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暗潮洶湧

  新月已生飛鳥外,落霞更在夕陽西,眼看著,夜幕就將落下……

  蘇右奔走在越發昏暗的林子裡,幾次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巴。前方那青絲飛揚的女子一路行來都神情緊張,一副隨時都會大幹一場的表情。他心中嘆一口氣,想起這位阿四姑娘向來脾氣倔強,是個擰起來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的主。比如當時只是隨口一提公子生辰,她便是扎破了十指一夜不睡,也咬牙繡了個奇形怪狀的荷包出來。再比如一旦被惹惱,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房門一關,連他們公子前去辭別也沒吱一聲。

  唉,這種性情的女子,公子他……

  蘇右想到這兒又暗自搖搖頭,心道,那可是他們公子,豈是凡人所能比擬的?

  罷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奇怪,我們明明看見他往這個方向走了,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呢?」阿四想不通一般地喃喃自語。

  蘇右見阿四話雖如此,腳下卻越走越快,連頭也不曾回一下。於是,斟酌一番,他道,「阿四姑娘,你確定剛才看到的,是刑關公子嗎?」

  阿四身輕如燕地躍上一棵老樹,一邊眯著眼四處瞭望,一邊回答,「絕不會錯。」

  蘇右想了想,又道,「刑關公子武藝高強,忽然獨自外出,會不會是有什麼私事?」

  阿四聞言一愣,莫不是陰司突然來了什麼緊急事務需要他處理?她想起往昔與刑關一起出門走動,大多都是自己給他找麻煩,心中便是一虛,暗道也許真是自己多心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

  阿四看了眼快沒有耐心的蘇右,又想起獨自一人先行返回的蘇幕遮,提氣一縱,輕輕落回了地面。正準備與蘇右說就此回去,卻見他渾身驟然一緊,沉聲道:慢著,有動靜!

  蘇右閉目側耳傾聽,片刻後雙眼猛地一睜,「在那邊!」說著,腳下一錯,飛身便往一側掠去。而阿四並不多言,噤聲提氣,緊跟在後。

  漸漸地,風中傳來了金鐵交擊的聲音,並且越來越清晰響亮。循著聲響,二人最終停在一處暗影之中,悄悄朝不遠處看去。

  只見,有一男子面白如玉,濃眉如墨,手中一把長刀上下翻飛。刀鋒凜冽,劃出一圈圈令人氣短的刀氣。

  此人不是他人,正是阿四和蘇右正在尋找的刑關!

  然而,阿四並沒有絲毫欣喜。因為,陰司四大判官之一的刑關在江湖之中少有敵手,此時卻和三個面容普通的黑衣人打得難解難分!

  黑衣人雖是三個人,卻個個身手矯健,相互配合默契,進退之間攻守有度,彷彿只有一人。饒是刑關將一把長刀舞得密不透風,騰挪之間卻頗有些束手束腳。

  阿四心中焦急,奈何除了逃跑有點本事之外,丁點刀光劍影都招架不住。無奈之下,只能將期盼的小眼神投向了蘇右。

  蘇右卻是第一眼就看到了立在戰圈之外的另一人。白帢青衫,不是那歐陽明還能是誰?

  見此,蘇右眼珠一轉,也顧不上一旁的阿四,縱身便往歐陽明處撲去!

  歐陽明密會白衣人之後,匆匆往回趕,不料被半路殺出來的刑關攔了個正著。一言不合,兩方人馬便鬥在了一處。本以為有主公親賜的三大高手,必是無往不利。誰知,時間一點點過去,竟是脫不得身。沉思間,斜刺裡劍光一閃,有人攜著雷霆之勢劈頭蓋臉就是一招!

  歐陽明大驚失色,顧不得體面就地一滾,狼狽萬分地險險躲過。哪知來人武藝超群,一招剛落,下一招又到,頓時嚇得他肝膽俱裂,怔在當地!

  蘇右眸中一暗,劍勢不變,劍尖直刺歐陽明左胸。電光火石之間,「嗆」的一聲,一柄長劍堪堪將他架住,卻是三個黑人之中的一個及時趕到。如此一來,刑關那邊戰局瞬間逆轉,輕鬆以一戰二,打得另兩個黑衣人毫無招架之力。而那剛剛才鬆了口氣,正狼狽逃跑的歐陽明,卻被掩在暗處的阿四堵住了去路。

  形勢大好,蘇右也越戰越勇,手中長劍歡鳴,幾招便將對手踹飛了出去。隨即右手挽起一個劍花,他飛身就朝與阿四拉扯的歐陽明刺去。

  眼見著,歐陽明就將被擒於劍下。

  就在此刻,突然白影一晃,蘇右等人尚未回過神來,便被撲面而來的白煙驚得齊齊後退。

  也就是這一退,三個黑衣人護住歐陽明便縱身而逃!刑關正待再追,卻被蘇右驀地拉住,指了指那瀰漫空中的白煙,捂著口鼻朝他搖頭。

  這白煙,有毒!

  窮寇莫追,刑關也知曉其中道理。於是,只能黑著臉站在阿四和蘇右身邊,眼睜睜看著那些人消失不見。最後,三個人將目光齊齊放在了留下來斷後的白衣人身上。

  沒錯,那白衣人臉戴薄紗,鬢髮邊簪了一朵嬌豔欲滴的虞美人,正是那在花園擊殺阿四之人!

  她站在離他們十步之遠的地方,不言不語,只是緊緊盯著阿四不放。阿四覺得她眼中似有情緒翻滾,卻終是化作無言的一瞥,然後再次撒下漫天白煙,飄然遠去。

  事後,蘇右問刑關這是怎麼回事,這白衣女子又到底是何許人也。刑關瞧了眼阿四,道,「此地並非談話之所,回去再說。」

  言罷,再不多話,掉頭就走。

  蘇右心中不快,阿四也被瞧得心中一沉,暗怕壞了刑關的好事。

  潭州,知州府。

  時間已經不早,燈火通明的客堂裡卻坐滿了人,個個神色不明。

  潭州知州周大人忍不住第一個打破了沉默,「刑關公子,此次劫殺真的是那歐陽明在背後一手策劃的?」他實在無法理解,為何曾為大皇子身邊第一謀士的歐陽明,要鋌而走險做這麼一件大不韙的事情呢?於是,他又朝著另一邊的蘇幕遮道,「難道,這歐陽明與朝廷作對,是在背後謀劃些什麼不成?」

  蘇公子沉默不言,倒是刑關瞧了眼阿四,道,「歐陽明劫殺所為何事暫且不管,只是為何又要遣了那白衣人來暗殺你?阿四,你可認識那白衣人?」

  剎那間,堂中眾人都好奇地看向阿四。

  阿四迷茫地看著場中各位,搖搖頭,道,「從未見過此人,不過」,她略一回憶,又將曾與蘇幕遮說起的懷疑道了出來,「封家別院那位玨少爺的侍女,恐怕與此事有些關聯。」

  封家別院所見所聞,蘇幕遮在回到知州府後便與周大人通過氣了。周大人聞言點頭贊同道,「封家別院已經安排了人盯著,不過,如今千頭萬緒,這樁案子也不知何時才能了斷啊……」

  周大人唉聲嘆氣,蘇公子此時卻眸光閃閃,耐人尋味地對著刑關微微一笑,道,「刑關公子,此事牽連甚廣,不知你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阿四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同為陰司之人,刑關凡事都會與自己說道,為何今次突然獨自行動呢?

  刑關臉色一變再變,最後平淡道,「我也是收到暗報,失蹤已久的歐陽明忽然現身潭州,時間竟然與劫殺發生的時間完全一致。時間緊迫,我來不及通知各位,原本也不想打草驚蛇,於是才會先行去查探一番。」

  蘇幕遮聽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堂中短時間內又陷入了沉默之中。阿四覺得有些不自在,正想詢問一番,便見門外管家急急奔入,同行的還有那位常常跟在周大人身邊的師爺。那師爺臉色凝重,一進門也沒顧上和在座之人打招呼,便徑直跑到周大人的身邊一陣耳語。

  周大人當時正端著茶杯在抿茶,不知聽到了什麼,竟然手一抖。一個不小心,「啪」的一聲,茶杯掉在地上,應聲碎裂。

  「此話當真?!」周大人騰地站了起來,驚疑不定地問那師爺。

  「千真萬確,」那師爺點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躬身遞上,道,「密函在此,大人請看。」

  周大人亟不可待接過信函,快速地瀏覽完畢,肅容朝眾人說道,「諸位,看來劫殺一案我們必須要盡快了!」說完,他頓了頓,將書信遞到了刑關手上。刑關不明所以地閱盡,濃眉緊皺,沉聲道,「太子殿下密函。」

  「說了些什麼?」阿四忙問。

  「有人千里上京,於鬧市之中攔轎狀告大皇子謀財害命。刑部上書聖上之後,著大理寺徹查此事,不料竟牽扯出大皇子身前所犯諸多重案,貪贓枉法,草菅人命等罪狀數不勝數。太子手諭,兩天之內破劫殺一案,盡快送大皇子遺體回京,不得有誤,否則提頭去見。」

  話落,蘇左和蘇右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將欽佩的目光投到正襟危坐的蘇公子身上。蘇公子面不改色,甚至還淡定從容地抿了一口香茶。

  最正常的,莫過於目瞪口呆的阿四。

  大皇子明面上是一顆失去皇位繼承資格的廢棋,背地裡又是一個野心勃勃的皇子。但無論哪一個身份,出於對皇家顏面的維護,一般都不會允許大皇子牽扯進此類案件。試想,天龍之子濫用身份職權,無論此事是真是假,一旦傳開,叫天下百姓如何再信任擁護朝廷?這,可是正大光明地往天家臉上抹黑啊!

  阿四開始佩服那位鬧市喊冤之人了,她好奇不已,問道,「那喊冤告狀的是何方人士?」

  刑關面無表情地翻了翻信函,搖搖頭表示未有寫明。而站在周大人身後的師爺卻說,「此事小的卻向那信差大哥打聽過了,據說告狀之人乃是一女子,風城人士,名叫陸雙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