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淅淅瀝瀝的雨,下至傍晚時分,差不多停了。
阮靈甫把撐開的雨傘放在屋檐下,進門先甩著劉海,第一眼看見桌旁正襟危坐的阮靈芝。
「喲,姐你回來啦。」他有些意外的說著,馬上又看見梁安,「姐夫也……來了啊……」聲音漸漸弱下去,是因為阮靈甫察覺出此刻氣氛的嚴肅。
目光掃過桌旁坐著的四人,他大氣不敢喘,動作戰戰兢兢地,拉出飯桌底下的椅子。
阮靈甫屁股剛著椅,魯泓妹一個眼神打過來,「你坐這兒幹啥。」
他委屈的說,「我是看你們都……」
魯泓妹打斷他,「沒你的事兒,邊玩兒去!」
她話音落下,阮靈甫連忙答應一聲,就乖乖的跑去客廳呆著,時不時歪著腦袋窺探這邊的動靜。
屋檐落下的雨砸在地上的積水裡,滴滴答答作響。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阮和平,倏然轉頭看向身邊的人。
魯泓妹感覺莫名其妙,乾笑幾聲說,「你看著我……」
「我是想問你有什麼意見。」阮和平沉穩的說著。
魯泓妹一愣,「我……我覺著吧,梁安是個好孩子,我相信他以後肯定能照顧好靈芝的……」
梁安聽著表情真摯的直點頭。
魯泓妹也說不出啥來,最後總結,「所以,我覺得他們能走到一起,挺好的。」
她這麼說完,梁安開心的笑起來,而阮靈芝捏著掌心,她聽見阮和平的低聲嘆息。
那聲散在雨後空氣中的嘆息,雖然不是愁緒,但是夾雜一點無奈,一點遺憾。
然後,阮和平抬頭看著兩人,「你們既然已經決定了,那就結吧。」
一貫平穩的聲線,讓其餘三人稍有震驚,躲在一旁偷聽的阮靈甫跳出來,「你們真的要結婚啦?」
梁安先回過神,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站起來和阮靈甫擊掌歡呼。
因為嫌棄他倆的舉動而撇開頭的阮靈芝,又見魯泓妹笑出聲,推一下阮和平,說著,「這是又多個半大小子啊。」
阮和平依然搖搖頭,或許是她錯覺,他抿著的嘴似乎柔和一些。
屋外風雨已歇,家家戶戶亮起暖燈,為每個還在漂泊的人,照亮回家的路。
阮靈芝輓著衣袖站在廚房裡,有條不紊地擇著菜。
魯泓妹蓋上砂鍋的蓋,順便打量一眼身邊的人,「這次回來好像胖了些。」
阮靈芝立刻用手背摁著臉,「胖很多?」
「是不像以前瘦得跟紙片一樣」魯泓妹說著,看她緊張的表情,隨即又道,「現在更美,放心吧。」
阮靈芝這次回來,模樣真的有些不同,大概梁安平時慣著她,養出嬌氣來了,以前是清淡怡人,現在是明艷動人,所以,魯泓妹覺得把女兒交給他,未嘗不是好事。
「這身打扮都不便宜吧。」魯泓妹得意的說道,「多虧我把你生的好,襯得起。」
阮靈芝笑著應道,「對對對,都是您的功勞。」
「你剛生下來那會兒,就這麼點大。」魯泓妹拿起兩顆土豆挨在一起比劃,然後對著洗碗池裡削皮,說著,「毛都沒長幾根,還挺會做人的,白天呵呵笑,晚上就開始哭,我和你爸就輪流抱著你哄你,轉眼都要嫁人了。」
「媽,你別說的這麼傷感,我只是結婚,又不是跟你斷絕母女關係。」
魯泓妹推打她一下,「說什麼呢你。」
客廳中,梁安說有禮物帶給阮靈甫,當他拿出鞋盒時,阮靈甫立即倒吸著氣,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兩手顫顫地接過來。
阮和平難得打趣道,「誒誒誒,兜著你的眼珠子。」
「這可是全球限量版!」阮靈甫打開鞋盒,驚喜的合不攏嘴,居然有些熱淚盈眶地去擁抱梁安,「姐夫……」
阮靈甫歡天喜地的在一旁試著他的鞋,這邊,阮和平俯身向茶几,拿過軟煙盒。
他抖出一根,問梁安,「抽煙嗎。」
梁安坦誠的說,「以前抽過,現在戒了。」
阮和平點點頭,又把煙盒扔回茶几上,若有所思的說著,「戒了好啊。」
「有空帶靈芝多回家看看,你媽媽平常挺掛念她的。」阮和平側身看著電視機,語氣平淡的說道。
梁安聽見『你媽媽』這用詞,立刻擠到他身邊,親昵的攬過他肩頭,阮和平怔一下,抬手推拒著他,「……你別靠我這麼近。」
阮靈芝端著菜盤出來,就見沙發那坐著梁安和她爸,一副哥倆好的熱絡模樣,著實讓她愣半天。
「姐,你看我這鞋。」阮靈甫■■■跑來她面前,秀著他腳上的鞋。
阮靈芝瞥他一眼,「站遠點,我看到就想踩。」
阮靈甫機警地抬腳遠離她身邊。
等一鍋湯上桌時,他們已經圍坐在飯桌旁分著筷勺。
魯泓妹用圍裙擦擦手坐下,突然記起什麼,問著梁安,「親家那邊打過招呼沒,知道你們要結婚的事嗎?」
梁安半懵的看她,「親家?」
魯泓妹:「就是你的父母。」
梁安很快地『哦』一聲,笑開說,「他們知道啊。」
他這麼說著,阮靈芝就想起回來的前一天晚上,她通過視頻,看見了梁安的媽媽,她與阮靈芝想象中相差無幾,氣質優雅,說話很溫柔的女人。
高敏真挺喜歡自己的兒媳婦,還拿手去摸了摸電腦屏上阮靈芝的臉,跟著不好意思的捂嘴笑。
只可惜,沒能見到梁安的父親,開始阮靈芝以為他爸爸會站出來阻止他們,就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甩她一張支票。
當她將這個想法告訴梁安時,得到他的笑聲作為回應,他是說,結婚是他們兩個人的事,他爸爸是不會強加干涉,就像梁語一樣,她想和誰結,還不是照樣和誰結了,只是結果不盡如人意。
阮靈芝恍然明白了,梁以秋不管給子女定下怎樣的標準,最後也都隨他們的意願,外表苛刻無情,卻有為人父的心。
而梁安似乎是深知這一點,所以在視頻結束時,他說出『替我向爸爸轉達我的思念,我愛你們』這句話,才能那麼習慣成自然。
或許,高敏對電腦屏幕擺擺手說著再見後,抬眼就看見,一直坐在可以聽見他們對話的距離內,翻著報紙,喝著紅茶的梁以秋,她溫柔的笑了。
阮靈芝踮起腳,從老舊的衣櫃上層中搬出棉被,這時,身後靠上來的人,接過她手中的棉被。
床與衣櫃間的過道很窄,轉身就撞到他的胸口,熟悉的氣息,在她更熟悉的房間裡,莫名悸動。
他們站在床的兩側,拎著棉被抖一抖,剛鋪在床上,阮靈芝就躺上去伸著懶腰。
感覺身旁有人躺下,她睜開眼,轉過頭問他,「你以前抽過煙啊?」
「十幾歲的時候,抽了很多的煙,然後把喉嚨弄壞了。」梁安指尖摸著脖子中間,亦如回憶起那感受,「吃東西太大口吞下去都會痛,就戒了。」
阮靈芝『唔』一聲,「我還以為你是天生嗓子就這樣。」
梁安撐起半身,不滿的皺眉,「你不是應該關心我會痛嗎!」
阮靈芝失笑,「那請問你現在痛嗎?」
「痛。」
「怎麼才能不痛呢?」
梁安笑的明亮乾淨,像陽光暖融融地曬進來,他說,「你親我一下。」
阮靈芝摟過他的頸項,獻上她的吻,鼻息間滿滿都是他的味道,在她成長歲月中居住的房間,聽見屋外又開始落雨,細細碎碎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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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節後,天氣在悄悄回暖。
因為梁安的國籍問題,辦理結婚證的需要多一層手續,而美國駐華大使館說他的單身證明文件,將在十四個工作日內寄出來。
午間休息時,阮靈芝和幾個同事去對面街新開的日式簡餐吃飯,其中一位同事是財務部,七嘴八舌的閒聊中,她得知工資已經打出去的消息。
女人在一起總是不缺話題,馬上就談起阮靈芝那多金帥氣的男友,某同事開玩笑的問著,「什麼能喝喜酒啊?」
阮靈芝盤算著一會兒去提錢還信用卡事,分心的回答著,「很快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等她回過神來,周圍都叫著讓她請客,阮靈芝只能慷慨的掏出信用卡。
正午的太陽透過玻璃門,照的atm機屏幕有些反光。
阮靈芝不自覺眯起眼睛,手指點著她卡內的余額數起來,「個十百千……千萬。」
反覆數過三遍,她的工資卡里,整整多出兩千萬。
阮靈芝徹底愣住,怎麼辦,報案嗎?
坐在銀行的櫃檯窗口前,阮靈芝遞去她的卡,同時說著,「你好,我這張卡的裡多了一筆錢。」
櫃員小姐聲音平淡的問道,「多了多少?」
阮靈芝說道,「兩千萬。」
櫃員小姐很快地轉過頭看她一眼,回神說著,「請您稍等一下。」
不一會,她接著說道,「您好,這裡幫您查過,並不是我們系統錯誤,這筆錢是本月15號匯入您的戶頭,匯款人是陳忠良。」
阮靈芝走出銀行的門,日光把街道照成刺眼的白色,她還是站住腳,從包裡拿出手機,撥打去陳忠良的電話,用手擋在額頭上遮住陽光。
那邊的人接起來,問道,「有什麼事?」
阮靈芝隱約聽見小女孩軟糯的聲音,想起今天他女兒央央來找他,確實如梁安所說,特別可愛。
「陳總,我現在在銀行,然後剛剛查了一下工資卡,有筆錢是您匯過來的?」
陳忠良頓一下,然後說道,「梁安沒跟你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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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時候,梁安有個急診,沒有來接她下班。
他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江水對面不知何事放起煙火,夜色上空火樹銀花。
阮靈芝抱著打滷面,窩在陽台前的小沙發裡,回頭看他一眼,心事重重,像有話要說。
梁安無心去做其他事,先將jake關在陽台外,跟著坐在她面前的地上,拉過她的手放在掌心,拇指摩挲著她的手背。
阮靈芝抿了抿脣,不解的看著他,問道,「是你讓陳總把錢轉給我的?」
梁安點點頭,解釋道,「就是忠良哥借我的錢,他要還給我,我就說轉給你。」
她聽完皺起眉心,目光瞥向落地窗外。
他不明所以的緊張起來,輕聲的問她,「怎麼了。」
「我不要那麼多錢,你別這樣,我會感覺……」阮靈芝低下眼眸,搖頭說著,「我說不上來,反正很奇怪。」
剛好一簇煙火燃盡,能聽清梁安說著,「因為我不知道你想要什麼,但是我想把最好的給你。」
阮靈芝抬頭看著他,他眼裡似乎映著窗外的光點,又一簇煙火上升,綻開。
她傾身去抱住梁安的脖子,望進他的目光,她說著,「對我來說最好的,就是你啊。」
梁安大手攬過她的後腦勺,這吻像煙火盛放的熱,酥□□癢的火光撩動人心,她的身體漸漸下沉,躺倒在軟沙發裡,下半身滑在地板上。
梁安從她裙腰裡一下抽出襯衫,輕而易舉地伸進手去,撫摸在她的胸前,肆無忌憚的,耀武揚威的,點燃一次次火苗。
阮靈芝被吻得透不過氣,好不容易制止他的動作,輕喘著說,「我姨媽來了。」
梁安一怔,扭頭往玄關的方向看去。
阮靈芝愣住,然後笑出聲來,握拳敲了一下他的肩膀,「你看什麼呢!」
梁安恍然的『啊』一聲,隨即有種透支力氣的感覺,覆倒在她身上,沮喪的深呼吸著。
阮靈芝被他逗得笑不停,直至梁安在她耳邊說了兩句話,她逐漸收起笑意,目光落在天花板上,抬起手臂,緊緊抱住這個人。
他說,thankyou.
&ilove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