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京都的天,就好似的女人的臉。

  昨日還晴空萬里,今日卻猛然變色,天地間儘是一片陰霾。

  風冷如刀,呼呼作響,刀刀劃在吳語的臉上,冷得他雙眉緊皺,禁不住再次攏了攏衣袖。

  李貴妃昨夜與太后娘娘徹夜長談,今晨一大早又急招李府門人入宮,可謂是動作頻頻。而乾坤殿卻恰恰與之相反,空空如寂,不見人蹤。據聞,陛下昨夜竟歇在了荒廢已久的西宮,甚至連早朝也未去。

  要知道,武帝勤勉,哪怕是當年八皇子與武後相繼去世,他也未曾缺席過早朝。此次破天荒地逍遙西宮,也不知是何道理。

  吳語看著近在咫尺的東宮長嘆一口氣,暗嘆:風雨欲來,今日注定不是平凡的一天啊。

  他看了眼身後的小轎,示意轎伕將人抬去偏殿,然後整理了衣裝,緩緩朝太子寢宮行去。

  太子軒轅徹正在潑墨作畫,見吳語進來後手中不停,道,「不用勸了,即使那皇陵中真有什麼虎符,孤也不會讓人插手。此事風險過大,太容易被父皇猜忌了。」

  吳語行禮後站在一側,垂頭道,「殿下,此次恐怕要非進皇陵不可了。」

  「哦,此話怎講?」

  軒轅徹手中微頓,吳語卻躬身再次一禮,道,「臣下懇請殿下移步偏殿,相信您只要見了此人,必然會有大收穫。」

  「誰人如此神秘?」軒轅徹眉頭微挑,略一思忖後將畫筆放下,道,「也罷,孤便隨你走一遭。」

  軒轅徹沒過多久,便見到了這位神秘人物。

  這是一個女人,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豔而不妖,豐而不腴,墨髮襯著玉肌,端的是一個標緻美人兒。

  美人兒卻也不完美。

  軒轅徹只是粗粗一看,便發現她好似行動不便,只能安安靜靜地躺在榻上無法動彈。但即使無法動彈,美人兒也知曉如何才能更美。

  只見她秋波流轉,雖是不動不語,卻也能媚色無邊,直撩得人口乾舌燥,心動不已。

  「你是誰?」

  美人兒聞言笑了,唇角微微勾起,彎著眼睛朝他輕輕點頭作禮。

  吳語見狀上前一步,輕聲道,「回殿下,此女遭遇坎坷,不但遭人割舌頭廢武功,連手筋腳筋也被全數挑斷,手段之殘忍簡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臣下找到她的時候,她……她正身陷京都最低等的娼寮。」

  「這些與孤何干?」軒轅徹想歸想,卻並未真正說出口。他眉間微皺,再次抬眼去看那美人兒。

  美人兒或許回憶起某些不好的片段,眼神陰鷙,臉色陰沉。只是轉眸間看到軒轅徹看過來,便連忙調整了表情,一臉柔弱地掉起了眼淚。

  「吳語說你有價值萬金的情報,一定要當面說與孤聽。如今孤親自前來,你可以說了。」軒轅徹說到這裡一頓,遲疑道,「只是你怎麼說呢?」

  那女子聞言將眼淚一收,笑著將目光落到自己的右手食指上。

  軒轅徹這才發現,她那食指上綁著一根細細的黑色碳條,而碳條之下還墊著一張白紙。

  美人兒指尖微動,那碳條便緊跟著在白紙上滑動起來。

  沙沙沙……

  沒過多久,白紙上便出現了兩個字——皇陵!

  軒轅徹渾身一震,吃驚不已地看向那美人兒。美人兒卻似早有預料一般,抬眸朝他傲然一笑,然後用指尖寫下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蘇幕遮也有自己的秘密,包括身份,包括陰司,也包括皇陵。

  阿四有很多想要問,最終卻因為他那張微腫的臉龐,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下手,好像重了點……

  蘇幕遮何許人也,只一眼便猜出了阿四心中所想。

  天啊地啊佛祖啊,這祖宗總算消氣了!

  於是,他幾下脫下外衣,然後一下兩下三四下,幾下便蹭到了阿四身邊,道,「你的外衣一直未乾,先披我的吧,若是得了風寒可怎生是好?」

  一邊說著,一邊手忙腳亂地幫阿四披衣裳繫帶子,末了還討好道,「阿四,你頭髮亂了,我來幫你梳一梳?」

  「梳子都沒有,你怎麼梳?」阿四冷靜下來後也想明白了,無非是這廝趁著救她揩油而已。揩油歸揩油,到底還是救了自己。更何況,她對他……

  蘇幕遮見阿四口氣彆扭,卻願意搭理自己,一時間高興得張嘴就笑。他心情頗好,便也不講究,一屁、股坐在了阿四身側,道,「有我在,還要梳子作甚?」

  挺平常的一句話,偏偏聽得阿四莫名緊張,連胸口也砰砰直跳。

  蘇幕遮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只專心致志地幫阿四理頭髮。他一手鬆鬆抓住一把頭髮,另一手卻五指微張。然後以手作梳,小心地地為她理順髮絲。

  阿四的頭髮濃密烏黑,如瀑布一般從頭頂瀉下,一直垂到腰間。女人的髮絲一般柔韌細軟,她的卻與眾不同。雖然也足夠漂亮,卻是又粗又硬,厚重不已。

  都說發如其人,那是不是意味著,這頭髮的主人會是個倔強固執的人呢?

  當然是啦!

  蘇幕遮不自知地笑了起來,手指輕柔地穿梭在粗長的髮絲之間,一下又一下,好似撫、摸世上最珍貴的寶物,深怕一個不小心,便會傷了她,弄疼她……

  阿四耳畔全是男人濕濕熱熱的呼吸,而那修長的指尖,總是有意無意地摸到自己的頭皮。她再一次忍不住臉紅了,總覺得裡裡外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是說不清道不盡的曖昧。

  躲閃間,她瞄到了腳邊波光漣漪的水面。

  青衫白衣,燭光微華,一男一女二人靜靜地相依在一處。

  男子柔情款款,正在溫柔地替女子梳頭。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劃過那滿頭青絲,帶起了無限繾綣與綿綿憐愛。

  看著看著,阿四眼中一酸,險些就要落下淚來。

  曾幾何時,也有這麼一個男人,替她描眉梳髮,替她輕綰髮髻。只是,當時有多甜,後來便有多痛。他們的情愛啊,都敗給了時間,敗給了權欲,敗給了人心……

  時隔多年,當她再次鼓起勇氣去相信,是不是能收穫不同的東西呢?

  「蘇幕遮?」她想問一問,多問一問,去瞭解他,去真正地認識他。

  「嗯。」蘇幕遮大概猜到她想問什麼,便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沒事,我們現在有很多時間。你來問,我來答,好不好?」

  四壁之上鑲嵌著小燈,燈上燃著微微的光。蘇幕遮剛才說過,那並非一般蠟燭,乃黑鱗鮫人魚膏油所煉,燈燃百年,絕不熄滅。

  阿四並不清楚這燈光會不會滅,也不想知道。此時此刻,溫情脈脈,她最想問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她說,「蘇幕遮,我們一定要進皇陵嗎?」

  「是的,必須要進去。」

  「可是,入口在哪裡?」阿四環顧了下四周,嘆息不已,「可惜皇陵的地圖被我弄丟了,否則藉著那份地圖,也許可以進去的。」

  話沒說完,她又自顧自搖了搖頭,否定道,「也不行,就算有地圖,你我二人對機關暗道一竅不通,進去也是送死。」

  「誰說我不懂機關暗道?」

  阿四聞言一驚,愣了半晌,道,「你,你怎麼什麼都會?你到底還有什麼是不會的?」

  「我不會討女孩子歡心啊……」蘇幕遮斜睨阿四一眼,若有所指地笑了起來。

  阿四不樂意了,氣呼呼地跺了跺腳,道,「說正經的!」

  蘇幕遮這次很聽話,果然立馬正經了。他肅了一張臉,回憶道,「一切,還要從陰司的善賞司規儀身上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