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打賭(3)

整晚被隔壁床小孩的哭聲吵得無法入眠,所以早上六點天剛剛亮,韓煦就準備出院,本來也不至於要到住院的地步。

坐在床邊彎腰穿鞋時,他聽見身邊的動靜,抬頭看去,是一紅色塑料袋裝的蘋果落在床頭櫃上。

先看到蘋果,再看到提蘋果來的人,她穿著白色的棒球外套,淺藍的牛仔裙,五官小巧,除了那雙望著他笑的大眼睛,以前就覺得安熹微的長相比實際年齡小,現在看她就像是一個花季少女。

安熹微用腳勾出床底的凳子,同時打趣說道,「沒看出來啊,真有一手。」

韓煦微微斂眸,站起來說著,「我要出院了。」

「我才來你就要走,給點面子嘛。」安熹微趕忙拉住他,按住他的雙肩往床上一壓,「來,坐,我們談談心。」

強行讓韓煦坐下後,她扭過身去扒拉著塑料袋,「吃不吃蘋果?」

韓煦忙說,「不用了。」

「好。」安熹微嘴上答應著,手裡卻拿出一顆蘋果,一把削皮刀。

韓煦無奈地抿脣不語,看她開始不慌不忙地推起蘋果皮,安靜不了幾秒,她開口問道,「想不開是因為靈芝交男朋友嗎?」

他愣一下,斷開的蘋果皮掉進塑料袋中,娑娑響過一聲,安熹微不等他回答,自己說著,「你不過就是想死,何必拿她當藉口。」

「韓煦,你只是把她當成情感的寄託,並不是愛情,起碼不全是。」

他聽著,眼神有幾分晃動,就像正中自己不敢直視的瘡口。

其實,他只是希望可以永遠停留在一個時間,和她並肩坐著,聽著風聲穿過磚墻的縫隙,閉著眼睛,一切安然無恙。

如今,她走到另一個人身邊,就意味著,他們再也回不到最初。

而他將獨自坐在這裡,空空盪蕩,形單影只,仿佛那口黑堂堂的棺材又呈現在眼前。

安熹微削果皮的技術不佳,總是斷斷續續,但是她很專注的去削好,認真的說著,「我也有過這種感覺,在我爸去世的時候,覺得全世界好像就只剩我一個人,特別孤獨,特別寂寞冷。」

「可是人生就這樣,你要是死了,人家頂多哭一哭,用不了幾年連哭都不哭了,感嘆一下『哎呦世事無常』就算了,逢年過節給你上柱香,光吃香灰有什麼意思呢?」

看著安熹微把一顆飽滿的蘋果,削的瘦下一半,拿著轉過身來,韓煦還以為是給他的,沒想到她毫不猶豫的咬下一口,清脆響,她抹一把嘴角,接著說,「你活著還可以吃蘋果嘛!」

韓煦怔眼看她,然後輕笑一聲低眸。

可能是因為安熹微看著年紀比他還小,韓煦有時當她是玩伴,有時甚至當她是小妹妹,現在回想來,或許她骨子裡比他性格還要■。

安熹微捏著蘋果,邊啃邊說著,「勸人這活兒我幹不好,不過我有一個朋友是精神科的醫生,自己開了一個治療工作室,你如果覺得行,那我們就去找他聊聊,他說不用掏錢的,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見他露出猶豫的神情,安熹微隨即說道,「你要覺得不行,那我也不強求,反正這輩子怎麼過,是你的事。」

「不過,小煦,如果你遇到什麼想不開的事,別去找阮靈芝了,她只會撩完跑,根本不負責。」安熹微笑起來,臉頰一側有著若隱若現的酒窩,「你可以跟我說,我們好好的,把事情理順了,心裡就好受了。」

韓煦鬆下肩膀,呼出一口氣,淡笑著說,「以前我覺得,你雖然年紀比我大,但看著就是個小孩兒,從來沒覺得你像姐姐,現在倒是有點樣子了。」

安熹微稍稍一愣,想了想,說,「大概因為……我現在真的有個弟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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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超市的貨架很高,上面堆滿成箱的東西,像一排排城墻聳立著。

第三次阻止梁安往推車裡放一些沒用的,同時阮靈芝對著手機說道,「嗯,我知道了,一會兒就把地址發給你。」

昨晚安熹微告訴她,今天早晨會去醫院見韓煦,順便和他聊聊,剛剛安熹微將他送回家,就打來電話說,韓煦已經答應她去看心理醫生,讓梁安把他朋友的治療室地址,和具體的信息發給她。

心裡懸著的秤砣總算落下一些,阮靈芝抿著脣『嗯』了一會兒,才說,「謝謝你,熹微。」

安熹微佯怒說道,「怎麼說話的,小煦也是我弟弟。」

結束電話,她撩起身上這件寬鬆的男款衛衣下擺,將手機塞回牛仔褲的口袋,準備推車時,看見購物車裡多出幾大包的薯片,梁安手裡捏晃著一條巧克力,東張西望的走回她身邊,正打算扔進車裡,就發現她盯著自己的目光。

梁安朝她特別燦爛的一笑,緩緩把一包薯片拿起來,再把巧克力放到下面,蓋上薯片,全程咧著嘴笑,露出他整潔的牙齒。

阮靈芝感覺心累的搖搖頭,算是默許的推著車往前走,梁安立即跨上一步,攬住她的肩。

只是下一秒,他又被貨架上的速溶咖啡吸引走了。

梁安拿著一盒芝士海鹽味的咖啡轉身,一臉驚喜的指著咖啡盒對她說,「好神奇的味道。」

阮靈芝突然想起他的姐姐梁語,連速溶咖啡都沒怎么喝過的生活,應該也是很少吃零食,借由他的姐姐,再聯想到安熹微和她弟弟的事。

梁安往購物車放進那盒咖啡時,阮靈芝問道,「你覺得姐弟戀,這樣可以嗎?」

「為什麼不可以?」他想也不想的反問。

阮靈芝一頓,「我是說,有姐弟關係的那種,不是指年齡。」

梁安皺起眉,偏頭思考說著,「對我來說有點……」他腦海中浮現出,當他和梁語換成戀愛的模式相處的畫面,就覺得雞皮疙瘩一陣陣起來,實在是太詭異了。

阮靈芝不自覺停下腳步,等他面露糾結的繼續說道,「我愛我姐姐,真的,但是要我……」

梁安再想到如果是這樣,他就不能擁有阮靈芝,不能吻她,不能抱她,不能看她面色潮紅,呼吸急促的樣子,心裡特別難過,所以話沒說完,轉身就將阮靈芝抱住了。

毫無防備的埋進梁安的懷抱,她睜著眼睛懵一下,今天他身上的香水,還是她從整整碼滿一抽屜的香水中,選出來的,有些冷冽,滿滿的鳶尾氣息,像坐在窗口的少年。

阮靈芝回過神,抬手捶了下他的肩,「你抱我幹嘛!」

梁安收緊抱著她手臂,在她耳邊說,「我可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的。」

周圍來往的路人紛紛側目,他們聽不見,但是阮靈芝感覺自己耳尖有點燒,笑意快抿不住,急忙推著他說,「我知道啦,你快放開我,好多人在看。」

梁安放開她的瞬間,又握住她的肩膀往自己身上拉來,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措手不及的阮靈芝馬上低下頭,咬著脣打了他一下,梁安正好去抓住她的手,她被拉著走,不敢抬頭,心情就像浸泡在酸酸甜甜的果汁汽水裡,難以壓下嘴角上翹的弧度。

快要載滿東西,車輪滾動的聲音也漸漸沉重,又在一排冒著涼氣的飲料冷藏櫃旁停下。

看著梁安蹲在燈光明亮的櫃前,拿起一罐黃桃的酸奶打量,她握著購物車的手逐漸捏緊。

阮靈芝突然開口問他,「那你想和我結婚嗎?」

梁安愣住,噠的一聲,手中酸奶掉落在一堆袋裝牛奶上,然後他勻速轉過頭,眼不眨的看著她。

阮靈芝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鬼使神差的冒出這句話,他的反應大概是惶恐吧,畢竟女方提起這個,感覺就像逼婚一樣,她尷尬地張了張口,剛想說只是開個玩笑。

梁安先起身跨一步,站在她面前,「結嗎?」

阮靈芝對上他清澈透亮的眼睛,是毫不遮掩的期許,心頭一動,慌忙避開交匯的視線。

她推著購物車往前走,一邊說著,「以後再說……」差點就被他的眼睛誘惑了。

梁安跟上來的時候沒說什麼,卻在收銀台排隊時,忍不住奪走她放在手裡玩的糖果棒,引來她的視線後,他認真的說,「結吧,我們。」

正好,排前面的父女一走,阮靈芝急忙推上購物車,「明年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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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大雨瓢潑,衝刷著爬滿老舊居民樓的藤蔓,砸在窗玻璃上,■啪作響。

水龍頭下,一盆草莓浸在水裡,她摘過一隻的葉帽,塞進嘴裡,一股清清的甜味。

阮靈芝端著一碗草莓走到沙發旁,看見梁安正拿著不鏽鋼的鉗子,啪的一聲,夾開一顆核桃,但是他的目光離不開電視機,某地方衛視正在重播著昨晚的電視劇。

她剛坐下,梁安就遞來自己的掌心,上面是核桃仁和桃殼的碎屑。

阮靈芝挑出核桃仁扔進口中,他視線固定在前方,手移向垃圾桶,拍了拍,然後伸向茶几上的碗,摸出一顆草莓放進嘴裡,含糊的說著,「他老婆肯定是他妹妹。」

阮靈芝兩腿抱在胸口,篤定的搖頭,「不可能。」

梁安皺起眉,轉頭看她,「為什麼不可能。」

阮靈芝下巴抬著說,「這麼老的梗,誰都能猜到,不會再用啦。」

梁安很認真的據理力爭,「就是因為你們都覺得不可能這麼簡單猜到,所以有可能啊。」

阮靈芝呵一聲,直起腰說,「我跟你打賭,絕對不是。」

梁安爽快的答應,「好啊,賭什麼?」

阮靈芝眼珠轉一圈,最後說著,「要是你贏了,我們就去民政局。」

梁安困惑的問,「去民政局做什麼?」

她好笑的說,「去登記啊。」

他更是不解,「登記什麼?」

能看出他是真的不知道,所以阮靈芝狡猾的說,「等結果出來我再告訴你。」

於是,她獨自緊張的連吞幾顆草莓,梁安則是完全不懂一歪頭,重新盯著電視機,拿起一顆核桃放進鉗子裡,啪的一聲,倒在掌心,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