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曾說,天下萬物皆有規律可循,卻唯獨女人最不可捉摸。
有些女人,看著傻乎乎的,轉身卻能將你算計得連底褲都不剩。而也有一些女人,一貫的絕情鐵血又圓滑狡詐,偶爾卻也會笨如呆瓜。
對於這點,小白是從來都不信的。
試問,一個一輩子頭頂光溜溜的大和尚,哪來這麼多對女人的感悟?只是時至今日,師父猝然仙去,小白卻恨不得這話是真的!
因為,金四娘又找來了!
對於這個女人,小白日日夜夜求神拜佛,只希望她早早地笨如呆瓜。否則,自己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會被她逮住!
金四娘卻仍舊在嚶嚶地哭。
她臉皮厚過常人,哭起來也與眾不同。大張著嘴,緊眯著眼,哭三下還要頓一頓。小白瞅瞅那雙眯縫眼裡擠出來的淚漬,又看看寬闊牙縫裡飆出來的口水,暗嘆:
口水飛得比眼淚還多,哪個窟窿大真是立判高下!
「金四娘,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什麼負心漢、白眼狼?」小白極快地亮出懷中缽盂,單掌一豎,然後環視了下周圍正色道,「小僧一缽千家飯,修行靠我佛,端端正正清清白白的出家人,你可莫要污了小僧的名聲!」
「怎麼,這次不裝醉了?剛才在太子幾人面前不是裝得有模有樣的麼?」金四娘噗嗤一笑,掛著淚滴子撿起地上那隻酒葫蘆,笑道,「什麼清清白白出家人,哪個出家人不守清規,在這佛門腳下喝得稀巴醉?哪個出家人不守色、戒,看到女施主還偷摸人家的小手的?你還有名聲嗎?你的名聲早八百年就被你敗光了吧!」
「還有啊,」金四娘邊說邊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出家人不是都稱我這種人叫施主的麼,你一口一個金四娘叫得倒挺順溜啊?」
小白差點噴出一口老血,瞪大了一雙好看的眼睛,咬牙切齒道,「小僧美酒穿腸過,佛祖心中留!你以為喝的是美酒,其實小僧喝的是清靜!還有,誰摸女人手了?那時候小僧才五六歲,師父帶著小僧雲遊在外,什麼都不懂。看你摔倒可憐,拉了你一把而已!還有,明明是你不准小僧叫你施主的!你這女人才是真正的恩將仇報,白眼狼!」
末了,還梗了梗脖子,不服氣地瞄了對方兩眼,幽幽道,「何況,你那手哪裡小了?明明又粗又大!」
金四娘聽到這些也不生氣,悠然自得地往小白身邊靠。
只是,她走一步,小白便退兩步,她再走一步,連忙又跟著退三步。那德行,金四娘若是再走一步,小白只怕要撒腿就跑了!
金四娘也不動了,乾脆原地站著吹吹風,抱胸而立,笑眯眯道,「對,原來你還記得。你要是敢叫我施主,我就親你!」她見小白聞言一把摀住自己的嘴,忍不住更加得意起來,「但是,我也不喜歡你叫我金四娘。」
小白被徹底氣笑了,呼哧呼哧喘了幾口氣道,「那你到底想怎樣,金美人?」
金四娘滿意地點點頭,「若是能把前面那個『金』字去掉,就更好聽了。」
「你別告訴我,今天跑來就是為了糾正我稱呼的。不是說什麼要潛進皇宮,找人報仇雪恨麼?」
小白話才落下,卻見金四娘驀地笑容散去,只抿著嘴不說話。見慣了金四娘死皮賴臉的樣子,小白卻從不知道她也會有這種表情。怎麼說呢,並非仇恨,卻是有點無奈,有點傷感,還有些……
「其實,前塵過往,能夠拋卻才是大福氣。我佛曰人有八苦,但若你心如明鏡,那些便都是鏡中塵埃,沾不了你分毫。」
小白雙目微微闔起,神色肅穆,儼然一副世外高僧的模樣。金四娘便是在此時忽地回眸看他。她眼中漣漪輕輕,好似天邊那揉碎的星光,亮得他心頭一跳,一時失語。
金四娘卻在笑,笑得如沐春風,柔柔道,「你擔心我?」
小白聽後一怔,緊接著大呼一聲阿彌陀佛,然後如踩了尾巴的貓一般地跳了起來,一把搶過酒葫蘆,怒道,「既然無事小僧就此告辭,師父圓寂,我也該回去陪一陪他了。」
金四娘見他果真轉身就走,連忙伸手拉住,軟聲道,「好好好,我說我說,我真有事。」
「說,什麼事。」
小白虎著臉,金四娘也不再耽擱,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我想讓你幫我進宮?」
「什麼?」
「你先別急著反對,」金四娘擺手止住驚怒交加的小白,道,「你即將繼任下任住持,所以,每月月初,將會是你代替空潭大師入宮面聖。三日之後便是除夕夜,屆時陛下會大宴群臣,然後在第二日祭祀先祖與天地。作為梵音寺住持,你不但會全程參與整日的祭祀,還能在宮中自由行走。」
「你怎麼能確定,小僧可以順利地繼承住持之職?要知道,小僧離開梵音寺多年,期間也是偶爾回來小住,就算真的做了住持,恐怕也是服不了眾的。」
「空潭大師是誰,他既然說你是下一任住持,便一定是。即便寺中不平,陛下也會幫你一把。再說,你真的以為,空潭大師只是陪陛下論佛談經嗎?」
「難道不是?」小白疑惑不解,追問道,「你一個梨園之人,怎會知道如此多辛秘?」
金四娘閉口不答,小白最後只得道,「即使如此,你也記錯了,祭祀先祖在皇宮,但祭拜天地卻是在這梵音寺。」
「沒錯,如是正常程序,上午會在梵音寺,下午便會回宮。而那個時候,只要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便能輕而易舉地混進宮去!」
小白掃了眼一身女裝的金四娘。
不得不說,金四娘雖長相頗為抱歉,身材卻是一等一的好。即使這一身灰撲撲的廣袖寬服,也無法遮住那玲瓏有致的曲線。
小白禁不住咳了咳發癢的嗓子,道,「就你這樣子,難道還能扮成和尚麼,一點都不像。」
金四娘眨眨眼,一雙小小的眼睛裡滿是算計,道,「這個自然不用你操心,而且我保證,屆時就算東窗事發,也絕不拖累你半分。」
小白聽罷回身看了眼方丈室的方向,靜默良久後,盯著金四娘的雙眼道,「四娘,此中並無外人,你告訴我實話,你究竟想找誰報仇。」
金四娘欲言又止,似有無數難言之隱,最終卻狠狠咬了咬牙,閉眼道,「皇貴妃,李慧!」
「太子軒轅徹的生母,李貴妃?」
金四娘點頭,側身瞭望遠處的山路,道,「就在剛才,她的兒子還與你擦肩而過。」
小白眉頭緊鎖,搖頭道,「你和蘇公子二人卻也有趣,一人找母親報仇,一人去找她兒子拚命。明明都是一介白身,偏偏要行逆天之事,小僧不知道究竟該敬佩,還是該勸阻。」
「蘇幕遮果然也是衝著皇宮而去,既然如此,陸府那筆錢給了他卻也值得。」金四娘微微一笑,然後轉身,道,「無論如何,這些都是我們自己的事。你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守著這梵音寺,好好地活下去便可。」
小白悵然一笑,道,「你們是小僧的知己好友,也是小僧的業障塵緣。業障不消,又如何能修淨土,如何能通往生呢?」
話落,他垂眸去看金四娘,卻不料沒看到的是金四娘驚駭不已的一張臉。
怎麼了?
小白剛想問,便見金四娘驚恐地指了指自己的背後,叫道,「血!」
經此一提,小白才發覺有什麼東西濕濕的,熱熱的,一滴一滴地落在自己的肩上。他下意識用手一摸,再拿到眼前一看:
滿手鮮血,黏稠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