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兩個白衣

  黎明之前,破曉時分。

  西郊橘林之中金鐵交鳴,暗影騰飛,打得好不熱鬧。

  阿四定睛看去,只見那青衫謀士歐陽明遠遠站在一棵橘子樹下。他的腳邊地上,正插著一把長劍,迎著冷風微微發顫。而戰圈之中,幾條黑影翻騰,正手持兵器,將一個白衣女子圍在中間。

  那白衣女子,面罩輕紗,鬢邊一朵嬌豔欲滴的虞美人,正是潭州知州府全力通緝的殺人嫌犯!而她對面三個黑衣人,也不是別人,卻是當日守在歐陽明身邊,圍攻邢關的高手。

  阿四糊塗了,就在沒多久之前,這白衣女子還從他們手中救走了歐陽明。結果,一轉身,他們幾個又自己熱鬧地打成了一團。

  這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內訌?

  阿四這方胡亂猜測,場中卻起了變化。

  只見那白衣女子,一手玉簫,一手短劍,騰挪之間如行雲流水,然後一個轉身,突地在眨眼之間頻遞殺招!那幾招既快又狠,饒是那配合默契的黑衣三人組也躲閃不及,各自挨了一劍。

  皮肉破開,鮮血淋漓,瞬間一股血腥味兒撲鼻而來。阿四皺了皺眉,正要抬頭問一問邢關,卻見邢關豎起左手食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阿四無奈,只得回過頭繼續觀戰。卻在這時,場中傳來歐陽明一聲輕喝,「夠了,都停下來!」

  話音剛落,四個人同時收回招式,飛身而退。

  黑衣人依舊警惕地圍在歐陽明身側,那白衣女子卻一聲長笑,拿劍尖點了點歐陽明,啞聲道,「來吧,且再聽你說一說。」

  儘管相距甚遠,阿四還是能從歐陽明的口氣中,感受到那止不住的怒氣,「你瘋了!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否則……」

  「很可惜,回答錯誤。」白衣女子哂然一笑,左手手腕一轉,劍尖朝上,劍上鮮血滴答。她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歐陽明,頭卻優雅地低了下來。晨風拂過,吹起她一身白衣的同時,也將那面紗帶了起來。

  阿四分明看到她將柔嫩的唇瓣湊近劍身,柔軟粉嫩的丁香小舌就這麼溫柔地舔舐起來。

  山風寒冷,那白衣女子卻如沐浴在陽光之下,化身為一個最最溫柔的情人。她是如此的小心輕柔,似乎害怕有點滴落入塵土,直至殷紅的鮮血全部消失,短劍恢復如初,才風情萬種地抬起頭來。

  「唔,好甜。」短劍雪亮,將那女子鮮紅欲滴的唇瓣映照得妖嬈到極致。阿四看得頭皮發麻,甚至清晰地聽到周圍傳來齊整的吸氣聲,連那歐陽明都繃著臉,帶著黑衣人倒退了數步。

  卻見那白衣女子只是呵呵一笑,繼而伸出舌頭舔了舔唇瓣,啞聲道,「不知道歐陽先生的血是什麼味道,哦不對,歐陽先生你年紀一大把,這血估計是比不上這些熱血男兒了。就算不臭,恐怕也不會甜了吧?」

  她笑得開懷,鬢邊的虞美人也在風中跟著微微顫動。而那歐陽明卻是笑不出來,陰沉道,「我最後再說一遍,你想要自己全家死光光嗎?」

  話音未落,那白衣女子陡地停了笑,冷哼一聲,「就知道不該跟你廢話!」

  言罷,腳下一踏,整個人突如一道白光般,朝著歐陽明直射而去!然而他快,那些黑衣人卻也不慢。陣型一變,呈品字形遞進,三個人攻守相契,奮力應戰。

  場中戰況激烈,邢關也沒閒著,一邊觀戰,一邊將埋伏的衙役重新佈置。只等著他們兩敗俱傷,自己好來個漁翁得利。

  可惜,如意算盤誰都會打,場中個個都是人精,而那白衣女子也不差。只見她手中短劍不停,口中忽道,「怎麼,還準備看熱鬧到什麼時候?小心這隻老狐狸溜了,放虎歸山的後果你們就自己承擔吧!」

  阿四聞言大驚失色,而邢關卻面色不改,「這女人武藝高強,如此多亂糟糟的氣息,恐怕早就知道有人埋伏。」

  既然如此,這白衣女子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窩裡鬥呢?阿四正要相問,邢關卻沒有時間回答。他打了個手勢,領著一眾人走出了暗影,將那五個人圍在了正中央。

  邢關等人的出現,將歐陽明打了個措手不及。只見他雙眉一橫,怒指那白衣飄飄的女子,道,「竟然背叛主公,爾敢!」

  他狠戾的怒斥只得來一聲嗤笑,白衣女子一個窩心腿踢飛一人,然後虛晃一招退出戰圈,道,「兵不厭詐,你說這些衙役,如今想要的是我這個殺人凶手呢,還是你這個幕後黑手?」

  歐陽明掃視一圈,最後將視線落在邢關和阿四身上。他此時已不再驚慌,鎮定且傲然地站在原地,對那女子說道,「抓了我又如何,就他們,能奈我何?!」

  這話說得狂妄,知州府的人就不答應了,有個衙役緊接著就開罵,「老匹夫,你滿手血腥,罪惡滔天!識相的趕緊束手就擒,否則通緝令一發,追你到天涯海角,叫你永世不得安生!」

  而那白衣女子瞥了邢關等人一眼,「咦」了一聲,道,「不對啊,還少一個人呢!」說完,廣袖一甩,也不見她如何動作,握劍的左手已然空空如也。

  阿四隻看到一縷銀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入右側的樹林。未等大夥兒回過神來,鏘的一聲的巨響!緊接著,一道身影掠至場中央,隨之而來的是那去而復返的銀光。

  白衣女子腳下微動,左手一探,連帶著幾個轉身卸去飛來之力,穩穩將短劍抓在了手中。她低啞一笑,臉卻不去看那忽然出現的身影,反而對著那遠處的樹林,道,「這才對嘛!」

  話畢,風吹草木動,有個月白長衣的男子緩緩踱了出來。他走得慢條斯理,絲毫不在意場中一促即發的戰況,甚至臉帶笑意地對著那白衣女子笑道,「蘇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走得慢了一些,還望這位姑娘海涵啊。」

  阿四見此人還裝模作樣地做了個揖,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她快跑幾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退到安全位置,這才壓低聲音道,「這都什麼時候了,想變成箭靶子嗎你?!」

  蘇幕遮也不反抗,順著阿四的力氣退到一邊,然後笑著拍了拍阿四的手,又指了指適才飛身而至的蘇右,眸中閃過一絲別樣的情緒,「沒事的。」

  阿四再一看蘇右那戒備十足的樣子,暗罵自己果然多管閒事,於是抿著嘴退回邢關身邊。邢關則與蘇幕遮眼神交流了一番,打了個手勢,道,「上,生死勿論!」

  一聲令下,剛剛安靜下來的橘子樹林裡,一片刀光劍影!

  邢關最是勇猛,他一馬當先,長刀一橫,幾個回合就將一個黑衣人斃於刀下。剩下兩個黑衣人,一人勉力而戰,另一人卻將歐陽明護在身後,只守不攻。而蘇右則是長劍一抖,刺向了那個笑嘻嘻的白衣女子。

  歐陽明將這亂作一團的險境看在眼裡,一手指著那白衣女子道,「此人才是湘江劫殺一案的真正凶手,你們怎不拿下?邢關,不想你這將門虎子,也是個欺軟怕硬的軟、蛋!」

  不料邢關絲毫不上當,手下動作卻越來越快。一個橫掃,便將場中央的黑衣人踢到了人群之中。眾衙役本被那黑衣人打得氣喘吁吁,猛然瞧見這種便宜從天而降,簡直紅了眼。於是,吆喝著一哄而上,七手八腳地將那受了重傷的黑衣人摁在了地上不得動彈。

  「歐陽明,你的陰謀陽謀和我沒關係,束手就擒吧,我邢關只要能交差就行。」邢關手執長刀,立在歐陽明二人身前。

  眼見著大勢已去,歐陽明的嘴角卻驀地浮上一絲詭異的笑意。

  邢關見狀心中一凜,暗道一聲不好。

  「彭!彭!彭!」

  然而還為等他反應,連續三聲炸響,只覺得眼前一陣火光衝天,耳中嗡的一聲,便再也聽不到其他……

  阿四與蘇幕遮並肩站在場外,本以為勝券在握。卻不料,場中突變。只聽得幾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場中煙霧瀰漫火光衝天!

  眨眼再看,那死去和被擒的黑衣人被炸成了肉糜,破爛的布條和殘肢漫天飛舞。原本圍在黑衣人身側的衙役們倒地不起,紛紛翻滾呻、吟。而即將擒獲歐陽明的邢關,如一隻破敗的麻袋一般,被狠狠摔出場外!便是那正以快打快的蘇右和白衣女子,也被這突變波及,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

  「黑火藥!」

  蘇幕遮一聲驚呼,臉色相當難看。

  饒是他足智多謀,也沒有料到會有這麼一出。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最後一個黑衣人,帶著歐陽明逃之夭夭,剩下這滿地呻、吟與漫天濃煙。

  變故來得突然,事情卻仍需要處理。場中還有三五個衙役未被火藥波及,其中一人回去報信,另外幾人便緊急救援。

  阿四第一時間衝到了邢關身邊,只見他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地橫躺在地。連忙抓起他的手,號了號脈,脈象還算平和。這手臂上的灼傷和胸口的鮮血,恐怕都是些外傷。

  阿四鬆了口氣,轉頭卻發現,那白衣女子又與蘇右戰在了一處。而蘇幕遮幾步走了過去,道,「姑娘,你要不要先停一停,聽蘇某說幾句?」

  那白衣女子百忙之中回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怕你何來?」

  蘇幕遮果然不愧是聞名天下的蘇公子,只見他面不改色,笑道,「你確定嗎?」說完,他伸手擊掌三下,道,「蘇左,出來吧。」

  阿四一愣,原來蘇左也在啊,那怎麼剛才如此危險都不出現吶?

  思量間,只見蘇左從暗影中走了出來,而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個白衣翩然的女子。

  那女子墨髮白衣,面罩輕紗,端的是一個飄逸出塵,只可惜鬢邊簪了一朵妖嬈至極的虞美人,瞬間就多了出了一種另外的味道。

  阿四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簡直呆若木雞,她瞧了眼手執短劍的白衣女子,又瞅了瞅這跟在蘇左身邊的另一個白衣女子。

  兩個人從身形,到著裝打扮,甚至連耳邊那朵虞美人,都完全一模一樣!

  這……

  這是,怎麼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