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如果以後我死了

  天氣開始漸漸熱起來,夏天的早上大清早的就日光強烈,屋子裡多了一個人,憾生心裡總是惦記著什麼,早上開始漸漸睡不住了。

  早上的餐桌上,憾生抱著牛奶杯,桌上的另外兩個男人,一個狼吞虎嚥,一個四平八穩。都一樣的武裝整齊,一會就要出去奔忙,室外的陽光明媚,大好的一個晴天,憾生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睡衣,忽然覺得自己太頹廢了,她抬頭對對面的兩人道:「我是不是也該幹點什麼了?」

  莫憾庭從稀飯碗裡抬起頭,嘴裡含著一口包子,頗是驚愕的一張臉,佟夜輝放下報紙,他似乎藉著收攏報紙的功夫在思索,然後他問她:「你想幹什麼?」

  憾生撐著臉認真的思索,莫憾庭冒出來一句:「跟我上班去吧?」佟夜輝轉頭看向他,憾生指著莫憾庭道:「嗯,他那裡少一個文員。」

  佟夜輝敲著桌子:「你要想上班到我那裡去也是一樣的。」憾生看著他搖頭:「不去你那。」

  佟夜輝思索著轉頭對莫憾庭說:「她不能長期坐班,也不能疲勞。」

  莫憾庭滿不在乎的回:「行啊,就是給她個消遣,我也沒工錢給她。」

  於是就這樣憾生有了一份工作,她做起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小文員。

  憾生的工作環境是輕鬆的,她每天和莫憾庭一起出門,下午三點就被佟夜輝派車接了回來,關於她每天爬十三樓的事她一直沒告訴他。

  六個人的小公司,憾生在那裡毫無壓力,沒人太把她當回事也沒有人歧視她,他們是一個很特別的團隊,幾個充滿鬥志和夢想的年輕人聚集在一起,耗費著大量的激情,做著他們喜歡的事情,憾生游離在他們之外,看著感受著,見著他們四處碰壁卻從沒有消極,也感動著。朝來夕往,她見證著一個青年為著自己的夢想努力,這個人是她的弟弟,她為他感到驕傲。一個夏天過去,憾生的臉上漸漸出現正常的健康的膚色,一切似乎都開始好了起來。

  時間進入十月,B城迎來乾燥的秋季,十一黃金週佟夜輝去了內蒙出差,他投資的風力發電廠已經初見規模,草原上一望無際的風車正等著他去剪裁,留下憾生和莫憾庭窩在家裡無所事事。

  放假七天,莫憾庭和憾生在家窩了兩天,莫憾庭難得放個假,每天睡到快中午,吃了飯就鎖在他房間裡抱著他的電腦鼓搗,到了第三天,憾生自己也閒得慌,拉著他出門游泳去了。

  他們這個高檔小區,配套的有健身房和游泳館,因為是盈利性質的所以也對外開放,游泳館生意不錯,下午的時候人聲鼎沸。

  莫憾庭是個帥哥,脫了衣服身材也是上等的,招了很多女人的目光,憾生游不了幾圈身體就已經到了極限,她上岸找了一張躺椅坐下休息,眼睛找著泳池裡的弟弟。

  莫憾庭一直在深水區,那裡人少,岸上看著滿是人頭的泳池他也是最扎眼,這孩子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從一開始下水就一直用自由泳一個動作悶頭游著,憾生覺得這孩子身上有一股勁,強大而正氣,佟夜輝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個不同於普通人的優秀人種,但是在追求的高度上憾庭是比他強的。

  莫憾庭游到累了,上岸休息,他一路走過來吸引了無數偷窺的目光,憾生看著他一路走來,滿眼的驕傲,憾庭之於她是和所有她以往經歷的感情都不一樣的,不需要什麼理由就會去疼愛他,一個溫暖的存在。

  莫憾庭走過來往憾生身邊的躺椅上一躺,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憾生逗他:「憾庭,有好多女孩看你莫憾庭轉身對她嬉笑:「當然了,你弟弟帥的無人能及憾生伸過手捏著他的下巴調戲他:「嗯,確實是個極品的,這麼好的小夥怎麼沒人喜歡吶?浪費了。」

  莫憾庭頹廢的倒進躺椅裡,大聲的嘆息:「唉!你弟弟我窮啊,沒錢追姑娘啊。」憾生望著他笑,知道他在胡扯,但這孩子有自己的心思她也沒在往下追問。

  在游泳館裡泡了一個下午,出來的時候已經快黃昏了,姐弟倆溜躂著往家裡走去,小區裡人煙稀少,回家的馬路上空曠而安靜,落日的餘暉把整個世界染上一層金色。

  姐弟倆身上都有些疲懶,慢慢的走著,憾生握著莫憾庭的手,在這世界上他是除了佟夜輝以外她唯一想親近的人,而莫憾庭確實一個安穩的存在,憾生從不用害怕在他身上付出的感情,因為那不同於愛情,是需要回報的,憾生走動的腳步是在忽然間停下的,就如人生中很多的幸福或者不幸福的轉折點都是沒有任何的預演一樣,兜頭就來,以至於人們在極度的無奈中,往往只能把它歸結為命運一說,憾生的疼痛來的忽然而劇烈。

  莫憾庭本來在考慮著他公司裡的事情,心思沒有在走路上,他是走出兩步以後才忽然感覺到手被落在後面的憾生猛地攥緊。

  莫憾庭莫名的回頭,憾生扭曲著五官站在原地,一手捂著肚子,莫憾庭奇怪的問她:「怎麼了?」

  憾生低著頭:「憾庭,我肚子抽筋了。」

  莫憾庭被她的形容逗笑了,走回來道:「亂講,肚子還能抽筋了。」

  「是真的,我走不動了。」憾生蹲了下去,發跡裡冒出了冷汗,排山倒海般襲擊而來的劇烈疼痛讓她臉色蒼白,五官扭曲,她把頭埋進膝蓋裡含含糊糊的說:「我不行了,你背我回去吧。」全球華人的自由討論天地憾生的聲音柔柔弱弱的,莫憾庭以為她在耍懶,蹲下身要看她的臉:「你不是吧?真的肚子疼?」

  憾生躲著不讓他看,拽著他的褲腳道:「快點。」

  莫憾庭無奈的過轉身:「姐,不是我說你,你男人把你慣的太懶了。」莫憾庭以為憾生在跟他鬧著玩,卻沒看見憾生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在不停的顫抖。

  莫憾庭的肩膀比佟夜輝的還要寬闊,憾生把眼裡的水痕偷偷的印在他的衣服上,走了一段路,莫憾庭還在繼續琢磨著剛才他想的事情,兩人一直沒說話,疼痛如開始來襲一樣,毫無預兆的慢慢消退,一段時間的靜默後,憾生輕輕的問莫憾庭:「憾庭,怎麼沒看見你找女朋友?」

  莫憾庭隨口應道:「沒那個心思。」

  「其實我挺想看見你帶個女孩回來給我看的,我想看見你結婚,看見你有孩子,男孩女孩肯定都挺漂亮的,我給你帶孩子,看著他們長大。」憾生越說聲音越低微。

  莫憾庭在前面嘲笑她:「我說姐,你怎麼跟個老太太似的,還想著給我帶孩子吶?你自己生一個應該快一點吧。」

  憾生把頭埋進他的後背裡輕聲的說:「憾庭,要是你能早點來找我該多好?」

  莫憾庭沉默了片刻說:「現在也不晚。」

  「是的,也不晚,謝謝你,憾庭。」憾生的聲音輕微,沒有讓前面的莫憾庭聽見。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莫憾庭看見院子外面的馬路上停了一輛車,銀白色的花冠,不是佟夜輝開的車,他多看了幾眼,憾生趴在他的後背沒有看見,直到他們已經走過了,莫憾庭正伸手推圍欄上的院門,身後傳來一聲開車門的聲音:「憾生!」一個呼聲忽然傳來。

  莫憾庭背著憾生轉身,憾生在抬頭的瞬間,夕陽下一個修長的身影,儒雅的面孔,帶著微笑。

  「憾生。」

  「葉權!」憾生驚呼,她從莫憾庭的身上滑下來,望著那個人不敢置信。

  「憾生啊!」葉權嘆息著惆悵的語調叫著她。

  憾生靜靜的站在莫憾庭的身邊,笑盈盈的面容:「葉權,你來看我啦?」再次見到葉權她仿若覺得已經隔了一世,遙遠而陌生但又是親密而歡愉的。

  遠遠隔著一些距離的葉權,一身精幹的西服正裝,臉上架著一幅無框眼鏡,和憾生記憶中的印象有些違和感,他微微攤著手對憾生說:「你在幹什麼吶?憾生?不過來迎接我嗎?」

  憾生歡笑著拉著莫憾庭走了過去:「我弟弟,我的弟弟莫憾庭。」憾生驕傲的跟葉權介紹。

  然後她又轉身對著莫憾庭:「憾庭,他是葉權,我的朋友。」

  「你好,憾庭。」葉權率先伸出手。

  你好,葉先生。」莫憾庭禮貌的與對方握手,他觀察憾生的生活,知道他姐姐這人是沒有朋友的,這個忽然冒出來的葉權,他為著他姐姐給與了相當的尊重。

  葉權再轉過來面對憾生,他微微抬了抬手臂似乎想擁抱她,但又是猶猶豫豫的動作,憾生踏上前一步,主動的伸手擁抱他:「你來了,真好葉權。」如此坦誠的憾生,葉權擁著她拍拍她的後背,閉上了眼睛,難言的情緒被他遮擋了起來。

  憾生熱情的要拉葉權進屋:「葉權走吧我們進去說。」

  葉權卻搖著頭:「憾生,我就不進去了,你跟我出去吧。」

  憾生扭回頭看看身後的房子,回頭又疑惑的看向葉權,葉權斯文的笑著道:「當初是他拿你的未來威脅我給你的那份房租合同的,手段及其卑劣。」葉權笑眯眯的面容下掩蓋了太多的情緒。

  憾生無奈的笑笑答道:「那好吧。」葉權轉向憾庭:「憾庭小弟也一起吧。」葉權鏡片的眼神閃爍著,莫憾庭看看他又看了看了笑得一臉無知的憾生點點頭:「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葉權把他們帶到的是一家五星級酒店的西餐廳,他似乎就住在這裡,一路走來很多的工作人員跟他打招呼,葉權每一個都含笑回應,禮貌,自信而從容,揮灑自如的姿態,他帶著一個面具,這是憾生從來都沒有見過的葉權。

  三人坐定,各自點了餐,憾生問葉權:「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葉權只是笑,他說:「相信我憾生,不管你在哪裡,只要我想,就一定能找到你。」他沒有說出的是,我找到你又怎樣吶?所以才不想來找你。

  憾生知道她和葉權一直都遊走在曖昧的邊緣,她不能跨前一步,只能回他一個微笑,莫憾庭看出他們的不對勁,但也只是看著,他的姐姐多出一個愛慕者,他其實沒什麼想法,以他的觀察他姐姐和佟夜輝之間關係很穩定。

  一頓飯吃的平靜而和諧,葉權還是很活躍,說著他來國內行程的目的,問著莫憾庭的情況,他決口不問憾生的近況,和莫憾庭說的比較多,一直沒有冷場,人還是那個人,但已經不一樣了,葉權的感覺不一樣了,憾生的感覺也不一樣了。

  中途憾生起身去洗手間,洗手間裡她接起冷水拍打自己的臉,水進了眼睛裡,視線有些模糊,很多東西可能只是幻象,隨著時光越發的飄渺虛無,憾生有些惆悵。

  外面的餐廳裡,憾生起身離開後,葉權收起了臉上一直掛著的笑容,他轉身對莫憾庭說:「憾庭,把你的手機給我。」

  莫憾庭奇怪的問他:「幹嘛?」

  葉權摘下鼻樑上的眼鏡往桌子上一扔,奇怪的笑著掏出手機:「幹嘛?讓你幫我揍一個人。這是他該得的,也是他欠憾生的,我想來想去,這世界也就你能揍他了。」他抬眼瞄眼莫憾庭:「我看你這體格行。」

  莫憾庭莫名其妙:「你什麼意思?什麼是欠我姐的?」

  葉權不耐煩的道:「趕緊的,你手機號碼多少,一會你姐就出來了,讓她知道就什麼都幹不成了。」

  莫憾庭皺眉報出自己的手機號,葉權撥了過去又按掉:「我明天找你,給你看些東西。」說了這麼一句他馬上恢復正襟危坐的樣子,目光正好迎著憾生從洗手間出來。

  三人繼續安坐,一頓飯吃的安安穩穩,飯後都不想再續攤,葉權和憾生不是不再親密了而是感覺隨著時間消退了,出了那個島,葉權不再是葉權,至少不是憾生心目中的葉權了。

  飯後葉權送他們姐弟倆出去,分別的時候他用力的擁抱憾生:「憾生,其實我早知道,我和你是相見不如懷念的命,你要加油。」憾生抬頭望著他,葉權的目光清明而明亮,她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了。

  憾生難過的拉過他的手:「葉權,再見。」此生他們都可能再不見了,她是知道的。

  憾生姐弟坐上出租車,憾生從車窗裡看過去,葉權身長玉立的站在那裡,望著她,沉沉的眼神,然後他一轉身,西裝下襬在他的身後甩出一個瀟灑的弧度,走入他身後輝煌的燈火,憾生忽然明白這個瀟灑轉身的恐怕才是真正的葉權,人有多面性,那個在島上的葉權只是他本性中的一個,憾生惆悵的低下頭,她很懷念那個被她關在島上那所房子裡,對她來說獨特的葉權。那段歲月,也不過是一段值得緬懷的歲月罷了。

  日子如常的繼續,第二天佟夜輝回來的時候憾生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她被身邊沙發的塌陷驚醒,睜眼看見頭頂上坐著一身風塵僕僕的佟夜輝,她自動把頭伸過去枕在他的腿上:「回來了?」

  佟夜輝撥開她額頭碎髮:「嗯,怎麼在沙發上就睡著了?憾庭吶?」

  憾生懶懶的挪動了一下:「剛吃過午飯,接了一個電話就出去了。」

  憾生又說:「夜輝,昨天葉權來了。我和憾庭和他出去吃飯了。」佟夜輝停在她耳邊的手頓在那裡。

  憾生嘆氣:「和以前不一樣了,葉權變了,或者沒變他本來的樣子就應該是這樣。唉!」憾生嘆氣,很多的無奈:「說不清。」她翻了個身,把頭紮進佟夜輝的懷裡似乎不想面對佟夜輝望著窗外,什麼也沒說,他當然知道憾生的感受,大家氏族出身的男人,熱情,教養,寬厚,體貼是他們的本性,但同時勢力,衡量,責任與選擇也是他們的本能。

  正在憾生頹靡的時候,莫憾庭回來了,事情發生時毫無預兆,憾生從佟夜輝身上翻身坐起來的時候身子還在發沉,莫憾庭走到他們的身前,憾生問他:「這麼快就回來了?」

  莫憾庭理都沒理憾生,他望著坐在沙發上佟夜輝遞給他一個文件夾非常冷靜的問他:「這上面說的是真的嗎?」

  佟夜輝接過來翻看了幾頁,紙張上的內容沒有讓他的表情有什麼起伏,他沒有看完,直接就合上了,然後他低著頭望著膝蓋上的文件夾,沒有多久他抬起頭很平靜的說:「是真的,葉家在國外經營了幾代人,有專門的商業情報機構,他們收集的這些都是真的,一個字都沒有說錯。」

  莫憾庭開始平靜的脫外衣,他說:「那你是承認了是吧?你騙她錢,用她墊背給你坐了五年牢。她為你生過一個孩子,有過一次宮外孕,後來的了癌症都是真的是吧?」

  「是的。」佟夜輝答他,莫憾庭轉頭看向憾生,憾生看見他的眼睛紅了,望著她的表情不知道是痛苦還是憤怒,憾生即難過又緊張。

  莫憾庭把襯衣袖子挽起來命令憾生:「姐,你走開。」憾生與他默默對視半晌,她的身體往佟夜輝那邊斜了斜,莫憾庭瞪著眼看她,佟夜輝拍拍她的肩膀:「憾生上樓去。」

  憾生最終站起來她什麼也沒說,讓到了一邊,莫憾庭在瞬間就爆發,他一拳打到佟夜輝的臉上,佟夜輝的臉被他打歪到一邊,接著莫憾庭又抓著他的衣領把他提起來,又是一拳砸過去,佟夜輝始終沒躲也沒還手,莫憾庭把他一腳蹬翻在地上,他擦擦嘴角的血又站起來。莫憾庭接著踢他,不等他站起來就沖上去照著他的腹部一陣狠踢。

  佟夜輝弓著身子,蜷縮在地上猛烈的咳嗽了幾聲,咳出一些鮮紅色的黏稠的液體噴射在大理石地面上。他還是什麼也不說,抹乾淨嘴角的血跡,又艱難的站了起來。

  莫憾庭陰沉著臉走進飯廳,拖著一把椅子回來,什麼也不說,掄起來朝著他橫拍過去,一聲悶響,木質的靠背椅撞上佟夜輝的後背飛出去摔在地上散了架,佟夜輝再次倒在地上,莫憾庭撲過去騎在他身上一拳一拳的招呼在他的臉上:「你欺負她一個女人,從來沒有人幫她出過頭吧?你這樣的混蛋一輩子沒被人這樣修理過吧?難受嗎?」佟夜輝滿臉的鮮血,眼角,嘴角崩裂,眼睛腫起,莫憾庭忽然掐住他的脖子:「難受嗎?不能呼吸的滋味好受嗎?要死了的感覺好嗎?可你快把她弄死了,還不是這麼快的,一點點的磨的。」莫憾庭在憤怒的嘶吼。

  佟夜輝的臉變形著,他伸手似乎想去推莫憾庭,可伸到半空他又頹然的放下,放棄的姿態艱難的轉頭去找憾生,他找到站在角落裡的憾生,喉嚨的發出「卡卡」的聲響,然後他的喉嚨裡艱難的發出一聲扭曲的聲音:「憾生。」

  「憾庭。」憾生的聲音輕微,莫憾庭轉頭,驚訝的發現她的臉上佈滿了淚水。

  憾生往臉上抹了一把,她呆愣愣的似乎也才發現自己流淚了,她舉著手上的淚水對莫憾庭說:「憾庭,你看見了嗎?你打他收穫到的只有我的淚水,你還要打嗎?」

  莫憾庭驚愕的鬆手慢慢的站起來,客廳裡一片狼藉,佟夜輝在他鬆手以後蜷縮著身體劇烈的咳嗽。莫憾庭傻傻的站在那裡,眼神迷惑而恍惚,憾生走過去,拉著他的手說:「憾庭,你跟我來。」

  憾生拉著莫憾庭往樓上走,留下佟夜輝一個人癱軟在地上沒有人管他。

  客房裡,莫憾庭坐在床上,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憾生坐在在他的身邊拿過他的手,翻過來,手背的關節處一片血紅,有佟夜輝的血,也有他自己的,憾生說:「憾庭,我和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沒有爸爸,媽媽也、、、不太理我,你知道我以前不太招人喜歡,只有他,好的壞的都只有他給我,我也恨過他,就是到現在也談不上原不原諒,就是習慣了,如果要活著走下去就非得找他作伴,而他最後也還是要我了,這也挺好。」憾生牽牽嘴角笑了一下,兩行眼淚流了下來。

  莫憾庭轉頭看著她,靜默的一張臉,太過壓抑後的平靜。

  憾生摸著他手上的紅腫處又說:「如果你曾經傾盡全力的去愛過一個人,那麼你就會知道,你哪怕恨他恨不得他死了,但是他要是真死了,你也還是要去陪著的。」憾生及其平靜的話結束在一聲無奈的嘆息中。

  莫憾庭靜靜的望著憾生,剛才是燃燒光了所有理智的憤怒,現在是心臟鈍鈍的悶痛,憾生一張歷經風霜後的寧靜的面孔,他想他是有些明白她的:她被一個男人傷害到連命都要賠上了的地步,可最後還是待在了他的身邊。

  有一種感情,會讓我們不由自主,一種以犧牲為手段的佔有,佔有慾有多強,自我犧牲就可以多徹底。

  憾生之於佟夜輝,大約就是如此。

  而人們通常把這種感情叫□情。

  莫憾庭終於明白了他從憾生身上看到如暮年人一樣蒼老寧靜的眼神,其實源於她曾經的磨難和付出,那是一種感情走到極致後的從容和放棄。

  莫憾庭抹掉憾生眼角的淚水平靜的說:「姐,你說的對,我來晚了。」

  憾生把頭靠向他的肩膀,她輕輕的說:「憾庭,不晚。你來了對我來說是一件最完美的事情。」輕微的停頓後她接著道:「憾庭,你別恨他,如果有一天我早早的走了,你對他好一些,他在這世間沒有什麼親人了,其實他啊,從頭到尾也就只有我真正的心疼他了,如果以後我不在了,你有了孩子就經常帶來給他看看,你的孩子留著我血,他會很疼愛的。」

  莫憾庭猛的摟緊憾生的肩膀:「姐,別說傻話,你好好的用力的活著,將來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我把他們送來給你養,你看著他們長大。」

  「好。」憾生透過莫憾庭的肩膀望著他身後的牆壁,露出一個低落而無奈的笑容。

  憾生從莫憾庭的房間裡出來,客廳裡已經不見佟夜輝的人了,她回到房間果然看見他躺在床上,佟夜輝平躺在那裡,房間的窗簾大敞著,落日的餘暉在他身側形成一個寂寞的陰影,憾生疲憊的嘆息出聲,她走過去,佟夜輝的臉上已經被他自己大致清理了一下,擦掉了血跡看著沒有那麼嚇人了,只是這會皮下組織已經開始充血,顴骨高高的腫起,眼睛裡有淤血,眼皮也腫大的高出了眼眶,看著依然恐怖,憾生在他身邊坐下,想伸手碰他的臉卻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去醫院吧?」憾生說。

  佟夜輝搖頭:「不用了,他沒有傷到我的內臟,都是些皮外傷,過兩天就好了。」

  「別怪他。」憾生握著他的手輕聲的說。

  「不怪他,這是我應得的,他打的輕了。」他往裡面挪動了一下身體對憾生說:「上來,讓我抱抱你,我想你了。」

  憾生小心翼翼的把頭枕在他的腋下躺了下去,佟夜輝用手臂摟著她的後背,來回摩梭著安慰她:「憾生這樣挺好,我欠你遠遠不止這一頓皮肉之苦,憾庭打我這一頓是他應該做的,也是我應該受的,你能好好的活在這世上已經是我最大的幸運了,其他的我不在乎。」

  憾生默默的聽著,她躲在他的腋下清淺的呼吸,很久後,她用輕微的幾乎聽不見聲音問佟夜輝:「夜輝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會害怕嗎?」

  佟夜輝的身體僵硬了,然後他用力的把憾生勒緊著靠近自己的身體:「噓,乖,別說,別說。」

  夜輝,你記得,如果以後我死了,如果某天要是你的肩頭落下一隻蜻蜓,或者是燈下飛來一隻飛蛾,你不要趕走它,那是我回來看你了,夜輝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

  那是在一個黃昏,憾生說了這一段話,陽光的金芒散漫整個房間,他們緊靠的身體下印出一個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