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榮華無量》0048

歌細黛心中一怔,佳琳公主真是唯恐玩的不夠瘋狂,連連的大喊了三聲:「我要他做我的駙馬。」

那氣勢真像是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郎君,非君不嫁且錯過悔死,勇敢的勁頭很令天地動容啊。能被皇帝老子盛寵的公主這般告白的對待,不樂瘋也能樂傻了。

每聽佳琳公主喊一聲,歌細黛的手指就暗暗的捏的緊一些。胳膊被佳琳抱得很牢,她輕輕的抽了抽後,索性也不嘗試掙脫了。即在此時此景,她合時宜的面露惶然之色的微微躬身。

諸多複雜的眼神拋來,有艷羨有同情有困惑有歎息,所有的眼神凝集成一股浪,歌細黛就站在浪尖上。當然,歌細黛不能忽略有一股大浪隨時就拍過來,一下子就能把她拍死。

景盛帝巋然而立,神色極其難變,眼神有些古怪的上下打量著歌細黛。

歌細黛立刻覺得被陰冷的目光審勢,簡直是劈頭蓋臉。

方纔,她接住半空中的佳琳公主,被別人看在眼裡,應是親暱的嬉戲。

佳琳公主身份尊貴,尚無婚配,與異性如此眾目睽睽之下的肢體接觸著實越矩,舉止實在是輕浮,令皇帝老子很失龍顏。

皇帝老子的龍顏以及公主的體面,還有皇家威望都是重中之重,絲毫不能喪失,絕不容冒犯。

可是,皇帝老子不去瞪他的女兒,卻是令人揣測不透的盯在歌細黛身上,擺明了是想將寶貝女兒的荒唐舉動,歸罪於她。她一不留神就會成為引誘公主的禍害,皇帝老子一聲令下亂棍打死也不無可能。

哦,不一定是亂棍打死,也可能是活剝了皮。

就在四皇子謀反案期間,大公主寶琳公主與她的小叔子傳出了緋聞,什麼被駙馬當場捉姦在床,什麼不止一次的暗通幽渠,坊間傳得繪聲繪色。寶琳公主的名節嚴重受損,皇帝老子知道此事後,派人調查,御史在得到皇帝的授意下,將公主的小叔子活剝了皮,嚴罰是他勾引公主,道是樹尚且要皮他竟然不要,即是不要,就剝了去。寶琳公主的駙馬也莫名的牽扯進了四皇子謀反案,駙馬被賜死,駙馬一家均受牽連,死得死,流放的流放,一律籍沒。寶琳公主名義上自殺,實則也是被賜死。

寶琳公主雖是不如佳琳公主受皇帝老子的盛寵,那也是非常寵愛有加的,享受的俸祿與恭王一致的。任何人觸犯了皇家的尊嚴,觸犯到皇帝老子的底線,皇帝老子都絕不手下留情。

佳琳公主只顧嘩眾,全然不顧局面不易收拾,不知道是真的任性驕蠻,還是成心讓她處境危險。當歌細黛用餘光掃到佳琳顧盼的望了一眼馬車時,不禁心中苦笑:公主啊,你是指望熙華此時衝出馬車,把你拉在懷裡,在皇帝老子面前對你表述一番衷腸?

佳琳公主這番高調的宣告駙馬人選,有私定終身之嫌,她的名節已岌岌可危。她不顧皇帝老子是否滿意駙馬,弄得人盡皆知,此舉還有裹挾皇帝老子之嫌,使皇帝老子的威嚴蕩然無存。寶琳公主的下場就是前車之鑒。

景玄默呢?他在何處?歌細黛不免多想了想,為何皇帝要宣走景玄默,卻是一人出現在這裡?

真是荒唐至極,景盛帝的眼神由古怪漸漸的顯露出了陰沉,狠厲的看著紋絲不動的歌細黛。

歌細黛的背脊忽地涼颼颼的,為皇帝老子的寡情殺戮,為自己的性命堪憂。

佳琳公主還死死的抱著歌細黛的胳膊,有意無意的□向熙華所在的馬車,儼然不知處境已十分不妙。

熙華此時可不會貿然下馬車添亂,公主不僅白費心機,還將無辜之人歌細黛置入絕地。

「佳琳,你要誰做你的駙馬?」景玄默出現了,語氣平和。他不經意的緩移了一步,似乎不知道他所站的位置,擋住了景盛帝看歌細黛的視線。

盾來了,歌細黛莫名的心安。

佳琳公主燦然一笑,渾然不知皇帝老子已起了殺心,還揚著下巴,抱著歌細黛的胳膊又緊了些,頗有些挑釁的道:「就是他。」

景盛帝的目光移向歌細黛,神情突然詭異懾人極了,那雙冰潭般凹陷的眼睛閃著極端撕裂般的森寒。

歌細黛與景玄默對視了一眼,先保命要緊,她心中一定,便暗自用力一拽,與佳琳公主雙雙跪下,深深的俯下首。

當歌細黛跪下的那一刻,景玄默已朝旁邊挪了挪,此時,歌細黛與佳琳公主是跪在景盛帝的眼前。

歌細黛語氣恭謙,鄭重深刻的道:「能得公主殿下的垂青,下官倍感七生之幸,實不敢高攀。怎奈情真緣深,乃是天意造化,實不敢違。懇望陛下降恩成全,下官必肝腦塗地,赤心相待,不辜負天意卿心。」她帶著誠摯的歉意,伏地叩頭,「今日得已邂逅天意注定,下官與公主都驚喜過甚,一時興奮激動的失控,求陛下恕罪。」

她這一番話,立刻將形勢扭轉,本是皇帝老子很被動,如今,皇帝老子掌握著主動權。

天意啊,皇帝老子,這是命中注定的天意,陛下何不成人之美,順應天意卿心。

佳琳公主舉止輕浮不當,實則是遇到命中注定時的強烈激動與震撼,是人的自持所不能克制。

為了皇室的威顏、佳琳公主的體面,歌細黛只有先當了『准駙馬』。

景玄默笑意盎然,配合的接了一句,誠意的道:「如此天定姻緣,倒是令人艷羨。」

太子殿下先表達了他的立場——好姻緣。

景盛帝默然不語,神色不明的凝視著歌細黛,眼睛一轉,躍過她的頭頂看向膽大妄為的佳琳公主,忽而又飄向了立場很鮮明、神情很沉靜的景玄默。

歌細黛緊抿著唇,緊拽著佳琳公主,讓她保持著跪姿,不准亂動。

氣氛靜悄悄的冷肅,無人敢喘大氣,風似乎都停頓了,就連佳琳公主也從歌細黛的謹慎裡,感覺到了劇烈的不安。

半晌,彷彿過了很久,景盛帝緩緩的沉吟道:「朕准了,回京便提上日程。」

景盛帝的皇威被輕視,他本欲嚴罰此事,景玄默的立場使尊貴驕傲的他暫時改變初衷。歌細黛的一番話緩和了局勢,周全了公主與皇家的顏面,他暫時也用緩和的方式處理。

歌細黛鬆了半口氣,有赴死而生的釋然。依皇帝老子的性格,今日之事必不會善罷甘體,這佳琳公主她算是非娶不可了,說不定她還會因此受到遷怒,冷不丁的就被滅口。

景盛帝淡淡的□了一眼身側,身側的劉公公接到眼神,環顧了四周,將知道此事的一群侍衛、侍女記在心中。這批侍衛與侍女都將很快莫名的死去。只有死人的沉默才能保密。冷漠的景盛帝寧可屍骨成山、紅血成河,也要顧全皇家的顏面,將今日之事永遠封鎖。

佳琳公主心中很是委屈,她還不知道自己的放縱有多凶殘,一時造就很多無辜冤魂。她並不是真要嫁給這個司議郎的,都是被那個該死的男姬氣的。一想到那個該死的男姬,她胸腔裡就聚著一團火氣,堵得她惱怒異常。

這口氣,佳琳公主賭定了,哼。她笑著,甩開歌細黛的手,開心的跳起來,投進景盛帝的懷裡,由衷的歡喜道:「父皇太好了,父皇是天底下最好的父皇。」

景盛帝一皺眉,盡顯寵溺的斥道:「堂堂公主,怎麼如此躁急。」

佳琳公主摟著皇帝老子的脖子,嘴一扁,撒起了嬌,「女兒高興嘛。」

景盛帝摸了摸女兒的頭,目光掠向景玄默,道:「佳琳公主的大婚由你主事,辦得隆重些。」

景玄默上前一步,躬身應是,隨及向歌細黛道喜:「恭賀。」

歌細黛卡在嗓子裡的一口氣,總算全鬆了。

景盛帝乘上御輦,與佳琳公主一同朝前而去,漸行漸遠。

歌細黛依舊伏跪在地,一雙手將她攙扶了起來,映入眼簾的是景玄默溫柔的眼神。

伴在君側,他們都該知進知退。

歌細黛微微笑了笑,輕輕的吐了口氣,挑眉道:「我的好日子要來了。」

景玄默跟著笑笑,垂目看了一眼她衣裳上的泥塵,撫袖便要為她彈去。

歌細黛向後退了兩步,意味深長的看他一眼,又看了看馬車。他收到暗示,便獨自朝馬車而去,躍進了馬車。

歌細黛閒適的拍落著泥塵,嘴角露出自得其樂的笑意,綻放在別人的視野裡。『准駙馬』該有的愉快與驚喜,她絲毫也不掩飾。

熙華惹出這場驚心的局面,景玄默自是要與他溝通一番。歌細黛緩步走到馬車旁,靜立的等著,放眼眺望著山野秋色,心中升起一腔零零碎碎的悵然。

也不知皇帝老子對她突起的殺意,是否能消褪。歌細黛自知該慎之又慎。

他們深談了一會,熙華下了馬車,見到旁邊的歌細黛,歉意的歎道:「對不起,是我沒有處理好,牽連了你。」

歌細黛瞧了瞧手裡的玉珮與絲絛,恍然想起初次見熙華時,他就佩戴著這塊玉珮,想必玉珮是他送給佳琳公主的,或者是被佳琳公主要去的。而佳琳公主生氣的將玉珮隨意處置,熙華心中不悅。

同盟畢竟是同盟,事情還需要一起去面對,一起去解決的。她笑了笑,為打消他的自責,用開玩笑的口吻低聲吃吃笑道:「迎娶你的女人,該是我過意不去啊。」

熙華也笑了,笑得有些無奈。

隊伍繼續向祈山前行。

歌細黛乘上了馬車,景玄默將她攬坐在他懷裡,從衣袖裡取出一個紗布包,打開,是許多清洗乾淨的葡萄粒,他捏起一粒剝開了,餵給她吃。

「好甜。」歌細黛津津讚道。

「多吃。」景玄默輕笑著繼續剝葡萄餵她。他知道此地山野裡的葡萄很好吃,當他在皇帝老子宣見後,便迅速的趕往遠處的山野,摘了一些葡萄,並洗乾淨,只為討她的喜歡。卻是差一點使她一人面對險境,不禁心有餘悸。他要保護她。

她吃著,吃得很享受,有一滴葡萄汁沾在她的唇角,他湊過去,用唇輕輕的拭去,順勢,緩緩的覆在了她柔軟笑意的唇瓣,探入更深的去品味她的迷人甘甜。

他們默契的沉溺在每一個難得的寧靜時刻,醉心於兩人間的溫柔相待,有種情意無需言明,即是閉口不談也綿長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