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錯步步皆錯。
就在我轉身後,整個人都呆住了。
自己的眼前,那條黑漆漆的墓穴入口,已經完全失去了蹤影。原本有墓道的地方,變得一片光滑。
所謂的蝴蝶效應,原本指事物發展的結果,對初始條件具有極為敏感的依賴性,初始條件的極小偏差,都將可能會引起結果的極大差異。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羅倫茲在華盛頓的美國科學促進會的再一次講演中提出:「一隻蝴蝶在巴西煽動翅膀,有可能會在美國的德州引起一場龍捲風。」他的演講和結論給人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從此以後,「蝴蝶效應」之說就不脛而走,名聲遠颺了。
但,我相信蝴蝶效應會產生的後果,通常都不是正面的。
不知道周毓還是穆茹碰到了什麼不該碰的東西,又或者單純的發生了地震,總之一陣陣的地動山搖,嚇得我們四人驚慌失措好一陣子。
「怎麼了,怎麼了?」白晴探頭探腦的抱著我的胳膊。
「鬼知道怎麼回事。」穆茹本還秀氣的抓著一隻雞爪塞在嘴裡,一感覺響動就下意識的撲在了地上,現在正灰頭土臉的朝外望。
周毓的神色不太好,緊張到臉都白了。
在這個點滿路燈,旁邊又有一個大墳墓的地方,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足以令人恐懼。
震動過後,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了一大群孝男孝女,大約有數百人,他們扛著引魂幡,舉著花圈、金錢等排成一行,正走向不遠處的彎道。敲鑼的、打鼓的、擊鈸的、吹嗩吶的隊伍,也有很長一串,嘈雜的聲響震得天空都晃動起來。
「終於見到些活人了,那麼多人,他們總有人有車,願意載我們回縣城吧。等到了附近的縣城就好辦得多,我在整個陝西都有辦事處。」周毓隨手扔掉手裡的祭品,興高采烈的準備迎上去。
結果穆茹一把抓住了他,怯怯道:「我們偷吃了這些人的祭品,他們不會怪罪嗎?」
老狐狸顯然激動得過了頭,又或者看到了逃生的希望,自信滿滿的挺著胸脯,「放心,誰會跟錢過不去?只要出了精神病院,找到我的辦事處,叔叔我多的是錢,到時候多賠他們一點不就得了。」
我不置可否,也猶豫著是不是該和那些孝男孝女們打聲招呼。這裡不是輪迴村的地界,他們應該不清楚我們四人的底細才對。
權衡得失間,視線突然觸及了從山腳延伸到山頂的路燈。油盞裡的燈芯在風中微微顫抖,卻沒有熄滅的跡象,越看我越覺得哪裡有點不太對勁。
「你怎麼了?」白晴注意到了我的神色不定。
「說不上來,總之覺得這燈很古怪。」我沉思片刻,突然驚呼道:「快,大家全部躲起來!動作快點,慢了就沒命了!」
女孩聰明得很,我的話聲剛落下,就快步躲到了碩大的墓碑後方。穆茹遲疑片刻後,也跟著我跑了。只有老狐狸周毓抽搐著,似乎不太甘心,見我們都離開了,又看著吃了滿地的祭品殘羹,嘆了口氣,憤憤的也走掉了。
剛躲到墓碑後沒多久,帶著紅色孝布的孝男孝女們就已經來到了山頂。或許是因為剛才的震動,他們沒有在意淩亂的祭品,二十沿著一簇簇的路燈火焰繞來繞去。
隊伍前頭有幾個道士模樣的中年人,揮舞著桃木劍,黃色的道袍在空中「唰唰」的飛舞,居然口中唸唸有詞的跳起了大神。
躺在安全的地方,周毓氣急敗壞的瞪著我,「夜先生,如果你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想也有點說不過去吧?」
「這些燈有問題。」我沒有吊他胃口,只是淡淡解釋著。
「燈哪裡有問題了,只是普通的油燈罷了!」周毓近乎低吼道。
「信不信由你。」我聳了聳肩膀,「其實一開始我就弄錯了。那些燈不是陝西的喜葬儀式撒路燈,而是某種神秘又恐怕的儀式。撒路燈的原料,應該是死者的家人們燃上用煤油浸泡的玉米芯,撒在夜間的山路上,孝子們沿著一簇簇火焰走上山。可這些人用的卻是油燈油碟。」
「在我看來都差不多。每個地方的風俗不一樣,我就不信什麼風俗你都知道。」周毓明顯不信服。
「這句話你倒是說中了,我還真什麼風俗都清楚一點。」我撇撇嘴,「他們現在的儀式,讓我記起了一個不好的東西。千萬別被那些孝男孝女看到了。否則真的會被殺。」
「一盞燈點燃的方式不同而已,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周毓冷哼著。
白晴眼睛賊亮賊亮的沒有哼聲,穆茹倒是說了句公道話:「夜先生一路上都沒有錯過,他說有危險,恐怕真的是很危險。」
「夜帥哥,你說現在他們在做什麼?那些道士跳大神跳得真好看!」白晴將小腦袋偷偷彈出墓碑,偷窺得津津有味。
「我看,他們恐怕在鎮邪魔!」我舔了舔嘴唇,沒燈他們驚訝,繼續道:「鎮邪魔的儀式全世界都有,陝西這邊的習俗,就是請道士跳大神,用油燈引路,請山神將邪魔給壓住。」
「可墓碑上明明寫的是一個一百三十多歲的老人死了。」穆茹疑惑道,「哪來的邪魔要鎮壓?」
「一百三十二歲啊。」我這才回過味來,感嘆道:「依據金氏世界紀錄,目前,官方記錄上世界最老的人是法醫的珍妮?路易士,她於一九七七年出世,在她的生命歷程中共度過一百二十二年又一百六十四天。可一個陝西的小山村裡,卻剛剛死了一個一百三十二歲的老頭,真是不可思議。」
頓了頓,我又道:「總之陝西的這一風俗,知道的人已經很少了。越是封閉落後的地方,傳統保留得反而越完好。鎮邪魔的儀式,一般只在一種情況下才會啟動,那就是死者有變成殭屍的跡象。」
周毓眼睛一番,「你在開玩笑吧,殭屍?」
「別把殭屍想得太神秘了。這些與世界沒什麼聯繫的村落,將許多自然現象看得很可怕。比如他們所謂的殭屍,其實在黃土高原特有的環境條件下,不過是屍體沒有腐爛、頭髮指甲還在自然生長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一邊說,一邊留意著外面的動靜,可心中,卻有些打鼓。
眼前的鎮邪儀式,陣仗實在太大了,大到無法不令我在意。
「喂喂,話說,那些人準備走過來了。」白晴突然轉頭說,「我們繼續躲在這裡,肯定會被發現。夜帥哥,該怎麼辦?是準備投降,考驗一下你的推論,看那些家夥是不是會將我們分屍。還是……」
「廢話,當然是繼續找地方躲。」我左右看了看,最後指在墓碑後墳包上那黑洞洞的一人高入口,無奈到:「看來只能躲進那裡面去了。」
既然躲過一次,那麼躲第二次倒是變得順理成章起來。
我們四人鑽入墓洞中,外界本就不算明亮的光芒被厚實高大的墓碑遮蓋,無法直射進來。墓穴裡的世界更加的陰暗。多走了兩步,頓時伸手不見五指了。
「好黑。」白晴緊緊拉著我的衣服,手指不斷在我的腰上畫著什麼。
我略一感覺。這女孩想讓我甩掉周毓和穆茹。
我沒有理會,而是掏出還剩一小半的蠟燭,點燃,黑漆漆的墓穴頓時亮堂了一些,總算是勉強能夠看到周圍的事物了。
這個墓從外面看似乎不深,可真的進來後卻發現它有朝下挖的跡象,筆直的通道,一直朝著斜下延伸,再走了幾步,外界喧囂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我們要再這裡躲多久?」周毓一臉的不高興。
「最好躲到早晨。」我推算了大概的時間。
鎮邪魔的儀式看,一般只會進行到第二天的太陽第一道光芒升起時,也就是黃土高原上的五點半左右。
「總覺得這裡有些可怕。」穆茹用手摸了摸頭髮,身體冷得發抖。夜晚寒意很重,再加上深入了地底,氣溫降低得更嚴重了。
我們一行穿得單薄,動得時候還好,一靜下來,就冷得受不了。
「不行,太冷了,我看還是去裡面找點東西取暖。」周毓哆嗦著踱著步,不過絲毫沒有減輕涼意,「墳墓修得這麼好,肯定有陪葬品。」
「去吧,順便幫我找點過來。」白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穆茹,「你跟他一起去。」
穆茹唯唯諾諾的跟周毓往墓穴深處走。等他們的身影消失後,女孩狠狠瞪著我:「剛才我給你打暗號,你居然不理我。」
「大家在一起比較安全。」我慢吞吞的回應,「何況,我也不覺得和你有什麼好私下聊的。」
「要跟你說話的又不是我。」白晴一跺腳,嫵媚豐富的表情頓時消失了,只剩下比周圍空氣更加冰冷的容顏:「找你的是我。」
「你是,白珊?」我皺著眉頭看她,判斷道。
「對。」女孩點點頭,她看著眼前的環境,說出了一句斬釘截鐵卻令我大驚失色的話,「我們,要想辦法殺掉周毓。」
「為什麼?」我將視線從她的臉上移開。
「你明明知道,也猜到了。」白珊淡然說,「周毓,很有可能就是輪迴精神病院的院長,除非他死了,否則我們永遠而已逃不掉。」
「這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我冷笑一聲。
「他確確實實修建了輪迴精神病院。如果不是有他在,你以為真的憑你那無厘頭的選擇法,就能找到真正的出口?」白珊也冷笑起來,「我被關在精神病院裡許多年了,知道那條通道也許多年了,我一直在嘗試逃走,可始終找不到真正的出口,憑什麼你一來,我們就能順利的逃掉?!
「所以,周毓肯定是院長!」她下了總結。
「據說,沒有人知道誰是院長,就算周毓真的蓋了精神病院,也不意味著他便是。」我不置可否,「你怎麼知道,我就不是院長呢?又或者,真正的院長,其實是你。更有可能是,我們四人中,沒有一個是院長,都只是普通病人,我們機緣巧合之下逃了出來。」
「哼,你以為那麼簡單?」白珊一眨不眨的望著我的雙眼。
我嘆了口氣,最終搖了搖頭,「確實,哪有那麼容易。」
就在這時,墓穴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呼,是穆茹的聲音!
「該死,出事了!」我打了個激靈,急忙朝深處跑過去。
這條向下的墓道看起來並不像剛修好的,墓道牆壁被壓得很牢實,因為潮濕的關係,還有一層喜陰涼的苔蘚。
白珊慢悠悠的跟我在我身後,打量著四周,「這裡,好邪門。」
「有你邪門嗎?」我沒好氣的抽空抱怨。
這女孩有三重人格,每個人格都非常有特色,已經算是妖孽級別的人物了。
墓道一直在向下延伸,黑洞洞的狹窄空間中,彷彿就連時間都被扭曲了。我不覺得穆茹的叫聲離得有那麼遠,可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兩分鐘?還是五分鐘?怎麼這條路還沒到頭?
就在自己尋思著還要不要繼續往裡走的時候,穆茹又尖叫了好幾聲,她的尖叫中還伴隨著周毓的慘叫。那些聲音近在咫尺,彷彿伸手就能碰到。
又走了幾步,視線猛地開闊起來,一個偌大的空間在眼前展開,那是個被挖掘出來的墓葬,呈圓形,目測足足有數千平方公尺,高度也有五公尺左右。墓中並不是黑暗得伸手不見五指,無數油燈從裡到外繞著漩渦狀圈子放在地上,發出光芒將這個神秘的空間照亮。
在漩渦的正中央,有一個石碑,石碑看起來很古老,兩公尺寬、三公尺高,上面有幾行鎏金的字體。
那些金燦燦的字反射著燈光,帶著歷史的痕跡。可時光似乎無法在金色的字上留下印記,至今多顯得嶄新。白珊也被那些字吸引了,臉上浮現著驚訝與迷惑,不由自主的將鎏金字體念出來。
「嗡班匝爾蕯多蕯瑪雅、瑪呢巴拉雅、班匝爾蕯多迪諾巴、迪叉哲卓美巴瓦、色多喀友美巴瓦、色波喀友美巴瓦、阿呢多美巴瓦、蕯爾瓦色德瑪美抓雅匝、蕯爾瓦嘎瑪色匝美、則當希央熱哞、哈哈哈哈夥、巴嘎萬、蕯爾瓦達塔嘎達、班匝爾瑪美門匝、班則耳巴瓦、瑪哈蕯瑪雅蕯多阿。」
唸完,她撇撇嘴,「這什麼東西,怎麼那麼拗口?」
「這是金剛蕯埵百字明,又稱百字明、百字真言或金剛百字明。」我的聲音微微發抖,止不住的恐懼。
這裡怎麼會有百字明咒?原本以為是單純的鎮邪魔儀式,怎麼會在墓穴裡發現了看起來十分古老的百字明碑文?這下面,究竟鎮壓的是多麼可怕的東西?
「你的聲音怎麼在打顫?你在害怕?」白珊的性格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變成了白晴,她看了一眼碑文,有看著我,饒有興致的伸出白嫩的手指戳了戳我僵硬的臉,「臉都變硬了,你的膽子也未免太小了。話說,你嘴裡的那什麼百字明,究竟是什麼?」
我吞了口唾液,沉聲解釋:「百字明屬於藏傳佛教,是尊指第六金剛持的咒,也是金剛蕯埵淨罪法中所持之長咒,加行十萬遍即指對此咒之誦持,可洗淨罪障,讓人得到更純淨的力量。
「金剛蕯埵為一切眾生菩提心的本體,其性堅固如金剛,故名『金剛』,亦名金剛心菩薩,一切眾生由此蕯埵之加持而發心。與顯教之普賢菩薩同體異名,為一切如來之長子。學佛皈依後,發院起行,從聞進修,在前行中多生阻礙,有宿生、現生之罪業障。」
「喔,聽不明白,總之我根本不明白你究竟在怕什麼。」白晴不明所以,也不急著找穆茹他們。
我自從看到這個墓碑後,也不急了,心裡隱隱有個猜測,如果那個猜測真的成真的話,急也沒用,周毓兩人大概凶多吉少了。自己一邊小心地觀察著周圍的風吹草動,一邊繼續自顧自的解釋,不是解釋給旁邊的女孩聽,只是想將腦袋裡想到的東西說出來,用以緩解恐懼。
「你根本就不知道百字明這種東西意味著什麼,百多個字,包含著因罪從生,自心有垢能障菩薩,故於此清淨違緣罪、懺悔還出方便,應所修學。惟大小顯密懺法,共有多種,密乘中以修念金剛蕯埵為最勝法要。
「金剛蕯埵懺罪法,為密乘行者四加行之一,人人必修,以一、倚仗力;二、決除力;三、對治編行力;四、拔業力等四力具足,消滅眾生之諸惡業罪障得令清淨。此一切惡念,令不增長。能破一切煩惱,增長無量無邊的福智。偶有過失錯誤遺漏之處,諸尊護法不將為咎。
「也就是說,百字明是主要用來消除罪障、懺悔、補闕的咒語,被成為一切懺悔之王。」
舔了舔嘴唇,我沉默片刻,嘆了口氣,「藏傳佛教中的懺悔,其實就是一種鎮壓。這個碑文,肯定鎮壓著某種可怕的東西,我看我們還是早點離開的好。」
「不管你的兩個小炮灰了?」白晴反問。
「你不是說周毓就是院長,還想聯合我殺了他嗎?」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碑文。
「也是哦,不過那完全是白珊的意見,又不是我的。」女孩想也沒想的反駁。
「沒力氣跟你耍嘴皮子。」我皺眉,「快走!」
轉身準備什麼也不管不顧的逃走,這是我現在唯一剩下的念頭。這輩子有生以來第一次不願意反抗未知的東西,只想逃。因為金剛蕯埵百字明我自己研究過,雖然不信,但是在這詭異的狀況下,還是小心為妙。
一步錯步步皆錯。
就在我轉身後,整個人都呆住了。
自己的眼前,那條黑漆漆的墓穴入口,已經完全失去了蹤影。原本有墓道的地方,變得一片光滑。
該死,哪裡還有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