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長長火帶被點燃起來,從高空看去,像是有人用筆在地上寫下燙金閃爍的大字,描述著那宏大慘烈的戰爭。
跟著碩風和葉突圍的右金騎軍們被這些火帶阻擋分隔,然後被火焰外射來的弓箭擊殺。
碩風和葉催馬衝過一道道的火牆,能跟上他的右金騎兵已經不多了。蒼狼騎卻從火焰中接連的躍了出來,挾風帶火,象索命的厲魂。
牧雲顏霜率她的蒼狼騎眼見追近碩風和葉,突然南面樹林中枝葉紛飛,數十輛鐵連弩現了出來。牧雲顏霜驚呼:「不好」,以避箭之姿側伏馬上。一聲梆子響,宛州軍亂箭齊發,蒼狼軍和右金軍一併被射倒馬下。
沒有時間痛惜這些從北陸跟隨她殺回的勇士,牧雲顏霜縱馬躍過前面翻倒的馬匹,只追碩風和葉不放。
又追了半個時辰,殺聲零落了,他們已衝出戰場之外,天色漸明,天際露出一絲曙光,碩風和葉卻緩緩停了下來,像是奔逃的累了。
牧雲顏霜也在距他近五十步時勤住馬匹,防他有詐。
碩風和葉也不望牧雲顏霜,呆呆望著天際的雲色,一面是霞光,一面是烈火。卻突然喃喃自語著:「跟隨我出來的八部子弟都沒有了,我也許不能回到北陸去了……」
「碩風和葉,你命數到頭了!」牧雲顏霜舉刀厲喝。
碩風和葉嘆一聲:「我知道你是誰了。而你知道為什麼前兩次,我都會輸給你?」
牧雲顏霜並不答話,只是握緊寒徹。
碩風和葉長吐一口氣:「那是因為我之前怕死。我以為我離天下霸業只差一步,我不想在那個時候死去。從前我帶隊衝鋒從來不會猶豫,但在天啟城下我卻不願以死相拚了。」
他轉頭望向牧雲顏霜:「而你,背負著國恥與家仇,早就不惜性命了吧。」
「少廢話,拔刀吧。」牧雲顏霜催動馬匹,繞碩風和葉緩行著。
「但我不能死。」碩風和葉嘴角竟露出一絲笑意,「你殺不了我。因為現在我胸中的恨與怒比你的更猛烈,沒人能殺我碩風和葉,總有一天我要捲土重來,我當年來到東陸之時,燒燬了戰船,對將士們說我們沒有退路,他們相信了我,跟隨著我從來沒有退後過……但……」碩風和葉嘆息了一聲,目光卻像絕境中的惡狼,「沒錯,我沒有顏面回北陸了,但我要回去,所有的恥辱我要一個人背下來,直到重整大軍的那一天起。」
牧雲顏霜第一次這麼近看到這北陸狼主的臉,看到他的眼睛。她的心卻被狠狠紮了一下。
這個眼神,她分明見過,當年極北雪原之上,那右金少年拔下她的銀箭,放走了狼王。被穆如騎兵圍住,面臨絕境之時,他也是這個眼神。凶恨,冰冷,絕不服輸。
碩風和葉也突然明白了一切,七年前,他在雪原上狂奔,那一千下的倒數象獵手的嘲笑,緊緊扼住他的心胸。他終於力竭倒在雪地上,仰望天空,想著自己逃不過去。
但一切卻並未來臨,最後的數字,永遠停留在了那少女的口中。
七年前的一絲憐憫,卻使無數人因此而死去。
「今天……我不會再讓你活著……」她顫抖著,緩緩舉起刀。
「今天……你也無法再決定我的生死。」碩風和葉冷笑著。
牧雲顏霜咬緊嘴唇,再不答話。猛得催動馬匹,象箭般射向碩風和葉。
碩風和葉緊皺眉頭,大喝一聲,驅馬向前,長刀血色出鞘,那刀中的血腥怨恨之氣直逼而來,這次他再不格檔劈下的寒徹刀,而是直揮向牧雲顏霜的腰間。
牧雲顏霜沒有想到他真得再不畏死,不惜同歸於盡,第一反應便收刀斜身閃避,兩馬交錯那一刻,她似乎看見了碩風和葉臉上冷酷的笑意。明白自己在先機上已是輸了,那一刻她竟然還是懼怕了死亡。
拔轉馬來第二回合,她一橫心,馬上斜探身直割向碩風和葉的喉間,碩風和葉卻也探出身來,她的刀掠過碩風和葉的耳間,碩風和葉的刀卻直撲向她面門。牧雲顏霜一閉眼,心中空蕩一片。卻是寒風掠頭頂而過,她再起身時,滿頭青絲披散了下來,碩風和葉劈掉了她的束髮玉冠。
牧雲顏霜氣得渾氣顫抖,舉刀再次衝刺。碩風和葉這次卻不舉刀,不催馬,只不轉睛的注視著她。牧雲顏霜有了一絲悲哀的預感,她聽見了箭支破空的聲音。
一支箭正射中她的脅下,牧雲顏霜不甘的睜大著眼睛,衝近碩風和葉的面前,舉刀的手顫抖著,揮下時卻再也沒有了力道,碩風和葉一把抓住她握刀的手腕,將她拖離馬鞍,扔在了自己戰馬下。
一支騎軍從林中奔了出來,為首的正是赫蘭鐵轅。「德諸我險些來晚了啊,王子。」
「狗屁!」碩風和葉罵著,「你不來我難道就會死嗎?一看這臭不可聞的箭法,就知道是你這個草包!」他突然又笑了,舉馬鞭佯抽向赫蘭鐵轅,「真高興你這狗東西還活著。」
「宛州軍什麼東西!我們早晚殺他宛州個哭天嚎地……王子,我們現在怎麼辦?」
碩風和葉平靜的發令:「收拾軍隊,撤回北望郡。」
「這個女人呢?」
碩風和葉望瞭望地上掙扎不起的牧雲顏霜,嘆了一聲。「一併帶走。」
碩風和葉帶著殘軍特意經過了天啟城下,他想望一眼這城關,不知何年他才能重新回到這裡。他不知道那少年是否也正在城樓上眺望。他卻有種預感,那少年才會是他真正的敵人,而他所想拆掉的這座宏偉都城,卻會一百年一千年的繼續立在這裡。
「駕。」碩風和葉終於催動了戰馬,橫越城前,向北而去。
「這天下,我終是要再回來奪的。而這天啟城,我也終有一天要將它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