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榮華無量》0039

皇宮,四象殿。

偌大的殿內,唯有三人,景盛帝,太子殿下景玄默,與刑部尚書許聞。

氣氛肅靜的異常,冷冰透骨的森寒之氣鋪天蓋地,猶如被困在陰暗潮濕的密林。

「玄默,你可知朕宣你進宮所謂何事,」景盛帝一臉凜冽之色,目光銳利。

「為行刺一事,」景玄默微微躬身,神態淡然。

「朕若不宣你進宮,你是不打算進宮向朕稟報,!」景盛帝瞇著眼睛,射去一道威嚴的戾氣。

皇帝老子話裡的弦外之音很明顯——太子殿下好大的架子啊。

一旁的許聞聽罷,在暗暗叫好。

景盛帝在立太子時,便頒布了一道詔書,說是太子殿下十八歲時讓位。如今,再有兩年便是約定之期,皇帝雖是年邁,卻依然龍體康健,重權在握,對國事一絲不苟,對群臣更是有掌握力。至尊皇權一旦交出,定會心有不甘。群臣也難免不服。因此,有大臣猜測:無靠山無根基的太子在十八歲之前,會被皇帝尋個理由廢黜。至於誰會成為新太子,自然是徐知達皇后所生的二皇子恭王景奇天。

如今,景盛帝此言一出,讓許聞看到了苗頭。景奇天是他的賢婿,他必然期待景奇天上位。

景玄默又躬了躬身,誠然道:「國有國法,刑部已立案受理,該由刑部向父皇詳述稟報,兒臣不便偭規越矩。」

景盛帝懾人的煞氣漸漸的斂了去,沉吟道:「你將遇刺經過說給朕聽。」

景玄默陳述道:「吉時一到,城上放起煙花為恭王賀生辰,兒臣與眾皇兄弟及皇叔伯們出殿賞煙花,一名刺客行刺恭王,未果;而後,行刺兒臣,兒臣被刺一劍。」

「是同一名刺客所為?」景盛帝目光鋒利的逼視著景玄默。

「兒臣不知,不便斷言。」景玄默的神色不變。

「為何先行刺恭王,是為聲東擊西?」景盛帝又問。

「兒臣不知,不便斷言。」景玄默沉著回應。

景盛帝驟然怒喝道:「是誰狂妄大膽,虐殺大皇子?」

「虐殺……大哥?」景玄默不禁驚愕。

景盛帝□了一眼刑部尚書許聞,意味深長的考校景玄默的反應。

許聞上前一步,滿是悲痛之色的稟道:「大皇子永澤王於如廁中被殺,死前遭受非人折磨,血竭而亡。」

「大哥信儒崇佛,為人仁厚,竟會亡於非命?」 針對永澤王的死訊,景玄默眉宇間流露出難以置信的詫異。

景盛帝冷問:「你不知情?」

「兒臣不知,兒臣的傷勢不宜拖遲,先行回了府。」景玄默似乎不懂得皇帝老子的幾句發問,是在將他當疑犯般拷審,回答時依然從容鎮定。

旁觀的許聞聽得都背脊涼颼颼,若是心理素質不好的,早已被皇帝的氣勢壓垮了。

「你的傷勢不宜拖遲到也不宜查看?」景盛帝的眼神冷冽逼人,他已得知景玄默有意隱藏傷勢。刑部的人清晨去了太子府,以案情為由要驗景玄默的傷,景玄默只是示了所穿的血衣。太子此舉很耐人尋味,不免有人猜測,太子受傷只是噱頭。

景玄默清聲道:「兒臣的傷處不便示眾。」

「給朕看!」景盛帝說的話,誰人也不容拒絕。

許聞帶著一副看好戲的愉快心情,若是太子無傷,這齣戲就更精彩絕倫。

景玄默不違背皇帝老子的旨意,皇帝老子的話剛落音,他就褪衣衫了,露出了傷處。

景盛帝看著,濃眉一皺,的確不便示眾。所受的劍傷位於胸膛,劍傷的四周赫然印著一圈整齊的牙印。可謂是愛之深恨之切,牙印咬得很用力,至今清晰可見,很令人遐想。

景玄默整理好了衣賞,肅然恭立。

景盛帝沉默了片刻,冷硬的威聲道:「膽敢殺傷朕的兒子,無論是誰,必凌遲處死!」

無論是誰,必凌遲處死!

必凌遲處死!

皇帝老子說的每一個字都如雷鳴電閃,霎時便貫穿聽者的神經,死也淡忘不了。他的作風向來狠辣果敢,從不優柔寡斷。想不到,遇到了比他還狠辣的人。他的話一擱下,便穩如山,絕不動搖。

在天子腳下,當眾行刺皇子們,一位皇子被虐殺,另一位皇子受傷,使其餘皇子受驚。此事關乎到皇權的顏面,關乎到皇帝的底線,絕不能輕饒。

景玄默聽著,眸色清冷堅定,唇角蘊著一抹慍色,表示對刺客一事的憤懣。實際上,他的憤懣是大皇子永澤王隱藏很深,表面上信儒崇佛,宅心仁厚的,實則暗地結黨營私,表裡不一,力排太子殿下的勢力。這裡的『結黨』可不是表面上的太子黨。永澤王本不必死得慘烈,只是,他派人行刺時,使歌細黛受了傷流了血,景玄默便讓他受更多的傷流更多的血。

如今,皇帝老子拋下狠話,無論是誰,必凌遲。這個『無論是誰』四個字,絕對讓所有人都為之震顫。

景玄默泰然矗立,神態已如常態的寧靜清淡,波瀾不驚。

景盛帝側目喚道:「許聞。」

「臣在。」許聞上前。

景盛帝沉聲問:「刺客一事有何進展?」

許聞謹慎的望了太子殿下一眼,有些遲疑。

景玄默察覺到了許聞故作的忌憚,如未察覺,依舊鎮定從容。

景盛帝冷喝道:「說!」

許聞趕緊道:「在恭王府擒獲兩名刺客,一名刺客在途中便毒素發作身亡,另一名刺客在大獄受審,供述是受人指使。」

景盛帝冷掃了一眼許聞,露出不耐煩的神色,警告許聞將話一次說完,別再等他發問。

許聞的週身頓時被寒意一擊,接著說道:「刺客供述是受太子殿下的指使。」

此話一出,景玄默的目光轉過去看許聞,沒有驚恐,只顯沉肅之態。

刑部尚書許聞自是跟恭王景奇天一心,憑景奇天的暴烈,若是要嫁禍,必會嫁禍給與他有異心使他當眾難堪的六皇子或四皇子,此時,卻劍指太子殿下,顯然是受高人教唆。

是受誰的教唆?景玄默認為是景榮。他原以為景榮會袖手旁觀,對出現的意外,他也並不驚訝,世事多變,他已習慣。

景盛帝深知景玄默一直以來的處事冷靜,此時,他要的是真相,絕不喜歡有人跟他耍心計玩手段,他眼神飛刀般的拋向景玄默,沉聲道:「你有什麼話要說?」

許聞也想聽聽太子殿下的自辯。他按恭王景奇天的意思,召告說是擒獲兩名刺客,其中一名刺客,自然是景奇天安排的。他進宮稟奏皇帝,表示牽扯到太子殿下,流露出了為難,於是,便有了此時三人同殿的條件,皇帝親自當面審訊太子殿下。

「刑部會徹查,兒臣會全力配合刑部,願早些水落石出。」景玄默說的輕描淡寫。

許聞不禁驚愕,太子殿下竟然即不解釋也不掩飾。可想而知,太子殿下並不愚昧,皇帝是在知道刺客供述是受太子殿下指使後,才說出的那句『膽敢殺傷朕的兒子,無論是誰,必凌遲處死!』,難道他就真的不恐懼?

景盛帝試探性的道:「事關重大,朕可以批准讓都察院介入。」

都察院是太子殿下主掌,讓都察院介入,自然是可以讓景玄默有機會暗中行事。

景盛帝與恭王景奇天不愧是父子,扔同樣的燙手山芋。景玄默微微躬身,推辭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兒臣始終恪守成憲,望父皇成全。」

「速查真兇,限三日!」景盛帝對許聞說罷,揮手將他遣退。

景盛帝斜睨著景玄默,沉吟道:「好一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昨日,監察御史上書彈劾七名官員一事,你執掌都察院,有何見地?」

「此次彈劾是兒臣核批的。」景玄默坦然道,「證據確鑿。」

景玄默執掌都察院一年有餘,不動則已,一動便是彈劾七名朝廷命官,羅列五條罪狀,條條會丟官流放。官員的品級是一品至六品,有京官,也有地方官,彼此之間毫無關聯。唯一的一位正一品官,是徐知達皇后的親哥,另一位正二品官是徐知達為自己的侄女挑中的良婿。

這不過是第一批彈劾,後面還會有第二批,第三批……

「退下吧。」景盛帝眼眸半瞇,神色不明。

景玄默告退了,走出四象殿,眸中清冷至極。刑部已鎖定他是刺客的幕後指使,定會不遺餘力的使證據充分,他不會坐以待斃。

回到太子府,景玄默便進寢宮找歌細黛。

殊不知,床榻之上空無一人。

「她走了。」是熙華魔媚的聲音,「太子剛離府,她就出了府。」

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