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簾只是隨口一說,也沒嚇唬梁敬翁的意思,不過太監這種生物,動不動就要哭的架勢,簡直比女人都那個啥!蘇簾無奈得緊,想想還是以前伺候他的小凌子像個正常人樣。
想到小凌子,便想到了點翠,她年前一失蹤,也不知她倆如何了,便問梁敬翁道:「以前伺候我的太監和宮女現在如何了?」
梁敬翁道:「奴才只聽說,因伺候娘娘您不周,被調去旁的地方了。」
蘇簾鬆了一口氣,又忙問道:「他們沒有挨板子吧?」
「不曾。」梁敬翁回答道,倒是沒挨板子,其實還不如挨一頓板子呢……梁敬翁知曉內情,卻不說全乎了,一個被調去了上駟院喂馬掃糞,另一個被送去廣儲司底下的漿洗房洗衣服,都是苦哈哈的差事。
如此,就因為蘇簾的粗線條,生生叫他倆多受了許多時日苦勞呢。
蘇簾背靠著一個軟綿的引枕,身上蓋著絨面薄被,手裡拿著一卷話本閒看著,這個時代真是沒什麼娛樂,尤其是她這樣的病號,不許出門,還沒要求盡可能呆在床上榻上。蘇簾也就只能看本有趣的書了。
裕德園侍女綠水趁著梁敬翁去方便的時候,偷偷低眉進來,湊到蘇簾近身,低聲道:「娘娘,園子外頭有個自稱是您弟弟的人。」
「我弟弟?!」蘇簾不由脫口而問,不錯她是有個弟弟沒錯,但是阿林不可能曉得他在這裡呀,便問道:「他長得什麼樣子?多大年紀了?」
綠水回答道:「精瘦的樣子,卵圓的臉,小孩子模樣尚未褪去,瞧著也就十一二歲的模樣。他自稱叫烏蘇裡阿林,說家中出了急事,非要見您不可。」
綠水這一描述,竟然十分吻合,便急道:「快放他進來!!」十有八九便是阿林了,只是烏蘇裡家中到底出了什麼急事?!阿林又是如何曉得她身在此地的?!
蘇簾等在正房福佑堂,倒是愈發心急了。沒等來阿林,卻聽著梁敬翁的聲音,似乎是在訓綠水呢。
蘇簾急忙從晝床上下來,穿了鞋子,走出堂子來瞧,「出什麼事兒了?!」
梁敬翁一副氣急了的樣子,正要先開口,只是綠水嘴巴更快一些:「娘娘,梁公公不讓您弟弟進來。」
梁敬翁一聽,瞬間先是一呆愕,隨即看著綠水的目光盡是惱怒之色,最後卻平靜了臉色道:「娘娘,您身份貴重,不能隨意見外男。」
蘇簾看了看綠水,他被梁敬翁訓了一通,倒是沒有露出委屈模樣,反而一如往常端方,便急忙吩咐道:「還快把阿林帶進來。」
「娘娘!」梁敬翁急忙近身幾步,「這可不合規矩。」
蘇簾皺了眉頭,語氣很是不悅道:「我位份低,大約指使不動公公,等皇上來了,公公也跟著回吧。」滾一邊的規矩,她就是討厭宮裡那成堆的規矩,才不願意回去的,這番梁敬翁說規矩,她自然更加厭煩了。
梁敬翁見狀,急忙噗通跪了下來,磕頭不迭,「娘娘,奴才是怕皇上曉得了會有所不悅——」見蘇簾愈發不喜的樣子,他急忙改口道:「奴才錯了,奴才該死!娘娘恕罪!可千萬別攆了奴才!」想到乾爹給他交代的任務,梁敬翁不但沒討好這位貴寵,反而落得嫌棄,若是被譴回去,他這七品太監的頂戴還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呢!
那邊綠水腿腳快,已經帶著急沖沖地阿林進來了。
「阿姐!!——」只見阿林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綾面棉襖,滿頭大汗,一臉急切地便沖將上來。
融合的那部分記憶不由隱隱發熱,蘇簾眼中有些濕潤,急忙撤下衽上的絹帕,去擦阿林額上的汗水,才十二歲的孩子,已經長得和她一般高了,人卻還是那麼瘦。
阿林急忙抓著蘇簾的手,眼裡便流了出來,他哽咽著道:「阿姐!出事兒了!阿瑪出事兒了!」
阿林哭著鼻子,眼睛紅紅的,一著急起來,便還是個小孩子:「阿瑪他聚眾詐賭,已經被順天府尹捉拿下獄了!!」
蘇簾的手一顫,手中那繡著喜鵲登梅圖的絹帕便落在了地上。
蘇簾急忙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怎麼會聚眾賭博?!」
阿林一面那袖子蹭淚,一面哭聲哽咽道:「阿瑪賭錢總輸,見做莊家從來只贏不輸,便自己自己開賭局了!開始的時候,倒還好,一年能進十幾兩銀子,可阿瑪嫌少,便在骰子裡摻了水銀,自此便爆賺十倍!可不知怎麼,竟然連安親王府嫡次子、貝子爺瑪爾渾也參進來賭,阿瑪一下子就從他身上贏走了三千兩銀子!貝子爺惱了,便說阿瑪詐賭,叫順天府來人把阿瑪給拿下了!!」
說完,阿林嗚嗚哭得更厲害了,「阿姐,快救救阿瑪吧!本朝詐賭要判重罪的,數額超千兩,至少要流放寧古塔給披甲人為奴,若是重判,弄不好連命都沒了!!」
蘇簾也曉得一些,這時代賭錢不犯法,但是詐賭就是犯了大事兒了!!蘇簾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去思考,「詐賭的證據——那些摻了水銀的骰子也被搜出來了嗎?」
阿林搖頭:「沒有,當時我也在場,趁著亂勢,偷偷把骰子扔進茅坑裡了。」、
蘇簾不禁暗暗贊一句:這小子還是一如既往地機靈!!
不由露出笑容來:「也就是說貝子瑪爾渾雖說阿瑪詐賭,實際上並沒有絲毫證據是不是?」
阿林立刻露出哭喪的臉:「阿姐說得倒是不錯,可是那是安親王家的貝子爺啊!他說抓人,順天府尹便把阿瑪抓走了!他說阿瑪詐賭,就算沒有證據,只怕還是會按詐賭判啊!!」
阿林如此說,蘇簾也緊皺了眉頭,權勢!這就是權勢!權勢之下,哪裡需要什麼證據呢!
蘇簾深思了一會兒,問道:「阿林,你是如何知道我身在此地的?」
阿林略止了幾分哭,道:「我見阿瑪下獄,正是急得沒頭蒼蠅的時候,碰見了董鄂協領大人府上的管家,是他告訴我阿姐在西山裕德園的。」
董鄂協領?!蘇簾腦袋一轟,不就是那天的噶禮嗎?大阿哥保清就養在他府上,這必然是個深得皇帝寵信之人!那天,皇帝還是說若需要什麼酬勞,便去找噶禮。噶禮這番做好心,目的在何?!蘇簾一時想得腦袋都炸了!但可以肯定,他有自己的小算盤。
「阿姐!你不是皇上的嬪妃嗎?你去求求皇上,別叫順天府尹判阿瑪死!」阿林不禁又哭了起來。
是了,出了這種事兒,以蘇簾的人際,能求的人,也就只有皇帝了。噶禮引阿林來,目的竟然是這個嗎?!還真是皇帝的好奴才啊!
蘇簾咬咬牙,絕對不能去求皇帝,有求於人,必然就受制於人!!面上卻只能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去安慰阿林:「放心吧,我自會想法子!」這個達山也真是的,以前賭兩個小錢兒就罷了,現在膽子倒是肥了,居然敢聚眾詐賭!!蘇簾恨得磨牙,但是承接下來的那份對家人的感情和責任,叫她不得不去絞盡腦汁去救達山!!
蘇簾按下心中的焦慮不安,對阿林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今晚先在園子裡住下吧。」
阿林卻急忙搖頭,很是惶恐的樣子:「那怎麼成,這兒可是皇家的園子!!」
蘇簾笑道:「沒事兒,這是裕親王的別院,又不是行宮。」側臉便吩咐綠水道:「我記得東邊有個小院兒是空著的,你去收拾收拾。」如今夕陽西斜,再過半個時辰,城門就要關閉了,阿林顯然是來不及回城中了,她這個做姐姐的,難道要自己親弟弟露宿荒野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