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鋼琴(3)

放下電話聽筒,毛倩倩就開始打量著站在前面,翻看公司展示簡章的女人,她一頭棕慄的波浪長髮,抹著玫色的口紅,手肘裡挎著prada的包,腳上一雙l的麂皮高跟鞋,衣服是……

毛倩倩低頭快速翻著手邊的雜誌,終於停在某一頁,她穿的是定制款連身裙,簡直是女人夢想終極集成體。

剛走到前台,就見毛倩倩一臉嚮往地注視著前方,阮靈芝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站在那的女人氣質高雅成熟,一身價格不菲的名牌。

正好,她也看到阮靈芝,即刻拿下墨鏡,走上前來說著,「不好意思,耽誤你上班了吧。」

阮靈芝暫時處在茫然的狀態,而來到眼前的女人帶著一股淡淡香水味,只是妝扮成熟,臉看上去很年輕,至少不到三十歲。

緊跟著,她朝阮靈芝伸出手,微笑說,「我是roald的姐姐,叫我梁語,或者是leah都可以。」

阮靈芝立刻回神不作多想,準備自然大方的與她握手,但是瞥見梁語腕上戴的百達翡麗鑲鑽表,不由得一頓,再握上,「您好。」

鬆開彼此的手後,梁語眉目含笑的解釋道,「是這樣,後天我就回美國了,在回去前想見你一面,不知道你的聯繫方式,也不知道你幾點下班,就冒昧的過來跟你約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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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阮靈芝尚未走出寫字樓,甚至沒摸到旋轉門的門把手,就看到一輛黑色的瑪莎拉蒂停在正門口,即使在這鈔票堆積的繁華人間,還是會有人多看它一眼。

阮靈芝莫名有種預感,這輛車是在等待她,當她走出燈光交疊的旋轉門時,駕駛座下來的西裝男人,手腳利落地打開後座的車門,做出請她上車的手勢,印證這個預感。

坐進這輛豪車的瞬間,她覺得以前形容梁安是小紈褲的確不合適,他已經夠低調了。

漆黑的天幕下,無數摩天大樓編織成水泥的森林,還有一間間亮著的窗口。

她叫不出名字的純音樂,混合著香水氣味,在寬敞的車內游走,目前為止阮靈芝會仔細聽這類歌曲的場合,只是在自助餐廳裡。

打斷阮靈芝越走越偏的思路,是梁語突然間笑起來,於是她表情疑惑的轉頭,看向身邊的女人。

「抱歉,我笑是因為,你和我想象中……」梁語頓一頓,說道,「完全不一樣。」

阮靈芝釋然的笑,「我能理解,就是不知道你想象中的我是什麼樣?」

梁語輕輕皺著眉『嗯』一聲,然後說著,「roald喜歡的女生,通常是運動型,所以我覺得你應該是小麥色的皮膚,□□的身材,再有點西班牙女郎的風情。」

聽她說完,阮靈芝也跟著不由自主的笑出來,果然是完全不一樣。

同時,她也發現另外一件事,就是梁語的普通話似乎沒有什麼口音,比梁安順溜太多,而且她們交流的畫面,和阮靈芝原先預想的迥然不同。

比如,梁語神情像是想起什麼,側身從包裡拿出一隻巴掌大小的首飾盒,一邊說著,「對了,我準備了一份見面禮,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

雖然她遞來的首飾盒上沒有任何英文標注,它是出自哪個知名奢飾品牌,但是自然讓人聯想到盒內靜靜沉睡著做工精緻,鑽石閃耀的戒指,或是胸針這類的東西。

阮靈芝慌忙推拒,「不行,這我不能收。」

梁語硬是塞到她手裡,「打開看看。」

不好再推辭,阮靈芝便將它打開來,隨即看見緞面的盒底裡躺著一枚,造型比較童真的戒指,木質的戒環上面,嵌著形態各異的珠子,和一隻非常袖珍的恐龍。

梁語戴著bulgari戒指的手,交握在下巴,「這是我兒子做的戒指,雖然大部分都是老師幫忙完成的,但我覺得這會是一份珍貴的禮物。」

對上梁語求表揚的目光,阮靈芝不禁笑起來,真心說道,「我很喜歡,謝謝。」

再比如,以為梁語會邀請她,在五星酒店的觀景餐廳共用晚餐,結果梁語困擾的說,「我生完孩子,要找回身材就把晚餐戒了。」

阮靈芝當然立刻說道,「沒關係,我也不餓。」

於是,梁語開心的提出,「那我們去看電影吧。」

二十分鐘後,她們到達購物中心頂層的電影院。

阮靈芝沒想到,梁語選擇的是一部標籤為國產驚悚片,就暗示它不會精彩的國產驚悚片,並且指著電影海報上,那位原是tvb旗下藝人這幾年轉戰內地,勉強躋身二線的男演員,恨鐵不成鋼的說,「這部電影的男主我可喜歡了,就是拍的影片沒在紐約上映過。」

還以及,臨近電影開場,沒工夫找咖啡店現磨一杯咖啡,阮靈芝就在售票櫃檯旁邊的餐飲區,買來兩杯雀巢的摩卡。

梁語眼眶微熱的接過,還沒嘗,就先說著,「我真的好久沒有喝過速溶咖啡了。」

這句話說得一點不帶炫耀的意味,可以看出她是真的被感動了。

至此,阮靈芝想著,這對姐弟的個性如此劍走偏鋒,估計是遺傳吧。

可是當她們坐在亮著燈的影廳裡,梁語的一番話,恰好推翻她的想法,「我們的爸爸是懂得趨利避害中的佼佼者,但好像沒有遺傳到我和roald身上。」

梁語抿一小口咖啡,大方說道,「我的婚姻非常不成功,導致我過年的那段時間,精神狀態不太好,後來到處去走走,現在也好多了。」

說完,她直勾勾地看著阮靈芝。

阮靈芝被她盯得莫名其妙,梁語隨即問道,「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婚姻失敗了?」

「問這個不太好吧。」阮靈芝噎一下,哭笑不得的說著。

梁語表示不在意聳肩,接著說起來,「起因是我爸爸希望,我和他看中的人交往結婚,而我不同意,我爸自然不理會我的感受,在這個時候,我遇上現在的丈夫。」

頓住片刻,她語氣不再顯得那麼若無其事的說,「我愛他,想利用他來證明,我對愛情的理解有多麼高尚,沒想到卻把原來我愛的他,變成我最厭惡的模樣。」

不知怎麼話題就變得這般壓抑,阮靈芝垂下眼簾。

梁語深吸一口氣,「好,鋪墊完了,進入正題。」

這情緒轉換的太快,阮靈芝措手不及。

梁語看著她說道,「我們全家都知道roald是因為你,才和別人動起手。」

阮靈芝一愣,馬上想到她是指關於何思淼的那件事。

她又說著,「其實事不大,他闖過的禍比這嚴重的還很多,著急讓他回去,主要是因為在克利夫蘭州舉辦的國際鋼琴賽,入選的名單中已經有他了。」

梁語目光若有所思的說道,「我看著他長大,除了彈鋼琴的時候,他沒有一刻能靜下來,所以那樣沉浸在其中的眼神,讓我完全想象不出,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說他不想參賽了。」

「不過,我爸的態度就是置之不理,如同當初不相信我真的會和一個窮小子結婚。

我雖然不會彈鋼琴,但是我聽過一句話,說,世界上只有一件事,能阻礙演奏者完成一首曲子,那就是他的生命終結在音符上。

roald那天穩重的像要參加婚禮一樣,從他走上舞台,到他在鋼琴前坐下,始終有一束光打在他身上,非常的美好,然後當著在座所有鋼琴藝術家的面,他就這麼把琴蓋合上了。」

梁語繪聲繪色地比劃著合琴蓋的動作,再轉過頭來,看著她問,「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不等此刻有些怔愣的阮靈芝回答,她直接說道,「意味著他今後不可能,在鋼琴演奏上有任何成就了,因為他所做的事違背了鋼琴家的信條,演奏中途放棄,這是最大的不尊重,即使厚著臉皮重新開始也會被抨擊,作為他的家人,我們不會讓他受到謾罵,只能屈服於他的堅持。」

梁語想起那時的畫面,還會感慨到失笑著搖頭,「很少有人能接近自己的理想,而且就差幾步的距離,我不懂當時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後來他說,畢業後要離開美國,再來這城市發展,我才想到,原因大概就是你吧。」

阮靈芝不置一言,因為心亂如麻,無從說起。

梁語似有若無地嘆口氣,「我這麼說,也許你會覺得很浪漫,可你再想想……」

隨著她話音的停頓,影廳的燈滅了。

一時間鋪天蓋地的黑暗,阮靈芝失去她眼神的焦距,卻還能清晰的聽見她說,「願意為你寧可不要信仰的男人,你敢要嗎?」

梁語坐正身體,說,「電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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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氣溫突然驟降,天氣預報說寒流將持續幾天,未來一週會穩步回升。

阮靈芝站在茶水間,手裡握著馬克杯放在飲水機下,咕咚咕咚的熱水,源源不斷地注入杯中,直到漫出杯口,燙到她瞬間鬆手。

杯子掉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而她指尖通紅,愣在原地。

阮靈芝打掃完地上的殘渣,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剛好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這是今天他打來的第四通電話,她無可奈何地接起來。

那邊的人還未開口,她搶先說道,「我現在很忙,晚點再聯繫吧。」

梁安把手機拿到眼前,屏幕顯示通話結束。

他抬眼看向醫院門外,夜幕降臨的街景,困惑的想著,多晚才算是『晚點』呢?

而且昨晚給她打電話,也是沒說兩句她就匆匆掛斷,梁安艱難地忍住,想要打電話給陳忠良問一問,到底有什麼事這麼忙的衝動。

晚上十一點,臥室旁一面巨大的玻璃窗外,是璀璨的夜景,橫在江面的大橋燈火通明。

梁安洗完澡坐在床邊,再次給她打去電話,等提示音響過後,傳來冰冷的女聲,說著,「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

聽到這,他立刻鎖定手機屏幕,從衣櫃裡拿出外套,一邊往身上穿,一邊走出臥室。

打開門後,梁安看見臉頰被風吹到有點泛紅的人,而她正準備按門鈴的手懸在半空。

他有些驚訝的睜著眼睛,脫口而出,「我正想去找你。」

阮靈芝斂下同樣微訝的表情,沉默著走進門。

梁安順勢退後幾步,看著她脫鞋,抬起頭,吸吸鼻子,「外面好冷啊,我能抱你嗎?」

他先是一愣,然後溫柔地笑著,對她張開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