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婚旨意有了,大婚的吉日也定下了,景寧侯辭官後沒再鬧,等同於默認了婚事。高高在上的攝政王殿下總算痛快了,晾了准岳丈幾天,終於在早朝上就自己的婚事同大臣們聊了幾句,先自責他選妃時考慮不周,只圖省事卻慢待了所有官員,然後又盛讚景寧侯的戰功氣節,如此能臣不該辭官,埋沒了一身本事。
既然都自陳己過了,一下朝,攝政王殿下便帶上「景寧侯府」的匾額,親自去唐家謝罪,希望與准岳丈握手言和。
這一舉動,大臣有的認為攝政王是想拉攏唐慕元,收為已用,有的猜測攝政王不想將婚事鬧得太難看,所以屈尊降貴。百姓們不管那麼多,就喜歡看熱鬧,紛紛誇讚他們心目中的戰神王爺夠誠心,又嘀咕唐慕元拿喬太過。
唐慕元人在侯府,閉門不出,聽不到百姓們的議論紛紛,但就算聽到了也沒用,得知宋欽來了,冷著臉吩咐下人,不許開門,宋欽真想進來,儘管派兵硬闖。
百姓們以及站在門外的攝政王立即明白了,人家唐家雖然默認了婚事,可內心裡頭,依然是不願意的。這下好了,百姓們齊齊望向攝政王,好奇攝政王會不會惱羞成怒,乾脆取消婚事,然而攝政王接下來的舉動再次讓他們瞪大了眼睛。
攝政王沒生氣,站到晌午,確定唐家不會開門,他逕自回府,然後讓人將昔日替他選妃的那條狗送到唐家,說是送給唐慕元的,任他處置。
這……
百姓、朝臣們面面相覷:攝政王這是真心賠罪,還是故意氣唐慕元呢?
沒人猜得到攝政王殿下的心思,只看到唐家門外多了一條赤黃色的怪狗,繃著臉臥在唐家門外,一旦門口有人經過,那狗便抬起頭,說來也怪,明明是條狗,一眼看過去竟然能看出它在不高興,烏溜溜的狗眼睛漫不經心瞥過來,似乎很嫌棄的樣子。
一時間,攝政王這條奇狗聲名鵲起,有人聞訊趕來,只為一睹奇狗尊容,然而三五成群趕到唐家門外,奇狗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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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欽來門外求見,唐瑜一來知道父親不見宋欽除了生氣,主要原因還是配合宋欽的計畫,兩家故作不合,二來她一個未出嫁的女兒,就算心裡喜歡他,也不能豁出臉面去父親面前求情,因此宋欽站了半天,她都沒有露面,躲在梅閣,兩耳不聞窗外事。
可聽說宋欽把元寶送來了,想到元寶可憐巴巴地在外面站著,大熱的天,水都沒得喝,唐瑜立即坐不住了,忐忑地去了前院,求父親放元寶進來。
唐慕元生宋欽的氣,對女兒也是有怨言的,有什麼事都不告訴他,特別是婚姻大事,唐慕元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如果不是宋欽耍花樣逼婚,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女兒為何不願嫁給衛昭。
這是他的女兒,女兒喜歡誰,只要女兒告訴他,他一定會替女兒做主,想方設法讓她幸福,難道因為衛昭是他外甥,他就非要逼女兒嫁給外甥嗎?外甥再親,那也比不上女兒半分。更何況,宋欽其人,唐慕元心裡也是敬佩的,雖然因為宋欽奪位名不正言不順,他始終不曾站隊,只管替大齊效力。
女兒喜歡宋欽,單從男女情愛上講,這眼光沒錯。
可唐慕元就是不痛快,這會兒女兒想要那條狗,唐慕元低頭看茶碗,略帶諷刺地道:「人都沒見,卻見一條狗,你就不怕被人看穿?」
書房只有父女倆,但謹慎起見,唐慕元聲音還是放得很低。
唐瑜哪能聽不懂父親的委婉調侃,她低下頭,蚊子似的小聲道:「爹爹,他說,他說送元寶過來是給您撒氣的,現在您放元寶進來,外人可能以為您只是要處置元寶……」
唐慕元發出一聲冷笑。
唐瑜腦袋垂得更低了,抿著櫻桃似的小嘴兒,不再勸說,只偷偷地看了眼父親,心虛又哀求。
看著這樣的女兒,唐慕元忽然想到了亡故的妻子。有次他去岳丈家做客,在花園偷偷見妻子,正說著悄悄話,被岳丈逮住了,那時候,妻子也是這樣害羞又哀求地望著岳丈,求岳丈放過膽大包天的他……
往事歷歷在目,彷彿只是昨天,可現實是,女兒都快出嫁了,妻子不在身邊。
心中悵然,不忍再為難女兒,唐慕元嘆息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好,瑜兒先回梅閣,一會兒我讓人將狗送過去。」
「謝謝爹爹。」唐瑜沒看出父親的心事,紅著臉撒了一個小嬌。
唐慕元摸摸女兒腦袋,去了前院。
元寶一直守在唐家門口,身後的大門忽然發出聲音,沒等門板完全打開,元寶便竄了進去。門房嚇了一跳,瞧見門外有人,趕緊關上大門,一回頭,就見那狗搖著短尾巴顛顛地從侯爺身邊跑過,特別自來熟地往後院去了,好像能聞出什麼味兒似的。
他只看到了狗屁.股,唐慕元卻看到了元寶的臉,咧著嘴,笑得特別開心,那笑容,讓唐慕元想到了岳丈答應他的提親那天,他就是這樣笑的。可一隻狗為何會高興成這樣?
莫非那狗是宋欽變的?
明知這個想法太荒謬,唐慕元還是皺了眉頭,大步跟在元寶後頭去了梅閣,至於為何跟在元寶後面,倒不是他不識路或是故意以元寶為先,而是他兩條腿,真的沒有元寶四條腿走得快,他又不能孩子似的跑到狗前頭……
「汪汪汪!」
循著女主人的氣味兒跑到梅閣,味道更濃了,元寶高興地叫了起來。
唐瑜聽見狗叫,掃眼墨蘭蕙蘭兩個,因為她們倆不知道她見過元寶,因此只能裝出一副疑惑的樣子,與兩個丫鬟一起往外走,才出門,一條黃狗就朝她撲了過來。遠處唐慕元高聲喝止,近前蕙蘭墨蘭二女本能之下一起擋在姑娘身前,而元寶就趁她們相撞再彈開的那一空隙,從中間穿過,撲到唐瑜身上就開始夠臉要舔,嘴巴快咧到天上去了。
唐瑜強忍著歡喜,目不轉睛地看著元寶。小傢伙長得太快,難得分別那麼久,它居然還記得她。
墨蘭蕙蘭看到元寶的笑臉,都愣住了,再看這狗居然如此親近她們姑娘,兩人互相瞅瞅,都有種做夢似的感覺。
唐慕元走到跟前,盯著元寶搭在女兒身上的兩隻前爪,莫名地堵心,當他儘量自然地換個方向,「無意」發現元寶是條公狗,眼神立即就變了。吩咐丫鬟們在外面守著,他叫女兒進屋說話,沉著臉,頗似審問犯人。
唐瑜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父親的心思,父親問她元寶為何會笑,她照實說了,不僅元寶會笑,元寶的母狗娘也會笑,天生的,倭國的狗都這樣。
唐慕元這才放心,可對上元寶的笑臉,依然有種想揍它一頓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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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寶正式入住了梅閣,憑藉一張笑臉,當天就收穫了梅閣一眾丫鬟的心,這樣唐瑜再表現出喜歡元寶,也就不足為奇了。但唐瑜依然儘量待在房間不出梅閣,免得叫人懷疑,她可以喜歡一條狗,但怎麼能短短時間就心甘情願嫁給宋欽?
在唐家大部分奴僕眼裡,她還是心繫表公子衛昭的。
衛昭也是這樣想的,因此當他發現舅父徹底默認了婚事,再沒有抗婚的意思後,他坐不住了,不顧父母阻攔,來了唐家。
唐慕元現在是白身,不用上朝辦差,聽說外甥來了,他搖搖頭,叫人將衛昭請到書房說話。
「舅父,您真的要眼睜睜看著表妹嫁給他嗎?」一見面,衛昭就跪了下去,曾經玉樹臨風笑容爽朗的少年郎,如今形容消瘦,如被人抽走了所有精氣神。
唐慕元心裡難受。不考慮身份,作為女婿,衛昭不如宋欽,但衛昭畢竟是他的親外甥,打斷骨頭連著筋,外甥因為女兒痛苦成這樣,他怎能不心疼。
「阿昭,舅父沒辦法,再繼續與他為敵,一旦觸怒他,唐家上下都不得好,我不能因為瑜兒,讓你表弟他們跟著遭難。」扶起衛昭,唐慕元口是心非道。沒辦法,他只能這個理由應付外甥,「阿昭,忘了瑜兒吧,這輩子你們倆注定無緣了。」
衛昭盯著面前的舅父,笑了,笑得諷刺。母親這樣說,舅父也這樣說,他們都只想著自己,為了自己,就能狠心讓表妹嫁給豺狼,讓她生不如死。
既然誰都不肯幫表妹,他自己動手,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從此只能隱姓埋名,他也要幫表妹脫身。
「舅父,我想跟表妹說說話。」低下頭,衛昭苦澀地道,垂下去的眼簾遮擋了眼裡的陰沉。
唐慕元想了想,命丫鬟去請女兒。兩個孩子從小玩到大,青梅竹馬的情分,不如今日徹底說清楚,讓外甥徹底死心吧。
梅閣,唐瑜正在練字,聽墨蘭說衛昭來了,父親叫她過去,她慢慢停了筆,腦海裡浮現衛昭憔悴的臉龐。他那麼喜歡她,現在她要嫁給宋欽了,表哥一定難過極了吧?
一昧逃避終究不是辦法,她得讓表哥清楚,嫁給宋欽對她來說並非羊入虎口,只有這樣,表哥才只會怨她薄情,而非一心自責無法救她出苦海。
放下筆,唐瑜簡單收拾了一番,出門前,看看一臉傻笑的元寶,連元寶也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