才還極親熱的,被他這一笑,似乎都疏遠了兩分。

我察覺有異,抓著他的衣襟仰頭看他,他垂著眼,碧眸裡微波起伏,翹起的嘴角似有似無的帶著一絲微澀。他凝視著我,像是想相信我,卻又不能相信。

師父道:「你記得就好。」

接著他莫名其妙的沉默了,按著我的後腦勺讓我貼著他的胸膛,我隱隱覺得師父此刻是希望我不要動,最好安安靜靜地呆在他的懷裡。

我一向是最聽話的乖徒弟,只要是師父希望的,沒有我不遵從的。

我安安分分地俯在師父的懷裡,瞇著眼睛慢慢聞他身上的氣息,不知不覺地入定了。

入定是一件極舒服的事情,更何況是在歸仙島,並且貼著師父的情況。一夜的入定讓我神清氣爽,第二天一早我便想起了師父最近的異常,作為一個好徒弟,為師排憂解難乃是本分。於是我便直愣愣的開口問他最近是不是有什麼煩心的事。

師父一口否認,說他自己只是最近不太想說話而已。

『那為什麼不太想說話?』

師父沒有給我問出這句話的機會,積極地拉著我去參加壽宴。扶搖和牡丹在外面靜候了一夜,見我跟師父出來了便矮身一禮,然後走在前頭領路。

歸仙島島主的壽宴設在主島宮殿的頂層,一路走來我被繁華的宮景塞了滿眼。頂層的閣樓極高並極開闊,放眼看去就能將歸仙島的美景盡收眼底。

當 ̄當 ̄當 ̄幾聲低沉悠長的銅鈴聲穿過耳畔,傳出老遠,我跟師父方進大殿就有人清唱道:「博瑜大妖到 ̄」

那清洌洌的嗓音宛若一道澈泠泠的山泉,流淌過耳畔,在鼻尖留下似有似無的水汽芬香。

大殿擺著無數張矮桌,似整非齊的排列在殿裡。大殿的主位上坐著一位鶴發童顏,身高剛剛高過我膝蓋一點的小老兒,他雪白的長眉蜿蜒地拖在地上,見了師父,他的長眉翹了翹。

師父向一些認識的賓客點頭打招呼,一路走到主位前,他誠心誠意地彎腰行了一禮:「老仙近來可好?」

「不過癡長歲月罷了。」那小老兒捏著胡須笑,兩團紅紅的臉頰因笑而鼓著,在雪白的長眉胡須裡頭倒是十分的顯眼,看起來十分喜氣。

師父與他敘舊了幾句後便領我隨便坐了一座。我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旁邊,略略抬眼便看見了潘半仙和潘靈寶,潘靈寶瞅空向我擠了擠眼睛,我向他眨眨眼,無聲的對話了一番。

這時又是當當當的銅鈴聲,歸仙島的弟子清冽地唱道:「三清派到 ̄」

我正跟師父寬袖裡的手較勁,拉拉扯扯地想要翻出他收了我的糖葫蘆來,感到有三道視線齊齊落在我的身上,便下意識地抬頭迎去,接著對上了一雙又黑又沉的眼睛,那雙眼睛彷彿兩顆黑寶石,帶著實質的重量砸進了我的心裡。

我的心底隱隱約約翻起一陣朦朧的苦澀,不等我細想這莫名其妙的感覺到底從何而來,它便如浮雲般消散,只剩下天青日朗。

我歡歡喜喜地從師父的寬袖裡找了一串糖葫蘆,一口咬掉一顆,含著酸甜的糖葫蘆沖師父笑得得意洋洋。一轉頭看見了三清派的四個臭修道,又覺得渾身不自在。

我扭頭看師父,師父抓著我的手腕懶懶地抬眼。我討好地將咬了一口的糖葫蘆送到他的嘴邊,笑得有點傻氣:「師父,你嘗一個。」

師父接過我手中的糖葫蘆,也沒見他怎麼吃,只是微微一張口,一串糖葫蘆便落到他的肚子裡。我看著他遞給我的那根光溜溜的竹簽子,驚詫地:「哎?」俯身趴到他懷裡伸手就想要扒開他的嘴看。

我跟師父親密慣了,所以不覺得這個動作如何。然而三清派的臭修道似乎極為看不慣,領頭的甚至從鼻腔裡哼了一聲。

我想要扭頭瞪回去,師父卻攬著我的腰按在他懷裡,他微微闔著眼,從一線碧色裡漾出溫柔的眼波。

我向來討厭臭修道的,只是此時被師父溫柔的眼波勾起去了心神,傻頭傻腦地往他懷裡鑽,撒嬌似地喚他:「師父 ̄ ̄」

師父拍了拍我的後背,既是安撫,又是親暱。

賓客陸陸續續的來齊了,歸仙島主也被人祝了好多遍壽。在一聲開宴後,從門外湧進來許多姿態翩翩,樣貌妍麗的女子,或是甩袖而舞,或是抱琴輕彈。片刻間仙樂與妙舞織成了一道扉麗的風景。

只是身處其中的我卻有些無聊了,於是一雙黑沉的眼睛從朦朦朧朧的識海裡隱隱浮現。我不由得掃過大殿,下意識地尋找三清派那四人所在。

出乎意料地,在大殿的一角,與那雙黑沉眼睛的主人對上了視線。

我微微皺著眉頭打量他,他的樣貌很清俊,兩道細長的黑眉斜斜地飛入鬢角,襯著他刀鋒雕刻板的臉龐多了兩分說不出來的味道。他掃過來的眼神很平靜,微微上挑的眼尾裡是不動聲色的睥睨。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對上他的視線會皺眉頭,也許是討厭臭修道的緣故,也許是他的視線……太過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