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意是建議袁振和狄姬夫人聯姻的宋二先生差點沒噴出一口老血。
袁放還在得意自己的提議,冷不防被狄姬夫人和蓋吳一前一後的否決,臉上有些掛不住,臉色一下子就陰沉了起來。
他畢竟是一鄔之主,項縣南方的宗主,被人這般打臉,沒有直接翻臉已經是看在自己那笨蛋侄子的份兒上了。
『我/我都沒有說出口過!』
狄葉飛和蓋吳心中激怒,臉色都是大壞。
「鐵娘子雖然是我的侍衛,但不是我的奴隸。袁家主,若鐵娘子不願意,誰也不能勉強她做什麼。」
狄葉飛很明顯的拒絕了袁放的提議。「您的誠意我已經接受了,不需要鐵娘子犧牲自己的自由。」
「盧水胡人不喜歡自作主張的決定。袁家主,你說有生意要和我們做,但我們還沒答應呢。」蓋吳笑的極為惡劣。「你得尊重我們的規矩。」
他輕巧的揭過了自己的意圖,轉而讓袁放當成這是他個人表達的一種態度。
身為事件中心的賀穆蘭反倒是最無所謂的一個。她甚至不知道這兩個人為何反應如此劇烈。
在她看來,這無非就是一場戲而已,她如今已經找到了陳節,隨時可以帶著人撤走,諒蓋吳也不會阻攔。
至於狄葉飛答應拓跋晃調查袁家鄔壁虛實一事,他們也查的差不多了。只要袁家還繼續做著偷運的勾當,就一定會被白鷺們抓住,成為大魏手中的把柄。
所以她既沒有表態,也沒有什麼異樣的表情,更沒有被折辱的憤怒。
對她來說,袁放不過是個性格有些古怪、又喜歡搞NP和「盛宴」一類的變態陌生人罷了,甚至還比不上只見了幾次面的陳節。
這一場商議就這麼草草結束,只得到狄姬夫人的一個口頭承諾,自家侄兒還在燕飛樓裡,可以看得出袁放心有不甘,可他又不得不接受。
太守調來保護她的郡兵、以及那些明顯經歷過大場面的護衛們,此時成了狄姬夫人最大的依仗。
「狄姬夫人」已經全盤接受了他的合作方式,但還是沒有放走袁振,只是和袁放保證只要他們回到項縣,確保袁振不再對她有莫名的敵意就放走他。
袁放自然是不大樂意,但形勢如此,狄姬夫人也讓他見了袁振一面,雖然他被限制了自由,但這個侄兒依然好生生的在主室裡用早膳,他稍微想了想,也就接受了「她」的建議。
反倒是蓋吳因為對袁放的不爽而刻意有些刁難,盧水胡保護西域商隊的價格就要好好商談。
袁家久在陳郡,對北方局勢並不瞭解,但也知道盧水胡人的雇軍是他唯一能借用到的北方勢力,宋二先生和南方的貴人都看中這些能征善戰的盧水胡,不得已,袁放只能換個陣地,繼續和蓋吳商談「生意」的事情。
至於蓋吳?
他不過是想好好整整這位家主罷了。
***
另一邊,終於送走了袁放一行人後,賀穆蘭拉著狄葉飛找了一處空曠無人的地方,忍不住把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
從袁放那裡離開,賀穆蘭就立刻卸下了那層「無悲無喜」的表情,熬夜過後那種難忍的困意褪去後,腦袋反倒會變得無比的清醒,連思維也會變得清晰起來。
但這不代表就沒有任何副作用。
賀穆蘭壓低了聲音,對著狄葉飛惡狠狠地質問道: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這根本就不是想救陳節!拓跋晃那小子是不是和你吩咐了什麼,為何會突然說到做生意上去?」
明明只是調查袁家鄔壁和救出陳節的任務,現在任務已經基本完成,狄葉飛一個鎮西將軍,自己一個白身,應該功成身退,讓「狄姬夫人」和「鐵娘子」徹底消失在世間,然後把此事交給朝廷或者白鷺官們才對。
結果狄葉飛的態度卻完全不是這樣的。
他甚至支開了自己去和袁放繼續詳談。
不要說他沒有這個意思!
就算她不知道狄葉飛的尿性,但她這個身體的記憶已經明明白白的提示了她狄葉飛是什麼樣的性格。
這種所有人都知道,就把你瞞在鼓裡的感覺太糟糕了!
還有昨夜他藏在那假山裡的事情。明明他已經答應了交由她來處理,結果到了最後,他還是去了。
雖然知道狄葉飛也許是為了她的安全考慮,也是是擔心她被騙,她不該矯情,但賀穆蘭還是感受到了一種不被尊重和信任的冒犯。
也許原本的花木蘭會豁達的看開這些一笑了之,但賀穆蘭卻無法忍受。
她對狄葉飛交託了完全的信任,而他之前甚至和她幾乎是沒有什麼關係的陌生人而已。
所以待亢長的談判結束後,賀穆蘭因熬夜後極度睏倦產生的煩躁一下子爆發了開來,將狄葉飛逼到了不得不開口的邊緣。
「你們當我花木蘭是傻子嗎,還是一個好用的打手?你們到底在謀劃什麼?」
狄葉飛有些被嚇住了。
他大概是沒有見過這般生氣的花木蘭,所以愣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不,你怎麼會這麼想?只是這麼多年來,你一直不喜歡陰謀詭計和各種傾軋,對朝堂之事也表現出一直漠不關心的態度,所以我和那位殿下都沒有與你提起此事,免得讓你徒增煩惱。」
「我們並沒覺得你是傻子,也不是把你當做好用的打手。相反,因為我們都想保護你那一貫表現出的寧靜,所以才有些迴避這件事……」
「你以為我現在能找回以前的寧靜嗎?從那位太子殿下以那樣的方式出現在我的身邊,我就不可能自欺欺人我還能過著過去普通的生活了!」
賀穆蘭早就看清了這一點,但因為拓跋晃並沒有表現出想要拉她下水的意思,也和她保證她若有一絲不滿就可以把他趕走,所以她就索性拋開這些煩惱,把他當做普通的子侄輩來對待。
但她的這種「善意」並不是每次都能得到正確的對待呢。
「我們自然也知道在你面前迴避這種事不好……」
狄葉飛稍顯煩惱,「怎麼說呢,大概是我們太想在你面前表現出最好的一面吧,所以無論是那位殿下也好,還是我也好,反倒不知道怎麼開口。」
這下輪到賀穆蘭發愣了。
「花木蘭,我已經不是那位和你同帳的游擊將軍了。殿下也不如阿單卓一般單純的少年。」
狄葉飛歎了口氣,這讓他女裝的扮相看起來帶了股輕愁。「我今年三十四,在軍中已經整整度過了十五個春秋。我是鎮西將軍,手下有近萬人馬,我負責鎮壓西北的異族,卻不能主動掀起戰事……」
「花木蘭,打仗是要花錢的。我們不能主動掠奪,對方也不是傻子,會給我們借口攻擊他們。大魏的所有官員都沒有俸祿只有賞賜,兵將全靠戰利品作為安身立命的本錢,你有沒有想過,我底下也是有上萬人要吃喝的?」
「我自然知道你有多辛苦,但這和你此次的來意又有什麼關係?」
賀穆蘭也是穿越到北魏之後,才第一次知道原來古代還有過這麼一種荒誕的官制,這簡直就是鼓勵別人行賄受賄加肆意挑起戰爭。
除了軍備和軍糧,當兵的真的是一點正經收入都沒有的,所謂「兵役」的「役」,原本就是不給錢的。北魏又不是募兵制,世世代代都是不要錢的役兵,只是在戰場上拚殺獲利,這雖然保持了戰時英勇作戰的士氣和強大的作戰能力,可一旦太平,確實就埋下了很大的伏筆。
拓跋燾為何要連年征戰?怕是和這種制度也不無關係。這種落後的、建立在部落制度上的官制,從根本上大大的阻撓了魏國的發展。
「這不是我們能置喙的事情,我們是帶兵的將軍,只負責征戰和帶好我們的兵。所以當殿下後來和我商議時,我雖然猶豫,但還是答應了。」
狄葉飛抿了抿唇。「我來這裡,不是為了弄清楚袁放有沒有通敵賣國,而是要弄清楚他可不可以為我們所用。他掌握的通商渠道……是很重要的東西。」
「在大魏國土上矗立的這些大大小小的宗主們,掌握的龐大人脈和資源,這是目前的大魏完全無法觸及到的。那是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積攢下來的東西。若不是用這種法子,我們完全沒有和他們合作的機會……」
「是這樣嗎?陳節只是幌子、捉拿蓋吳也是幌子,甚至連探查袁家鄔壁也都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想搭上袁放而已。」賀穆蘭冷笑了一聲。「我不懂,你久在西域為帥,難道還要經常以『狄姬夫人』的面目出現在南邊不成?」
「狄姬夫人身份貴重,怎麼能經常拋頭露面。日後有個主事之人出面也就是了。」狄葉飛聽出了賀穆蘭的不悅,口氣未免有些討好。
「其實狄姬夫人之事也並非全是假話。敦煌確實有一位被鄯善王室迫害而逃離的貴族富豪遺孀,如今庇護在大魏之下經商,久住敦煌。我是大魏的邊將,在西域諸國還有些威嚴。不過,今後往來通商的事情還是要由殿下和這位遺孀來處理的,我只負責保護商路的通暢,以及從西域來的那些貨物的安全……」
「啊,你們計劃的可真仔細,這根本都不像是一拍腦門就想到的計策。白鷺們想必已經盯著陳郡的袁家很久了吧?」賀穆蘭的眼光直射到狄葉飛身上。「那位殿下呢,你和拓跋晃在我家相遇,究竟是偶然還是刻意?」
他們當她這裡是地下黨秘密接頭地點嗎?
這是仗著拓跋燾對她的一絲欣賞,所以把她拿出來當幌子使?
「我是太子那邊的人。」
讓雙方都有些難堪的話就這麼說出了口。
狄葉飛一動也不動,面帶憂愁的看著眼睛裡徹底沒有了溫度的賀穆蘭。
後者將嘴巴抿的緊緊的,臉上的黑色花紋也似乎變得更為濃重了起來。她的眼神突然開始冰冷,卻依然倔強的看著狄葉飛。
狄葉飛有預感,如果他將自己「不擇手段」貪戀權位的真面目暴露在花木蘭面前,也許他真的就要徹底失去這個「好友」。
但那也是他的一部分,是真實的自己。
如今的狄葉飛已經不在是過去的狄葉飛,花木蘭若不能瞭解這點,他就永遠只能是那個被人偷摸偷親後由花木蘭去找回面子的同帳好友,是朋友、袍澤,但永遠套著虛假的氣氛。
即使連拓跋晃也會利用他的「美色」,這個世界是這麼殘酷,若他真的柔弱如女子,早就被群狼咬的連渣滓都不剩了。
他想賭一把。
把「毫無保留」的自己擺在花木蘭面前,他是會被萬箭穿心呢,還是重新尋回只屬於花木蘭的溫暖。
是死是活,這怕是他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了。
「我是太子那邊的人,……但此前我從未和太子殿下接觸過,應該說,我還沒到那個地位。」狄葉飛的嘴角顯現一絲苦澀。
「我雖然是鎮西將軍,但陛下一向仰仗軍中和鮮卑貴族,我這種雜胡出身的邊關將領,並不在要緊的位置上。不過因我是陛下宿衛出身,所以他們即使輕視,也不會輕易表現出來,但也僅限於此了。」
「事實上,我會成為太子那一派,也是逼不得已的結果。朝中輜重和後勤一向是漢臣掌管,邊關糧草要麼從漢臣手中撥下,要麼由鮮卑貴族援助,再由京中的糧庫周轉,我是當上鎮西將軍後才知道原來在邊關當個將帥是這麼窘迫。」
「所以後來素和君替我牽線搭橋,讓我接觸到了太子一派的人物,我很快也就靠攏了上去,得到了來自於太子這邊的方便……」
「花木蘭,在如今的朝廷,要麼跟隨陛下,要麼仰仗太子,中立的通常兩邊都討不到好。但陛下的身邊實在太擁擠了,一個身份出身都不出眾的人根本得不到重視。鮮卑貴族動輒坐擁一族之兵,漢人豪強門閥有世代積累的人力財力,陛下統領的鮮卑貴族不會要一個雜胡附庸,而我卻需要得到京中的支持。」
「——投靠太子,是我最好的選擇。」
「又是素和君嗎?」賀穆蘭喃喃自語。「所以,你和太子殿下在我家見面,其實只是偶然?」
賀穆蘭的語氣稍微溫和了一點,「是這樣,對嗎?」
「我去平城是為了稟報西北的動靜並不假。後來我在素和君那裡知道你最近過的不是太好,素和君又委婉的告訴我陛下還是想讓你做『保母』,而這一次是嫡皇孫的,所以我便啟程偷偷的來到梁郡找你……」
狄葉飛的語氣無比真誠。
「此前我並不知道太子在這裡,這種事情素和君也不會和我說。但現在我想想,這一切應該並非是偶然,素和君那般欲言又止,又素知我的脾性,他說的越少,我想的越多。他怕是已經猜到我一定會去你家,進而遇見太子殿下,為他所用……」
賀穆蘭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無論怎麼樣,狄葉飛並非刻意隱瞞,也不是和拓跋晃那小子聯合起來一起將她當傻子耍,總算讓她心上好受了一些。
只要是狄葉飛說的,她都信。
這是來自於花木蘭的直覺。
花木蘭願意相信他,她就願意。
「花木蘭並不是一個完全不懂政事的笨蛋,也不是認為野心和手段就是錯誤的虛偽之人。」賀穆蘭默默地看著狄葉飛。
「『我』也是帶過兵的,自然知道要統領一支軍隊有多麼難。那些夏將軍和王將軍為了全局考慮而做出的妥協和自污,我從來沒有當成是一種懦弱或不堪。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生活的方式,為了生存和壯大自己做出的舉動,從來都談不上卑鄙。」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古今中外皆然。
難道這些同袍一直都將花木蘭在心中無限美化,竟然將她賦予了一種「超凡脫俗」般的特質嗎?
這樣的人從來都是不存在的啊!
狄葉飛的臉,突然如同垂危的病人突然煥發出生機那般的明亮了起來。
這樣的狄葉飛讓賀穆蘭都有不自然的將眼光移向其他位置。
沒法子,有一種美麗是無關性別的,這也許在給他帶來許多好處的同時,帶來的更多的怕是各種磨難。尤其他並沒有龐大的勢力能夠保護自己的時候,追求更強大的力量和權利也成了自然。
「狄葉飛,此事我不會怪罪於你,我也沒有立場怪罪你。於公,他是君你是臣,你既效忠於他,自然是聽命與他;於私,他對你的前途有莫大好處,你也需要這件事更進一步,這一切都是陰差陽錯,因勢利導的結果……」
狄葉飛能爬到那個位置,其中經歷的艱辛,不是她能隨意點評的。
既然他沒有真的傷害她,而讓她陷入這種既不能拋開太子、也不想介入到朝廷紛爭的兩難境地的也不是狄葉飛,那她沒有必要遷怒於他人。
可是……
賀穆蘭的嘴裡發出好像在喃喃自語的聲音:「可是,一個真正的仁君是不會打攪毫無野心之人的生活的。如果花木蘭沒有野心和想法,這樣擅自將心有不甘之人扯入『鋪路』的行為裡去,這位殿下,離坐在御座之上的那位陛下,眼界和心胸實在是差的太遠了。」
「殿下他……」
狄葉飛由衷的為拓跋晃祈禱。
花木蘭一旦生氣,絕不是揍人一頓這樣就可以解決的了的。
賀穆蘭沒有讓狄葉飛繼續解釋。
「我是個對權利、地位一點興趣也沒有的人!這固然有我是女人的緣故,但更多的是因為『花木蘭』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一個有遠大志向的人,想要爬到最高的那個位子上,或追隨對自己最有利的人,這當然不是錯誤。但是,不管最後是什麼樣的情形,用陰謀詭計和謊言所建立起來的關係,是不可能長久而穩固的。即使大魏如今是靠鐵蹄和鮮血讓四方臣服,但做出這一國策的陛下,依然不失為一位光明磊落、不負先祖榮譽之人。」
她想到了那十四位羽林郎,想到他那種善意的、不打擾她生活的「讓她幸福」的方式。
即使那神神秘秘的老和尚說花木蘭活不過五年,她也不覺得那是拓跋燾放棄用這麼一個人的原因。真正殘酷的皇帝根本不會在乎你能活多少年。
「拓跋晃想讓我成為他的『保母』,我拒絕了。如今即使再怎麼變化,我也不會成為這種身份。他這種行事方式,是得不到我的認同的。」
狄葉飛表情僵硬了起來。
也許是沒碰見過這種會大逆不道到在背後擅自議論一位太子的狂妄之人吧。
但那又如何呢,賀穆蘭就是仗著狄葉飛不會去拓跋晃那「打小報告」,所以才會將憤怒發洩的如此淋漓。
賀穆蘭或者花木蘭,在本質上都是不會讓自己默默忍受的人。
否則花木蘭也不會去參加那次大比,打敗狄葉飛也要填報肚子了。
她的眼睛因染上怒火而變得格外駭人,但即使如此,她的語調還保持著一貫的冷靜與沉穩:
「你雖然也隱瞞了我,但這是各種人力和天意所推動的,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顧忌我的感受。但那位殿下,從一開始出現在我的身邊,就是以各種虛假所掩飾的。說出這樣的話也許有些大言不慚,但……」
「狄葉飛,我很肯定,這位太子殿下,並不值得『花木蘭』以犧牲自由為代價而追隨。
「所以我和你依舊能維持這種私下的交情,但我和那位太子殿下,等回到項城以後,怕是就此要分道揚鑣了。」
她荒誕的陷在這裡這麼長時間,如今陳節既已找到,該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
賀穆蘭雖然對狄葉飛說的雖然清楚,但若說心裡毫無芥蒂,那一定是假的。
只是,事情既然都已經發生了,花木蘭雖然只是個白身,但不客氣的說,她腳下的土地卻是確確實實屬於這個國家和皇帝的,她就必然要為這個國家的皇權所束縛。
皇權更迭之中有太多的陰謀詭計,她生氣的是他們不和她說實話的不尊重感,以及完全不考慮花木蘭想不想要陷入其中就把她扯下去的荒謬。
而那位太子,除了想借由她身為女性的「憐憫」和曾為人臣的「忠誠」來打動她以外,還真沒有表現出什麼讓她歎服的閃光點。
這閃光點不是說他那過目不忘的記憶力,或者說能在蓋吳逃去袁家鄔壁後立刻讓人歎為觀止的擬出這麼一個一舉數得的計劃,這些都是「術」,是一種天賦,而非能打動人心的信念。
這種信念花木蘭有,狄葉飛有,甚至連阿單志奇和陳節這樣的普通人都有,蓋吳的「信仰」雖然有時候讓她莫名其妙,但也不失一種信念。這位太子殿下也許也有,但在和她相處的過程中,她確實沒有發現什麼讓她驚奇的東西。
也許他太善於掩飾自己,反倒忘了他原本想要表達的是什麼。
賀穆蘭以一介法醫之身穿越時空,毫不客氣的說,除非她重操舊業,以花木蘭這英雄之軀甘做「仵作」這般的賤役,否則怕是在這個古代找不到任何她存在的價值,但她也從未因此而掩飾自己的想法。
借由不知如何而逝去的「花木蘭」留給她的一切,她出乎意料的達到了一種「過去」和「現在」的平衡,並努力的維護著花木蘭想要維繫的所有關係。
是父女關係、母女關係,是姐弟關係,也是這個國家與花木蘭之間的關係。甚至連過去的袍澤、甚至未來可能出現的對頭仇家,她都想把這種關係維繫。
人從來都不是以「單數」而存在的。這句話也許說來虛妄而玄幻,但賀穆蘭一直認同這樣的說法。她是不知道那麼多小說和電影裡,佔據了別人身體的人是如何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一切,並且任由自己的想法肆意運用別人留下的關係,但賀穆蘭強烈的責任感根本不允許她這般做。
若剝去過去的東西,成為一個嶄新的人,花木蘭就真的什麼都不剩下了。
這是等同於「殺人」的犯罪。
努力讓「賀穆蘭」成為一個配得上「花木蘭」之名的人……
——這便是她現在的信念。
所以,她要去找蓋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