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魯特氏一愣,隨即長長歎氣道:「我也是沒法子呀!」
蘇簾瞧著她苦悶的樣子,不禁犯了疑惑:「福晉莫非還有什麼為難之處?」
西魯特氏擱下手中捧著的茶碗,拭了唇角,才躊躇地道:「原本想著詹升略大些,健康些,就給她生母楊氏抬個位份,沒成想二阿哥福薄;後來我看著瓜爾佳氏肚子尖尖,滿以為會是個阿哥,卻是個格格……唉——如今,唯獨我生了爺的嫡子,二阿哥沒了,旁人更是沒生出阿哥來,私底下已經有不少人說我的閒話了!」
蘇簾聽明白了,若是西魯特氏沒生保泰便罷了,如今生了保泰,保泰的哥哥詹升更是夭了,只怕不少人要懷疑西魯特氏不賢惠,或者從中動了什麼不乾脆的手腳了!!西魯特氏也被逼不得不賢惠啊!!唉,皇家的福晉不好當啊!像納喇福晉那樣破罐子破摔的畢竟是極少數!
蘇簾無奈地跟著她歎氣,嘴裡安穩道:「好歹裕王爺是相信福晉的!旁人嘴碎愛閒話,就隨她們去吧!」
西魯特氏勉強笑了笑:「爺……大約是信我的吧。」
蘇簾一怔,她分明聽說西魯特福晉話中滿是說不清的愁緒,難道福全……疑心了與他相伴十數載的嫡妻嗎?蘇簾的印象中,福全是品正厚重的,是最愛重嫡妻之人,怎麼會竟然疑心西魯特氏?
蘇簾喃喃道:「二阿哥就算健在,到底是庶出,生母更是漢軍旗,根本威脅不到保泰阿哥將來的世子之位,只要動動腦子就知道,福晉你根本就沒必要傷害二阿哥呀!」反而二阿哥一沒了,對西魯特氏只有壞處!
西魯特氏露出幾縷苦澀的笑容:「我自然是盼著詹升健健康康長大,他雖不是我生的,卻也是我看著長到三歲的。我如何忍心害他分毫呢?!去年冬天,詹升發了高熱,偏生我去了五弟府給五弟妹慶生,回來的時候就聽說詹升歿了!匆匆趕去楊氏園子。就看見爺抱著那孩子哭得不成樣子,我看著也心痛!!」
蘇簾心偏向西魯特氏,自然免不了為她不平:「詹升阿哥生下來就病弱,如今夭折,又其能怪得了旁人?王爺傷心是自然的,可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就冷落了福晉啊!」
西魯特氏連連拭淚,自責道:「說來,也是我這個做嫡母的疏忽,爺與我置氣,也是應該的。」
蘇簾聽得糾結。便道:「福晉不妨多帶保泰阿哥與王爺親近親近,也找個機會解釋一二!福晉自己也是夭了一雙兒女的人,王爺想必會想通的!」
西魯特氏面容苦澀,低啜道:「我也大阿哥和大格格……都是在我懷中沒了的!現在想想,我心裡還是像缺了一塊肉!佛祖憐惜。給了我保泰,我原以為這輩子算是足夠了!我念了一輩子佛,沒做一件對不起爺的事兒,他怪我疏忽、不夠上心都沒什麼,可他、他半年多都冷著我、疑心我……我、我——若不是還有保泰,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說著,又是淚落如珍珠。滴滴打在人心頭。
「那寧愨太妃也不管管嗎?」蘇簾有些坐不住了,急忙問道。
「幸好還有額娘護著我幾分——」西魯特氏啜泣著道,「額娘喜愛保泰,自然也看重我,自然該勸的都勸了,爺他……還是只去瓜爾佳氏的院子。我想見他一面兒竟都難了!」
「瓜爾佳氏?……」蘇簾嘴裡喃喃著,便問:「可是她進了讒言了?」原本西魯特福晉許諾了,若生阿哥便晉她側福晉,如今她只生了個格格,那位份自然就不作數了。
西魯特福晉只苦笑了笑:「瓜爾佳氏年輕好顏色。爺以前就寵著幾分,如今她有了小格格,自然更盛從前。只是以前沒有小格格的時候,她一直都安安分分,如今……」西魯特氏沒繼續說下去,蘇簾卻明白了意思。
「打早府裡就有流言蜚語,也是從她嘴巴裡傳出來的,我原本想著爺不會信那些不著調的話,哪裡想到原來是我錯了……」西魯特氏沉沉搖著頭,「爺不信我……」
蘇簾忍不住問:「福晉可有好好跟王爺解釋?」
西魯特氏一臉哀沉:「他不信我,我還徒勞解釋什麼?」
蘇簾心頭暗暗一沉,曾經他們夫妻何等琴瑟,自然是心意互知,說是心有靈犀也不為過,如今出了這種大事兒,西魯特氏想的是福全會信她,不需解釋,而一旦福全竟不信她,她更心灰意冷,不願去多費唇舌了。
蘇簾籌措了一下腹稿道:「福晉以為解釋是徒勞,說不定落在王爺眼中,正是因為你沒有早早解釋,他才愈發疑心了的!」
西魯特氏當即便愣在了那裡,蘇簾又細細道:「沒的到底是王爺的孩兒,若是有人私下近了讒言,王爺難免疑心一二,而恰恰福晉又不好好與他解釋清楚,怎叫叫他不更加懷疑了?福晉與王爺是多年的夫妻了,有什麼事兒,不能好好傾訴?與其說是王爺冷了福晉你,倒不如說,是福晉冷了王爺!」
這種事兒,或許便是旁觀者清吧,西魯特氏原是聰明人,只因愛重太深,才泥濘難拔!這個時候,若是再有人從中攪合,便是愈發疏遠了彼此了!何況西魯特氏本就不是個會輕易對人訴苦的人,忍耐了半年多,方才對蘇簾訴說其中委屈。
蘇簾道:「福晉收一收淚,待回去了哭給王爺看。」在她這兒哭又什麼用?她憐惜有什麼用?得要福全心疼才管用呢!
「可是——」西魯特福晉一邊急忙擦著滿臉的淚痕,一邊道,「可是從前,我與王爺,從來都不需解釋的。」
蘇簾簡直無語了,忍不住氣哼哼道:「難道出了這種事兒,還要靠心有靈犀一點通嗎?!」平日裡她那樣明透聰明,最能看清人情世故,怎麼一出了這種事兒就犯糊塗呢?!!
「心有靈犀一點通」這個詞一出,西魯特福晉登時臉上紅了七分,她連忙垂下頭來,卻又愁上心頭:「可是王爺都冷了我這麼久了,我去解釋——他能聽得進去嗎?」
「福晉若是端端正正去了,他十有*聽不進去。要是紅著眼睛、淚流滾滾去,他保准心疼了!」蘇簾笑著打包票道。
「可是——」西魯特福晉卻憂心忡忡,「我怕到時候便哭不出來了。」
蘇簾立刻出歪主意道:「袖子上抹些薑汁,到時候一擦眼睛,保准淚流得都停不下來!」想哭,還怕沒法子哭嗎?
西魯特登時一副傻了眼的樣子,囁嚅著道:「這、這不大好吧?」她素來為人端方,自然沒有蘇簾那些歪歪腸子,袖子灑薑汁,刺激眼睛流淚這種下等的招數,可當真叫西魯特福晉有些開了眼。
蘇簾撇撇嘴道:「福晉是繼續和王爺冷下去,還是使些招數把她籠絡回來,隨你自己取捨吧!」主意都出到這份兒上了,要是西魯特氏不肯幹,她也沒轍了!其實裝哭賣可憐,這算啥?蘇簾肚子裡還有更下三濫的手段呢!只不過擔心西魯特氏的承受能力不足,才沒說出來呢!
這事兒要是換了蘇簾,肯定要給那個散播流言蜚語的人點顏色瞧瞧!拿夭了的孩子做筏子,根本就是兩頭人心撒鹽!幸好那個瓜爾佳氏生的是格格,若是個阿哥,再抬舉為側福晉,還指不定心大到什麼程度呢!!
這種人若是落在納喇福晉的手上,估計不死也得脫層皮!
蘇簾再加一把火地道:「福晉若覺得自己受些冷落,忍耐一下便過去了,可是保泰阿哥呢?你與王爺冷著,害得阿哥也得不得阿瑪的疼愛,日後若是那個瓜爾佳氏也生了阿哥,可真真要威脅保泰的世子地位了!」
這話說出口,西魯特氏如被打了強心劑,登時那哀沉的目光便多了三分凜然之色,她側臉看著裡間木炕上兩個扭成一團的胖孩兒,登時眼圈又紅了三分,只是這回沒流淚,她抬一抬下巴,生生把眼眶中的液體給逼退了回去,咬牙道:「娘娘說的是!哪怕是為了保泰,我也不能就這麼下去了!!」——否則她失去的便不只是丈夫的愛重,還有自己孩兒的未來!!
說到底還是西魯特福晉太賢惠了,從前她與福全恩愛,琴瑟和弦,是同心同德的日子過得久了,而底下的妾侍格格們都不得寵,沒人有本事、有能力與她相爭,結果就導致她的宅斗能力不咋滴!如今吃了這麼一個大虧,但願她為母則強吧!
蘇簾又道:「福晉賢惠,固然是好事!可是有的時候,我倒覺得福晉該學學納喇福晉的雷厲威嚴!恭親王府上,舒舒覺羅氏就算做了側福晉,也不敢給納喇福晉這等委屈受!福晉厚待府上姬妾是好事,但是厚待太過了,她們便會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西魯特福晉沉沉歎了一口氣:「斗米恩、升米仇……」嘴裡喃喃著,心裡卻有了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