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3點。
陽光漸漸淡去,江風越來越強勁,葉蕭按照甦醒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那棟江邊的樓房。
用了很長時間,他才敲開房門,一個鶴髮童顏的老人出現在了他面前。老人用一種與其年齡極不相稱的精悍目光注視著葉蕭,然後用那濃厚的鄉音說:「請問你找誰?」
葉蕭先是一愣,然後立刻回答:「是風老先生嗎?我是甦醒介紹來的。」
「甦醒——」老人的記憶力奇好,馬上就想起了這個名字,「就是那個為報社寫文章的年輕人?」
「對。」
「快請進吧。」老人點了點頭,非常客氣地把葉蕭迎進了房間。
葉蕭走進裡面幽雅的客廳,仔細地環視了一圈,不禁讚歎著說:「現在已經很少能夠看到,佈置得這樣有品位的房間了。」
「不過是一介老朽而已。」
葉蕭實在不習慣老人的方言:「請問老先生您是哪裡人?」
「海南人。」
怪不得那麼難懂,葉蕭剛要說話,老人已經把一杯茶端到了他的面前。葉蕭禮節性地啜了一口茶:「風老先生,我是為了『夜半笛聲』的傳說而來。我想知道,為什麼你對這件事知道得如此詳細?」
「因為當時我是報社的記者,全程報導了鼠疫與夜半笛聲事件。我為這些事寫過大量的新聞報導,並接觸過許多當事人。」
「您見過那位神秘笛手嗎?」
「當然見過。」老人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似乎歲月越是久遠,印象卻越是清晰,他的口音也越來越難以聽懂:「當他到當局毛遂自薦以後,許多報紙都對此做了報導,不過大多帶著嘲諷的意思,認為他只不過是個騙子。我也見到了他,是一個高個子的中年男人,穿著一身非常普通的中式衣服,他的面孔長得很普通,是那種容易被忽略的人。」
「您就見過他這一次?」
「不,當他後來成功地消滅了鼠害以後,我曾經專門採訪過他一回。那時候,他正住在一家小旅館裡,等待市政當局答應給他的巨額獎金。那一次見面給我的印象很深,他絕不是別人傳言中陰森可怖的人,看上去顯得彬彬有禮,談吐也非常文雅,怎麼看都是一個極有教養的人。我問他是從哪裡來的,他卻微笑著沉默不語。我提出請求,能不能看看他的笛子,他爽快地答應了。」
「是風笛還是竹笛?」葉蕭立刻聯想到了花衣笛手的傳說。
「是一支竹笛,中國傳統的樣式,笛子的名字叫——小枝。」
老人用方言緩緩說出「小枝」兩個字,葉蕭聽著總覺得非常彆扭,他催促著問:「後來呢?」
「後來我們就隨便閒聊了起來。令我很意外的是,他居然對我說起了聊齋故事。」
「聊齋?」葉蕭忽然想到,這全部的事件都像是聊齋一樣詭異。
「是的,他對我說了一個聊齋《瞳人語》的故事。講的是一個書生,因為風流而雙目失明,眼睛裡居然生了兩個小『瞳人』,結果最後成了一目重瞳。」
聽到「重瞳」兩個字,葉蕭立刻聯想到了池翠的兒子,那個6歲的小男孩,是他第一個發現了卓越然的屍體。葉蕭的腦子一下子有些亂了。
老人繼續說下去:「我至今仍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說這個故事。最後我問他,如果當局不給他黃金,他會怎麼樣?他先是想了想,然後用一種奇怪的語氣說:『我會讓傳說中的故事重演。』」
「他要報復?」
「我覺得這好像不是報復的語氣。當時,我以為他只是想通過我這個記者之口,威脅一下當局而已。」老人又長嘆了一聲,搖著頭說,「我沒有想到,幾日之後他居然真的讓傳說重演了。」
「這是一場悲劇。」
「是的,對許多人來說,這都是一場莫大的悲劇,也包括我。」
「為什麼?」
老人的表情第一次顯得激動起來,他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一下子讓葉蕭感到有些害怕,他擔心這老人別突然激動起來,發了什麼急病他可擔待不起。他連忙把茶杯端到了老人嘴邊,老人連忙啜了一口茶,才稍微好了一些,他輕聲地說:「謝謝你,年輕人。我猜你一定是個警察吧?」
「你怎麼知道?」葉蕭有些吃驚。
「警察都有一些職業習慣,我那麼一把年紀,當然看得出來。」
「風老先生,為什麼對你來說這也是場悲劇?」
「那個時代的人都早結婚,雖然那年我才25歲,但已經有一個5歲的兒子。」
葉蕭看著老人憂傷的眼睛,立刻就明白了。
「難道——」
「對。我5歲的兒子,也被那可怕的夜半笛聲帶走了。那是第一個夜晚,我一聽到笛聲響起,就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這時候已經晚了,我兒子早已不見了蹤影,我不顧一切地衝到外面去尋找他,卻毫無結果,只聽到那可怕的笛聲。」
「他再也沒有回來過嗎?」
老人痛苦地搖了搖頭:「從來沒有過,他就像空氣一樣消失了。沒過幾個月,我那年輕的妻子就因為悲傷過度,犯了肺癆病而死去了。直到今天,50多年過去了,我都是孑然一身。可以說,夜半笛聲把我給徹底地毀滅了。」
「也許,我不該問您這些問題。」
「沒關係,反正我是離入土也不遠的人了。」老人忽然苦笑了一下。
「風老先生,非常感謝你提供的信息。再見了。」
葉蕭禮貌地向老人點了點頭,然後迅速離開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