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為那聲斷然冷喝,還是那聲冷喝中的隱怒絕情。
那女修士在靜寂中爆發了,她忽然歇斯揭底了起來,吶喊出來的嗓音因為尖利而屢屢破音:「為什麼不能提?為什麼不能提?!她死了!她已經死了!你不是已經找過了嗎?連地府裡都沒有她的魂,她早就被魔族給害了!魂飛魄散再也回不來了!」
我凝神細聽,沒有聽見男聲,他是沉默著?還是怒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但,很快的,我就得到了答案。
隨著一聲悶哼,和人體砸到牆上的悶聲,那個師兄平淡無波的道:「不要提她。」
我抓緊了潘靈寶的手,我們倆都抓耳撓肺的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潘靈寶冒險地悄悄撥開了一點花枝,我們倆湊在縫隙前,從細小的縫隙中看到一個女子倒在牆下,紫色的羅裙染了污跡,就像一朵無辜的花朵墜落入污泥中。她咳出了一口鮮血,那點刺目的紅,染紅了她的手心。
她默默地從地上坐起身。也許是因為太遠,或者是縫隙太細的緣故,我和潘靈寶都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
「你喜歡她。師兄。」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可是我喜歡你,師兄。我不介意,你可以一直喜歡著師姐,讓師姐一直活在你的心裡。就算是讓我做代替品也沒關系。師兄,看著我。」
我和潘靈寶隱約感覺到那個紫衣女子的身上發生了什麼變化,因為當她從地上踉蹌起身時,那個師兄的手,在細微的發抖,甚至退後了一小步。
只不過那個紫衣女修士很快的走過去抱住了他:「師兄,看著這張臉,是不是比那隻女妖更像?你不是很想師姐嗎?就用這張臉吧,把我當成師姐也沒關系。師兄---」
我和潘靈寶通過縫隙看見那個紫衣女修士與那個師兄擁抱在一起,紫衣女修士雙手環著他的脖頸,兩人的臉漸漸的挨在了一起。
這個是什麼法術?那個師兄居然沒有推開她?
後來的發展我不知道,因為當那兩個人的臉漸漸挨在一起時,潘靈寶忽然捂住了我的眼睛。等他放開我的時候,那兩個人的腳步聲已經遠去。
我和潘靈寶從蔓蔓的花枝中站起身,我揉了揉發麻的膝蓋向潘靈寶抱怨道:「那兩個人總算走了。」
潘靈寶看向我,他的眼神很復雜。這時的我看不懂,但當以後我想起來時才明白,他眼底的那種神情---是同情。
我向潘靈寶問道:「壽宴什麼時候才停?」
潘靈寶不知為何歎息了一聲,聲線都柔和了幾度:「我家仙上的壽宴豈是等閒?最少也要宴客九天。你要是想回去了,我送你。」
我一想,如果回壽宴上肯定還要碰到那些三清派的,倒不如回去在房間裡等師父歸來。因此對潘靈寶道:「你送我回去吧,我都認不得回去的路了。」
也許是我的輕鬆笑意終於感染了潘靈寶,潘靈寶也笑了,他笑得吊兒郎當,一點都不像那些裝模作樣的修道者,全然一派灑脫自然:「成,跟我走!我把你送回房!」
潘靈寶故意擠眉弄眼,一派不懷好意。他這樣子讓我拳頭癢癢,特別想錘他幾拳試試手感,那一定非常爽!
歸仙島的主殿巍峨高廣,裡頭的分殿不知凡幾,我跟在潘靈寶的身後被那些飛簷走壁,雕梁畫棟瞇了眼。高有千尺的空中走廊,花海綠泉,偶爾還有幾只從綠林裡竄出來的麋鹿,黝黑濕漉的大眼,因為聽見了動靜,在甩了甩耳朵後便警覺地躲進了綠林裡。
我望向雲海,奔騰的雲海送來浮島上的撲鼻花香。
「到了。」
潘靈寶站在一處扇形門前。扇形門前的兩個姑娘看見我就快步迎了上來:「姑娘怎麼也回來了?」
『也』我心中想,難道是師父先回來了?心中一喜,先向潘靈寶道了謝,潘靈寶笑了笑,臉上一副不正經:「我就不打攪你們師徒相處了。」
他的眼神讓我莫名覺得臉燒,連忙推門進房,直到把房門關上才覺得臉上的溫度降了些。
「師父?」我試探地喚了聲,沒人應我。於是四處走動,終於看見師父側躺在大窗前的矮榻上,他舉著酒杯望著窗外的雲海出神,即沒有發現我的到來,也沒有動一口他舉了很久的酒。
我站在原地沒有急於靠近,因為師父身上那種沉悶悲傷的氣氛讓站在他身後的我喘不過來氣。
一定有什麼不對,師父自從上了歸仙島後就經常這樣。
我雖想不出來歸仙島與師父悲傷之間的必然聯系,但卻十分願意打破師父身上的那種悲傷。我用誇張的歡喜大喊了一聲:「師父!」見他的手一抖,不等他回過頭就一蹦三尺高,目標明確地想飛撲進他的懷裡。
只是在中途,我的著陸點出了點差錯。
師父頭也沒回直接彈了一道定身術把我定在了半空中,我伸出兩條胳膊向前刨了刨,試圖『游』進師父的懷裡,怎奈我兩手兩腳都用上也沒挪動半分,不由得十分沮喪委屈地喚他:「師父?」
他背著我嗤笑一聲,一雙碧眸看向我,雖然碧眸裡溫柔如故,但我卻感覺師父此刻離我十分的遠。一股莫名的不安籠罩在我的心頭,使我恨不得一頭滾進他的懷裡,只有親密如初地聽著他的心跳才能讓我安心。
許是我的表情太過可憐,他終於鬆了鬆手指,我得以用狗刨的姿勢雙手雙腳齊動地刨向他。
師父看著我,一動不動。我在離他還有段距離時就向他長長地伸出胳膊,師父看了我良久,才微微抬頭,使我的手能勾上他的脖子。
終於擺脫了浮空尷尬的我一勾到師父的脖子就跟纏人的水草似的,緊緊地纏在他的身上,聽著他的心跳,感受到他胸膛微涼的體溫,讓我有一種回到『最安全歸宿』的感覺。
「師父。」我低低的喚他,彷彿他就是我心中唯一的信仰。
剛要攬到我肩膀的手一頓,我疑惑地抬頭看他,他自然而然的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起來吧,師父要去挑本書看。」
藉口?我隱隱有一種一旦放手就再也回不到他的懷抱中的錯覺。不由得以最大的力道勒住他的脖子,也不管師父能不能呼吸,我在他的懷中與他手腳交纏,為了牢牢地纏住他,差點把自己扭成了麻花:「不要!師父走了就不要我了!」
也許是天助我也,我的腦海裡忽然浮現出那個紫衣女修士對那個師兄做的事情,她一親他,他就乖乖不動了!
喜上心頭的我決定模仿,勾著師父的脖子就要親上去!
只是,只是?!為什麼我會被師父一手擋臉直接推開?!
這種熱情舔臉卻被主人拒絕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牢牢扒著師父肩膀不肯放的我收回上面的某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