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走進教室的時候,班裡有小半同學刷地一下轉頭看向我。 幸好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虧我這還是從後門進的,要從前門進來,估計一定很莊重。
「免禮,免禮,我點點頭,「不用這麼客氣。」
他們「轟」地一下笑開了;簡單蹦蹦跳跳地來到我身邊,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余淮的桌子上。
「我都聽說啦。」
「看出來了。聽誰說的? 」我一邊脫羽絨服一邊說,順便把手套, 放在窗下的暖氣上烤,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語氣和神態都非常輕鬆淡定」
「β」
我他媽就知道。
「她還真是置個人生死於不顧啊,自己都找不著爹了,還有機會跟你講八卦,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聽說余淮可爺們了,兩嗓子就把他媽吼跑了,你在旁邊看著是不是特感動?嗯?你說話啊耿麗葉!」
「耿麗葉?」
「是啊,勇於反抗的余密歐和耿麗葉,你覺得這個稱號怎麼樣?我昨天在被窩裡想了一晚上呢,你要是覺得不錯,我今天上午就傳播出去。」
「你要是敢這麼幹,今天中午我就讓你和β化蝶,你—信—不--------信?」
我一邊說一邊隨意地拿出下午美術課要求攜帶的削鉛筆刀,隨意地在桌子上劃了兩道,隨意地朝她笑了笑。
「再見耿木蘭。」她跳下桌子轉身就跑,就在這時,余淮穿著大羽絨服晃進了教室。
大半個班級都回頭行注目禮。
余淮只是愣了一下,然後就抬手輕輕地一揮:「眾愛卿平身。」
那一刻,連我都覺得我倆很配。
這種臭不要臉的念頭只在我腦子裡露了個臉,就灰溜潿地退場了。 他走過來的時候,我才發現這傢伙竟然剪了個頭,很短的寸頭!昨天大晚上的跑去剪頭髮?他當他是誰?愛情受挫的十四歲少女嗎?
「你……」
「怎麼樣? 」他坐下,給溫暖的室內帶來一股新鮮的寒氣。
「效果很……」憤怒我實話實說。
每根頭髮都很憤怒。
「哪兒那麼多事兒啊你,十塊錢剪的頭髮還那麼多要求。」
我就說了五個字兒,怎麼就要求了?
「挺值的,」我沒好氣兒地說:「花十塊錢剪了個二百五的頭。」
余淮大笑起來,脫下羽絨服,從書桌裡掏出校服外套穿上,也沒有繼續接茬兒,而是拿出英語單詞本背了起來。
我也不甘示弱地拿出英語練習冊,只是一道題也沒做出來。
耿耿同學,說好的「大氣而冷淡」呢!為什麼是你先開口搭腔?今天 早上刷牙時想好的戰術去哪兒了?
整個上午我們倆都特別正常。上課時他低頭做競賽題,我繼續保持專注的愚蠢;下課時我和簡單閒聊,他和徐延亮扯淡。
—切都很正常,就像昨天晚上家長會我沒有跟蹤過他,他媽媽也沒有說過給他換男同桌。
除了我們兩個幾乎不講話。
他梳著二百五的髮型,我長著二百五的腦袋,安安靜靜地並肩而坐
沒有劃三八線,可是東西各歸各位,他的胳膊肘和我的演算紙再也沒有隨
隨便便過界。
只有張平在講課的時候偶爾掃過我們這一桌,眼神有點兒探詢和關切的意味。余淮一如既往地不樂意聽張平絮叨那些簡單的例題,埋頭做著自己的練習卷,而我會在張平看過來時,努力地朝他咧嘴一笑。
笑完我就覺得非常委屈。
我做錯什麼了?′不就是跟蹤了一下嗎,我道歉不就行了嗎,人都有好奇
心,何況他瞞我的事情的確跟我有關啊,冷戰個屁,又不是結婚七年!
所以當上午最後一節課一結束,我就雄糾糾氣昂昂地站起身,調整了下嗓音,冷淡地說:「同學請讓一下。」
余淮肩膀聳動了一下,可能是被我的裝腔作勢驚到了,但也沒說什, 就扔下圓珠筆,默默起身。
我出門後直奔樓上而去,把簡單和β的呼喚拋在身後。
二班就在我們五班頭頂上
「同學你好,請找一下林楊。」
不怪乎我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兒爺們幾,因為我提著一口氣,在問出 問題之前絕對不能洩,否則就會撒氣的氣球一樣倒著飛回去了。
林楊可能是剛睡醒,腦門上還印著紅印呢,就哈欠連天地來到了後門。
『『你好像很困啊,身體還好吧?」我決定還是先迂迴地寒暄一下,「那 個,你還記得我嗎?」
林楊被我這句話問得有點兒警惕,眼神中也沒有睡意了。
我也意識到自已的行為很像來表白的。
或者賣保險的。
「不是的,小姑夫,我不是來跟你套近乎的。」
「小姑夫」三個字讓他「騰」地臉紅了,是從脖子根兒蔓延鋪展的一片紅,我從沒見過誰能臉紅得這麼有過程感。
「你好,你好,大侄女,」他沒否認,尷尬地撓撓頭,忽然眼底有幾分 狡黠閃過,「哦不,你好,侄媳婦。」
我想,我此時也臉紅得非常有過程感。
「不,不開玩笑了,」我竟然在他面前像個憨厚的農民一樣搓了搓手, 「我有個事情想問你,是,是關於……」
「關於我侄子的?」
「胡扯! 」我急得大吼了一聲,二班有一大片人「刷」地回頭看向我們』 我在目光對焦之前拽著他的校服袖子迅速逃離,邊跑邊納悶,這男生不是成績很好的嘛,怎麼有點兒二啊?
背後有幾個男生遙遙地在喊「林楊你吃不吃飯了」 估計計他們看到的都是林楊和一個喪心病狂的女子攜手狂奔的背影。
走進食堂的時候,我看著烏泱烏泱的人群終於洩了氣。
我以前一直都和簡單β搭伙吃飯的,來食堂的次數不是特別多,因為我們三都覺得食堂不好吃,更喜歡在最後一節課上課前偷偷摸摸地給學校周邊的小飯館和麻辣燙烤串攤子打電話叫外賣,然後一到中午就溜到學校操場的柵欄邊,和柵欄外的小販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食物從柵欄外遞過來的時候,β忽然擦了擦眼淚。
「真他媽像探監啊。」她抽噎著說。
說實話,對我這麼保守又老實的姑娘來說,忽然拋下兩個姐妹來和一個陌生男生單獨吃飯實在是人生中的第一次,何況男生長得還挺好看的。
林楊本來是打算跟我在避開人群的行政區講講過往歷史的,在我吭吭哧哧地問出「你知道余淮初中的同桌……」這半句話之後,林楊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並表示這個故事「實在說來話長」。
所以我們就來了食堂。
「我很少在真正的飯點兒來過食堂,人真多啊。」我沒話找話。
林楊在四處張望,根本沒理會我。
「一樓人太多了,上二樓吧。」我指指樓梯。
他還是沒看我,不過裝模作樣地伸出食指對我比出了一個「噓」。
噓你四舅奶奶啊,食堂都已經快吵死了好嗎!
林楊忽然眼神一亮,直接邁步朝某個方向走過去,扔下一句:「跟上,表現得自認點兒!」
什麼叫表現得自然點兒,我讓你嚇得都快順拐了。
於是我一副「我可很自然啦」的姿態,跟在林楊後面東拐西拐地躲避洶湧人潮,終於在一根大柱子後面停了下來。
「坐那兒去吧。」我指著柱子左邊靠窗的位置,挨著柱子多憋屈。
林楊搖搖頭,又探出頭瞟了一眼,才轉回來對我搖搖頭:「就這兒,你做對面去,這個位置留給我。」
「小姑夫,你這個樣子真的很變態。」我直言不諱。
林楊笑了笑,壓根兒沒想跟我解釋,只是樣子既緊張又可憐。
「你吃啥,我去買。」
「不用了,我不好意思蹭飯吃。」
「你乖乖佔座吧,一會兒連個位置都找不著了,記住,旁邊的空位千萬不能讓別人坐,否則一會兒你就甭想聽八卦了。」
學習好的人,毛病真是多啊。
林楊去買飯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一副對我特不信任的樣子。我看他走得有點兒遠了,就趕緊站起來,坐到對面林楊給自己預定的位置上抻長脖子使勁兒往柱子後面看。
余周周正在往桌子上擺餐盤,不經意中抬起頭看到我,友好地笑了一下。
原來是小姑姑。
我當時就有點兒心慌,萬一她跑過來跟我寒暄,再看到林楊,林楊一緊張再把手裡的餐盤掉在地上摔成碎片,兩人來一段「你聽我解釋」「我不聽」
不過,林楊這套跟蹤戰術真是不咋地。
我刻意忽略了昨天晚上我幹過更不咋地的事情。
我正在胡思亂想,余周周已經坐在座位上低頭吃飯了。她身後坐過來一個冷冰冰的姑娘,端著餐盤坐到了她旁邊。
是上次那個主動跟我說話但是壓根兒不認識的姑娘,我記得她上次說過名字,可我現在又忘記了,有點兒小尷尬。我下定決心以後有機會了就打聽一下。
機會很快就來了。
林楊端著餐盤坐下來,眼神飄向柱子後面又迅速飄回來,一張臉平靜如水。
「坐余周周旁邊的那個女生是誰啊?」
我問完這個問題,林楊的臉已經扎進了飯盒裡。
「你……」
「對,我都看見了。」
林楊尷尬地把餐盤推到我面前:「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肉,兩葷兩素,你嘗嘗看吧。」
「謝謝小姑夫。」
「……不,不客氣。」
「所以那個女生是誰啊,好像和她形影不離的。」
「我只知道叫辛銳,是她初中同學。咦,那不就也是你初中同學嗎?你怎麼會不認識呢,你們學校總共才幾個能考上振華的啊。」
「怎麼說話呢,我們十三中也很厲害的好不好!」
「從哪兒看出來的?」
「我。」
林楊面部微微抽了幾下筋。都是成績好的男生,他可比余淮厚道多了,至少嘴要笨一些。
正在這時一個男生從旁邊經過,忽然停下腳步,敲了敲桌子。我抬頭一看,竟然是端著餐盤的楚天闊。很好看的一張臉,突然出現讓我有點兒受寵若驚。
林楊笑了,正要說點兒什麼,楚天闊就敲著桌子長嘆了一口氣。
「還是你的日子舒坦啊,知不知道,在我們班只可以搞同性戀。」
林楊拍桌子大笑,笑到一半可能是害怕柱子後面的余周周她們聽見,又趕緊壓住了,一張臉憋得通紅。楚天闊熠熠然走開了,走之前禮貌性地朝我這個陌生人點點頭。
「什麼意思?」
林楊低聲說:「你沒聽說嗎?一班班主任剛開學就把全班座位都安排成男生和男生一桌、女生和女生一桌,說是為了防止早戀。」
「早戀」兩個字戳到了我心裡,林楊還在閒扯一班那些有的沒的,我終於鼓起勇氣。
「小姑夫,說正題吧。」
林楊瞬間抬起頭,給了我一張巨大的笑臉。
「急了?」他笑嘻嘻地問。
整張臉寫滿幸災樂禍。我就知道,我戳穿了余周周的事,他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你先告訴我,你余為什麼要關心這件事情?我可不能隨隨便便把淮的事情講出去。」
你都隨隨便便拉我來食堂「說來話長」了,你裝什麼啊!
我硬頭昨晚的事情講了一遍,當然不包括余淮說要永遠坐同桌導致我心理落差過大惱羞成怒這一段心路歷程。
林楊張大了嘴,眨巴眨巴眼睛,半晌才說:「余淮他媽媽行事風格還是這麼生猛啊。」
我深以為然:「所以以前也很誇張咯?到底發生過什麼?」
林楊嘆口氣;「這個真的不方便說啊。」
然後很流暢地說了。
那個女生叫陳雪君。
這個如此瓊瑤的名字一報出來就已經讓耿耿同學有種自殺的衝動了。
為什麼我叫耿耿?人家就能叫陳雪君?
「我還是覺得說這些不大好啊……」林楊擾擾頭,「耿耿……」
「叫我芊芊。」我一臉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