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5 章
江氏小產(上)

轉眼入了秋,只是天依舊熱意未消。木蘭秋狩的日期已經定下,玄燁已經著鑾儀衛和內大臣準備起駕往木蘭的籌備了,約莫半個月後便要起程了。蘇簾終究是不能隨行的,一則祖制本來不許,二則她也捨不得把兒女都仍在熱河行宮,萬一出點什麼岔子,她可是連死的心都有了。

吃了南方加急送來的大閘蟹,品了菊花酒,中秋便算過去了。陽澄湖的大閘蟹,那叫一個膏腴肥美、肉質鮮嫩,連殼子都有專門擅長此道的太監給肢解開來,蘇簾只需要美美地品嘗就是了。

這大閘蟹送到北京,尚且要死大半,送到承德,活蹦亂跳的就更少了,澹泊敬誠殿也只有兩大簍不到二十只罷了,自然了,這些口腹之欲的東西,玄燁素來都是讓著蘇簾的,只是怕她寒著腸胃,所以調配的溫補的藥材湯汁,來沾著吃。

蘇簾也不是吃獨食的,一聽說皇子只分給了前頭二個大的,後面小的不許吃這樣寒涼食物,蘇簾便忙連帶著湯汁給她的小猴子送去了幾只,還囑咐若當天吃不完就賞賜給下人,因為這蟹子第二天就不能吃了。

大閘蟹是個稀罕物,一年只能吃一回,三阿哥吃著榮妃的、四阿哥吃著德妃的、五阿哥吃著宜妃的,都能飽一頓美味。

因德妃要與四阿哥多親近,故而蘇簾從那天之後便沒有涉足四阿哥的住處,這一日蘇簾做了一身秋日穿著寢衣,正打算送去浮華堂,卻正好見德妃與四阿哥並排走在鏡湖湖畔。

既碰上了,自然不能視若無睹,德妃目光柔和,帶著幾分感激之色,問道:「妹妹這是要去浮華堂嗎?」

蘇簾點頭,與德妃行了平禮。才道:「剛做了一身杭羅的寢衣,正要送去呢。」中秋是難得的節日,阿哥們也能放三天假,只不過也少不得被布置了一堆練大字的功課。

德妃頷首微笑:「蘇妹妹慈母心腸。」

蘇簾忙自謙道:「我手腳粗笨。也只會做寢衣了……」蘇簾目光從四阿哥渾身的那套紫紅色軟緞衣裳上掃過,不禁道:「瞧著繡紋,是德姐姐的手藝吧?特別是那白頭翁鳥,真真栩栩如生。」

德妃唇角洋溢著欣喜之色,戴著琺琅護甲的手在四阿哥肩膀的褶皺處輕輕拂過,「自打他出生,我年年都做,如今總算能上身,也不枉費我練出了這番手藝。」

一口氣做了六年的衣裳,手藝自然是練出來了。又笑著贊了幾句,蘇簾卻發現四阿哥不是很喜歡著衣裳的樣子。這一套紫紅色馬褂衣褲,繡「長春白頭」的吉祥圖紋,其實就是長春花和白頭翁,是宜男宜女的繡紋。長春花鮮艷,白頭紋靈動,自然不錯。只不過蘇簾隱約記得,四阿哥不喜歡繡花的衣物……

只是如今德妃這番歡喜模樣,蘇簾卻不好開口告知了。

剛要開口告別德妃與四阿哥,卻見德妃身邊的菊簪急急忙忙上來低聲稟報道:「大阿哥房中的江格格……小產了!」

蘇簾耳朵尖,聽得極為清晰。脫口便問道:「怎麼會小產了?昨兒還好端端的呢!」昨晚是合宮中秋夜宴,太后主持,蘇簾雖然沒去,但是卻聽說這個江格格挺得臉,不但列席,連太后都賞賜了一尊赤金送子觀音呢!

德妃也惶惑道:「是啊。都三個月的胎了,照理該是胎相穩固的時候了。」

菊簪回話道:「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只聽說好像是誤食了性寒的大閘蟹,才會……」

蘇簾頓時不解,大閘蟹性寒。的確為孕婦多忌,江格格不可能不知道,她怎麼會誤服此物呢?!這點著實叫人費解。

德妃也蹙著眉頭,又看了看蘇簾:「妹妹,要不然咱們去瞧瞧吧。」

蘇簾原本不想趟這個渾水,但是德妃開口,她也沒有理由拒絕,只好叫小凌子把寢衣送去浮華堂,便同德妃一起扭頭去反方向的大阿哥住處了。大阿哥也住在鏡湖畔,距離不是很遠,不過一刻鍾的路程,也就到了。

這是一處寬敞又氣派的院落,尚未入門,便聽見女人的哭天搶地之聲,這裡已經是亂作一團,宮女太監個個惶惶然,大氣不敢出。蘇簾和德妃沒通報便徑直入內,正堂中,坐著惠妃納喇氏,她板著一張陰沉的臉,身旁侍立著的是大阿哥,還有兩個穿著約莫是侍妾的人,跪在一側,嚶嚶啜泣。

蘇簾心道,這兩個姿色不俗的,應該是大阿哥的侍妾范氏和阮氏了吧,聽說是玄燁賞賜的,都是漢軍旗秀女出身。

德妃微笑著忙道:「不告而來,還請惠妃姐姐寬宥。」

惠妃臉色頓時沉郁了三分:「德妃來這兒做什麼?!」

德妃面帶溫敦的微笑:「方才在湖畔散步,突然聽說大阿哥的江格格小產了,故而特來瞧瞧是怎麼回事?這一胎,可是連太后娘娘都格外看重的呢!」

惠妃哼了一聲道:「不勞德妃費心了!本宮自會查個清楚!」

蘇簾就知道,這不是個討好的事兒,索性站在德妃身後,一言不發。只是惠妃的話剛落音,一旁暖閣裡又發出女人尖銳的嚎哭聲,聲聲淒厲,惠妃頭疼地揉著太陽穴,一巴掌趴在案上:「怎麼一點都不消停!!」

大阿哥臉上有一抹憐惜之色,忙道:「兒子進去瞧瞧。」

惠妃卻立刻瞪了他一眼:「裡頭污血沖天的,你進去,沖撞著自己怎麼辦?!」

大阿哥立刻頓住了腳步,嘴裡頓挫著說不出話來。

這時候,一位花白胡子的太醫走了出來,打千兒回報道:「江格格傷了身子,大損陰元,只怕日後都不能生養了。」

惠妃身子一顫,隨即咬牙恨恨道:「沒用的東西!」

德妃連忙拭淚,一臉哀切之色:「這江氏當真可憐人,沒了腹中孩子,更失去了做母親的機會。」

大阿哥眼中頓時憂傷了三分,雖則他不是很喜歡這個侍妾,但是那到底是他第一個孩子,突然就沒了,他如何能不難過呢?他只是沒了這一個孩子,江氏卻以後再也不能有孩子了,自然難免就生了三分憐惜之意。

一旁跪著的一個圓臉的侍妾紅著眼睛哀求道:「娘娘要為江妹妹做主啊!」

大阿哥眼中也紅了紅:「那蟹肉水餃,原是給兒子吃的。兒子小廚房掌膳的太監,見有剩下沒吃完的螃蟹,覺得過了夜不能吃了太可惜,便給做成了蟹肉餡兒的高湯水餃。可偏偏昨晚中秋宴上,太子非要和兒子斗酒,兒子醉的不省人事。江氏過來伺候,看到那水餃,以為是蝦肉的,她一時嘴饞,竟給誤服食了!」

大阿哥的話剛落音,裡頭便傳出江如練的哭嚎聲:「娘娘,大阿哥!是有人要害奴才啊!是劉格格,一定是劉格格害我!」

惠妃黑沉著臉色,厲聲吩咐道:「還不快挪回後院,在你房裡嚎哭,成什麼體統?!」劉格格,便是太子的侍妾劉氏,江氏乍然牽扯出此人……這下子可要熱鬧了。

這時候德妃上前一步,道:「江氏雖然有失規矩,可她剛失了孩子,哀痛過度也是難免的,還請惠姐姐寬宥幾分吧!到底,她是伺候過惠姐姐的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

惠妃冷著臉色道:「本宮的人,不牢德妃插手!」

德妃微笑道:「若是惠妃姐姐身邊的宮女,自然姐姐隨意處置。可是江氏,如今是大阿哥的侍妾,惠妃姐姐也好歹要顧忌些大阿哥的心聲吧?」

大阿哥此刻的確露出幾分不忍之色,他忙道:「額娘,兒子會好生規勸江氏的。」

惠妃頓時一口氣憋在胸口,憋得臉都紫紅了,自己兒子和自己的對手站在一邊,真可夠叫惠妃氣得夠嗆。但是人前,惠妃必須保持儀態,她勉力鎮定地道:「本宮也是為了江氏好,那屋子滿是血污沒清理,也不利於養病,反而會叨擾了保清讀書!」說著,惠妃目光瞥向躲在德妃背後,裝聾作啞的蘇簾,道:「蘇妹妹,是說,是這個理吧?!」

蘇簾恨不得翻白眼,你們對掐,把老娘揪出來做啥?我特麼中立都不成嗎?!

蘇簾乾笑了笑,道:「我覺得吧,當務之急還是查清此事,到底是意外還是有人陷害比較好。」

惠妃點點頭:「蘇妹妹果然是明透的人兒!」說著,惠妃寒厲著嗓音吩咐身旁太監道:「把小廚房做了蟹肉水餃的人都給本宮拿下,送去慎行司嚴刑拷問,一定要給本宮問出個究竟來!!」

說完,惠妃微笑著看著德妃和蘇簾:「二位妹妹想必也是忙人,我這裡也不鬆緩,只怕不能好好招待二位妹妹了。」

蘇簾明白,惠妃這是要送客,對她而言自然再好不過了,便忙微笑道:「是,冒昧登門已經失禮了,便不繼續叨擾了。」

德妃卻笑吟吟道:「既然來了一遭,還望惠妃姐姐讓妹妹我探視一下江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