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來了!」
話音落,場中幾人面色俱變,唯獨蘇幕遮瞄了眼羅嬤嬤,笑道,「這位嬤嬤,看來你家主子對你也並不是很放心啊。」
羅嬤嬤臉色難看,正要說話,突見斗室一側的石門緩緩開了一線。緊接著,一道眩目的燈光,從門外直直照了進來。
斗室昏暗,狹道內更是模糊不清,而這燈光卻不知是何光亮,委實強烈至極,竟使得眾人一時間睜不開眼睛。
不知不覺間,有一條人影翩然入內,大模大樣地坐在了斗室唯一的桌案旁。
「羅嬤嬤果然不愧是娘娘心腹,這下可好,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嬤嬤你這次又是大功一件啊。」
他黑衣勁裝,語聲冰冷,卻似笑非笑地啪啪拍著手掌。
羅嬤嬤眯起眼睛,寒聲道,「裘大人,好久不見啊。」
「羅嬤嬤客氣了,裘某一個小小暗衛而已,當不起大人二字。不過你我的確許久不見啦,上一次見面,還是在十五年前的坤寧宮吧。」
話完,他雙眉一挑,掃了眼瞬間僵硬的蘇幕遮,嘖嘖有聲道,「長得倒是端正,可惜啊可惜,可惜投錯了胎……」
「大膽,你可知道他是誰?!」福公公怒目而斥,轉身對羅嬤嬤急道,「還不把蛇台收了,若是傷了他,我再拿什麼來賠?!」
羅嬤嬤稀疏的眉頭一緊,欲要頂嘴,卻最終在對面那張刀疤臉的瞪視下散了群蛇。
這廂,群蛇一退,向天涯與蘇右便齊齊站到蘇幕遮身邊。而蘇幕遮雙腳一落地,第一時間就將阿四拉到自己背後,然後轉眸瞥了眼福公公,對那勁裝黑衣人道,「若是沒有猜錯,此處仍然還是宮中。怎麼,貴妃娘娘難道不怕陛下察覺到不該察覺的事情麼?」
勁裝黑衣人聞言眸光一閃,瞬間高看他一眼,點點頭道,「不錯,娘娘的確不想大動干戈,所以,便要請各位隨小的走一趟了。」
他言辭客套,語調中卻絕無半分人情味兒。那每一個字,都好似油煎冰滾,然後從舌尖蹦出來一般。
福公公聞言笑了,他這一笑,滿臉的刀疤都好似活了過來。橫橫豎豎,斜斜交叉,彷彿數不清的蜈蚣扭動攀爬。阿四看得頭皮發麻,卻聽他陰測測地說道,「你說走就走麼?若是,雜家不樂意呢?」
「呢」字剛一出口,暗道中狂風暴起!
阿四來不及反應,只覺得眼前陡地一暗,面部被罡風颳得生疼,緊接著便是不絕於耳的雜亂打鬥之聲。
黑暗中,拉住她的那隻手寬厚溫暖,二話不說,緊緊拉著她就往後方跑!
說來也怪,當時明明又黑又悶,前途未卜,阿四被拖得一路跌跌撞撞卻一點也不害怕。
她,只是有一點點擔心。
蘇幕遮,這個身上藏了太多秘密與苦衷的男人,會不會有危險?
慌不折路的蘇幕遮卻沒有時間瞎想,此時此刻,他的心底只有一種聲音,那就是——逃出去,不能死在這裡!
至少,不能在這個時候死去……
蘇幕遮牙關緊咬,一路沖沖撞撞,卻不料最後「砰」的一聲撞在了石牆之上。他不死心地四處摸索,急得滿頭大汗卻什麼也沒找到。
莫說是機關按鈕,便是一條縫也找不出來。
兩人正著急間,卻聽頭頂之上忽地動了起來,隨之而來的是刺眼的光和幽幽的冷笑。
阿四抬頭迎著光線去看,便見頭頂上方出現了一個圓形的出口,而出口的邊沿,卻有一雙綴著珍珠的緞面繡鞋。
都說女人看臉,但其實真正會看女人的人,偏偏要看腳。
看臉得其容,看手觀其習,而那雙常年不見光的腳,則更能看出很多問題。阿四並不清楚如何因腳來判定女人的優劣,但卻也著實被這雙綴了珠子的繡花鞋驚豔了一把。
怔愣間,那雙腳微微動了起來。它每動一下,珠子也跟著懶懶地晃,嬌嬌地顫,直顫得阿四兩眼發暈,口乾舌燥。她連忙努力抬起頭,想看看究竟是怎樣美的女子,才會有這樣一雙腳。卻見,逆光之中,有人髮髻高挽,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而不露。便是那細細橫於眼尾的紋路,也讓人瞧得陶醉。
是她,李貴妃!
阿四並非沒有見過美貌絕倫的李貴妃,卻不料相隔數年,此人卻似絲毫未有老去。
她吞了吞口水,暗想:我個女子見了她都神魂顛倒,若是世間男子見了,恐怕是要連路都走不動了吧?
蘇幕遮卻走得動路。
他不但走得動,還鎮定自如地作了一揖,淡淡一笑道,「想必您就是太子殿下的生母,軒轅國後宮的皇貴妃娘娘了?草民蘇幕遮,這廂有禮了。」
蘇幕遮這禮作地不三不四,不是宮中之禮,也並非庶民之禮。李貴妃見狀卻毫不在意,莞爾一笑,寬厚道,「嗯,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來人啊,將蘇公子二人扶上來吧。」
阿四直到雙腳站到實處才反應過來,那黑衣人既然敢單獨下去,必定有所安排。自己與蘇幕遮雖然僥倖逃脫,但終究逃不出李貴妃的手掌心。
李貴妃,她太瞭解了。
這個明明庶出,卻偏偏坐穩後宮的女人。這個聯合李家,將軒轅徹推上太子之位的女人。這個,這個心機深沉,算計不停的女人……
阿四是有點怕李貴妃的,也許是曾經在她手下吃了不少苦頭,也許是與軒轅徹曾經的感情遭受過她阻撓,也或許,只是鬥不過她而已。
她掃視了四下一眼,發現自己身處一間臥房。臥房雖然乾淨整潔,但怎麼看也是下人的房間。
下人的房間,李貴妃竟然願意屈尊降貴前來?
阿四不可思議地瞄了眼氣定神閒的女人,又看了看身側從容不迫的男人,不由得暗暗吸一口氣。
她想:這,是暴風雨之前的平靜麼?蘇幕遮,他不會有事吧?向盟主他們什麼時候才能上來啊?
阿四著急上火,李貴妃卻在喝茶。
如玉的手指捻著上好的青瓷茶蓋,茶蓋輕輕劃過水面,帶起裊裊茶香。白玉和青瓷,再配上翠綠茶葉與濛濛香氣,簡直美到讓人沉醉。
李貴妃也彷彿醉了似地笑了起來,一雙柔媚的眼中儘是縷縷相思,「多少年過去了,這個軒轅國皇宮沒有出現過第二個蘇錦。唉,可嘆這深深宮閨,本宮便只能陪著些庸脂俗粉玩玩兒,實在是……」說著,她輕輕抿了一口茶,斜睨了蘇幕遮一眼,道,「實在是分外想念啊。」
言罷,蘇幕遮面色不該,甚至又是躬身一禮,風度翩翩道,「娘娘天人之姿,又聰明絕頂,自是與眾不同的。」
李貴妃搖搖頭,染成鮮紅的指甲隔空點了點蘇幕遮,道,「本宮也只是個血肉之軀而已,怎會與眾不同?倒是蘇公子,相貌堂堂又胸懷大志,想必是有翻雲覆雨之能啊。」
「蘇幕遮一介草民,一無官職而無寸鐵,如何翻雲覆雨?」說到這兒,只見蘇幕遮眼中暗光一閃,驀地沉聲道,「若是真要翻雲覆雨,也要借助他人之手才對。」
話音剛落,只見李貴妃面色突變,猛地直直盯住蘇幕遮,然後一盯便是久久不語。
阿四瞧著二人暗中較勁,心思卻全部放在身後那個洞口上。只希望上天垂憐,保佑向天涯蘇右他們能盡快上來相救。只是,坐等沒人來,右等,還是沒有人來。
饒是阿四自認蠢笨,也猜到地下暗道恐怕又是生了變數。向天涯等人,一時半會兒,定是上不來了!
正絞盡腦汁想辦法的時候,突聞李貴妃呵呵一笑,「蘇公子,你娘親死得早,怕是沒人教過你吧?飯要多吃,話要少說。因為吃多了頂多撐著,說多了,卻是容易掉腦袋的。」
母親便是蘇幕遮的底線,任何人都提不得,更何況是這個罪魁禍首之一的李貴妃?於是,他臉色一黑,嗤笑一聲道,「蘇某死了也沒什麼,但是容草民提醒一句。只要蘇某少了半根毫毛,你那太子兒子便活不過明天。」
李貴妃柳眉倒豎,蘇幕遮卻一字一字慢慢道,「不信,你試試?」
那口氣,那表情,挑釁至極,氣得李貴妃保養得宜的美臉幾乎擰成了一團。孰知,只是一個眨眼,她卻猛地捂嘴笑了。
然後,也不管蘇幕遮,只是媚色無邊地瞅著阿四,道,「喲,這不是古尚宮麼,這麼多年不見,越發的標誌了。」
她上上下下,好似屠夫挑揀豬肉一般地欣賞了一番,末了點點頭道,「果然有那麼點姿色,怪不得勾引了本宮徹兒不夠,又去勾搭了個逆臣賊子……」
「你!」阿四臉色發紫,掄拳就要抽上去,「你胡說八道!」
緊要關頭,蘇幕遮一把抓住阿四的衣袖,高聲道,「娘娘,您好歹是將來的一國太后,此言此語,恐怕有*份了吧?」
李貴妃又是抿嘴一笑,彎著眼睛,嬌媚道,「有*份的還在後頭呢。」
說著,她雙掌一擊,門外瞬間衝進了四個大漢!
他們個個人高馬大,滿臉橫肉,雖是虎背熊腰,走路卻氣息綿長,顯然是高手中的高手。
而他們的目標,不是蘇幕遮,卻是站在一旁的阿四!
「你們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