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翩翩優雅的把餐巾放回桌上。謝嘉樹也沒胃口了,看了一眼她盤子裡丁點未動的乳酪蛋糕說:「你吃的很少。」
這家的甜點最出名,可口又精緻,換做馮一一在這裡,會把他那份都一起吃掉。
鄭翩翩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對呀~我很好養活的~」
雖然一直是兩邊家族在撮合,但是這樣的日子裡肯坐在他面前、說「我很好養活」,女孩子的心思已經表達的很明白了。
鄭翩翩才不可能像她,被他逼問就老實對他說:「我最好的年紀裡遇到了你,我沒有辜負我自己。」
誰都不可能像她吧?
那個梁以清是長得有點像,但像了反而礙他眼。
謝嘉樹忽覺此時此刻意興闌珊。
鄭翩翩看他沒有回應,心裡明白了,大度的說:「你有事的話可以先走。」
謝嘉樹牽了牽嘴角,抬眼看向她,忽問:「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
「真年輕。」謝嘉樹想想馮一一二十四的時候……和他一起去C市待了一年,那時候他們和子時、齊光、小熊住在一起,每一天都很開心。
謝嘉樹心中難以抑制的惆悵起來,這使他不想再對面前的女孩子玩手段:「翩翩,我並不愛你。」
這句話令鄭翩翩愣住了,接著她像是聽到了什麼很好笑的笑話一樣,很克制但還是忍不住笑了:「別逗了……難道我就愛你?」
「你不愛我。」謝嘉樹很平靜、很肯定的說,又問她:「你曾經愛過誰嗎?」
怎麼可能沒有?誰年輕時候不愛幾個傻X?鄭翩翩神情正經了一些,笑容也變得惆悵起來:「其實別人都說我們這種人過得好,可我覺得男的還好,女孩子還不如像普通人那樣呢!我當然也愛過,可是那人——那些人,他們不是圖我的錢,就是圖我的錢……真是沒意思透了!」
「的確是這樣。」謝嘉樹也笑起來。
兩人之間氣氛一變,倒變得像是普通朋友了,鄭翩翩語氣輕鬆的說:「其實我不介意給他錢,但我介意他愛我的錢勝過愛我,所以我也想通了,我不想再受傷了,我寧願找一個像你這樣的男人,不愛我有什麼關係,至少你有錢有地位,不會算計我。」
小女孩,謝嘉樹心想。
「你還這麼年輕,你可以去找一個既有錢又愛你的。」他誠心勸了一句。
「既有錢又愛我的,沒你長得好看。」鄭翩翩理直氣壯的,「我可是顏控!」
謝嘉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這張臉。
「男人都是壞的,不如選個帥的。」鄭翩翩都有些得意了,「我覺得我們能處的很好!你在外面有人,只要別是不懂事兒的,我是不會過問的。」
「那你自己呢?」謝嘉樹真覺得好笑了,抱著肩問她。
鄭翩翩睜大了眼睛,「我不管你,你怎麼還要管我?」
「我不喜歡戴綠帽子。」謝嘉樹冷冷的說。
兩人一時無話。鄭翩翩看上去不太高興,謝嘉樹卻懶得理她高不高興,叫過侍者買單,準備走人。
「你這樣我會愛上你的。」鄭翩翩忽然幽幽的說了一句。
顏滿分,人強勢,太勾人了!
正簽單的人筆尖未停,淡聲說:「最好不要,你玩不過我。」
「那也不一定吧……其實我倆挺合適的,我長得也挺好看的吧?」侍者就在一邊,鄭翩翩卻落落大方的,還眨巴著眼睛勸降:「你姐姐那麼厲害那麼凶,只有我大哥才能對付她。」
謝嘉樹把簽單遞給侍者,站起來接過外套。
「第一,你長得也就那樣;第二,我絕對不會對付我姐。」
他說完就往外走了,翩翩咬咬唇,不高興還是站起來追上去兩步,隔著遠遠的揚聲問:「那我回家怎麼跟我大哥說啊?」
謝嘉樹腳步未停,聲音懶懶的傳來:「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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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一一都睡下了,忽然有人推開房門,她嚇了一跳趕緊坐起來。
是她家英俊又中二的弟弟。
「你又想幹嘛?」馮一一今天生他氣了。
馮一帆掩上門走進來,瞪了她一眼。
他長得像馮媽,濃眉大眼的,瞪人的時候還蠻可怕的。馮一一往床裡面坐了坐,他不客氣的在床邊坐下來。
「我就想不通了:沈軒哥他哪裡不比謝嘉樹強?」馮一帆簡直是磨著牙齒問的這句話。
當年謝嘉樹那混蛋跑了,他姐這幾年是怎麼過的?人還在,魂不知道去哪裡了。他看在眼裡有多心疼著急!
好不容易出現一個沈軒,那把年紀了玩也玩夠了,能找上他姐那就是要定下來的,他這懸著的心剛放下來一半,謝嘉樹那個神經病又蹦出來了!
馮一帆快氣死了!
馮一一組織了一下語言。
她挺想努力一把說服馮一帆的,因為這個家基本是他說了算:「你還沒談過戀愛,等以後你喜歡一個人了你也會知道這種感覺:他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人了,我不會拿其他人和他比較。」
「謝嘉樹確實挺不是人的!」馮一帆冷冷的說。
馮一一洩氣了,無奈的問:「你到底為了什麼那麼討厭他?」
是不是因為他長得比你好看?
沒想到馮一帆神色一正,很認真的回答她說:「因為他讓你傷心,你是我姐,誰讓我姐傷心我就討厭誰。」
「……」馮一一這下好感動啊!伸手要抱他:「我知道你對我好……」
馮一帆不耐煩的揮手打開她的手臂,「沈軒哥比那謝嘉樹適合你,你嫁給沈軒哥,我以後就不用為你操心了!」
「噗……」馮一一忍不住笑了,被他一眼瞪的立刻收住。
她過了一會兒,心情平靜一下,才說:「一帆,你叫我現在放棄謝嘉樹,我做不到。我總得試一試吧?三年前我沒有勇氣,因為那時候我以為我還有未來,到現在,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我再不拼一次的話……抱憾終身。」
「什麼玩意兒?!你怎麼比我還幼稚?!」馮一帆勃然大怒,父母就睡在隔壁,他不想把他們引來揍她,壓低了聲音怒吼:「謝嘉樹就不是個好東西!我自己就是男人,我能不知道男人嗎?他就不會讓你太太平平的過日子!馮一一你非得跟著他大悲大喜嗎?沈軒哥對你那麼好你看不見啊?」
馮一一被他吼的也急了:「沈軒和謝嘉樹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馮一帆豎著眉毛,「你敢說謝嘉樹長得帥試試看!」
「我不喜歡沈軒,我喜歡謝嘉樹。」馮一一說。
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人:我喜歡的人,和其他人。
所有人都跟謝嘉樹不一樣,因為我喜歡他。
二十八歲的女孩子已經不夠年輕了,但是燈下抱著膝靜靜說話,眼裡那股認真執拗的神氣……令人不忍拒絕。馮一帆一口氣提上來,堵的心口都疼,到底是年輕氣盛,說不通了他氣的轉頭就走。
「一帆!」馮一一坐在床上沒動,輕聲叫住他,說:「對他友好一點好嗎?你對他好一點,爸媽那邊的阻力就會小一點。我已經很累了,你要是真的心疼姐姐,下次就別跟他橫眉豎眼的。」
馮一帆握著門把手,簡直想把門拆下來甩來甩去!
憋了半天他憋出了一句「知道了。」
「對了,跟你說一聲:子時姐老公給我找的那個實習,我給拒了。」
「啊?!」這回輪到馮一一著急了:「你幹嘛啊?!」
「那種公司,憑我現在進去,同事和上司都不好相處,也沒多少出頭的機會。我自己已經找到實習單位了,你就別操心了。」大男孩梗著脖子硬邦邦的說完,嘀咕了一句:「操心你自己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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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共此時。
謝家偌大的客廳只亮著昏暗的壁燈,窗邊窗簾開著,晴朗的初春深夜,天空有很多星星,星光從窗檯瀉下,照亮了躺椅裡男人英俊臉上悵然的神情。
謝嘉雲夜宴晚歸,腳步放輕了進門,看見這一幕,她抓著裙襬的手驀的一緊。
這一幕,好像她記憶中的父親。
「嘉樹。」她輕聲的喚弟弟。
謝嘉樹將手裡酒杯擱在窗檯上,坐了起來,「姐。」
「怎麼這麼晚了還沒休息呢?」謝嘉雲走過來,酒紅色的晚禮服下襬輕柔的拖過地面,「聽說發佈會很成功?」
謝嘉樹笑笑,伸手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謝嘉雲覺得他現在喝酒太多,但也不好說他,只問道:「你餓不餓?我叫人給你做點夜宵吃吧。」
謝嘉樹搖頭,拿過酒杯起身往樓上走去。
走到樓梯口時他突然停下腳步,未曾轉身,背對著謝嘉雲,聲音低低的說:「我簽了梁飛凡的堂侄女,小妞今晚向我示好來著。梁氏不比鄭家弱,梁飛凡卻比鄭翩然好相處。你覺得呢?」
謝嘉雲仔細想了一下,權衡再三,說:「堂侄女比妹妹遠了一層。況且鄭翩翩有個親哥哥,娶的是宋家的二小姐,鄭翩然的太太也是宋家的女兒,所以我覺得還是鄭翩翩更合適一些。不過這事還是要看你,你更喜歡哪一個?」
黑暗裡樓梯旁,謝嘉樹面無表情的沉默著。
謝嘉雲能感覺到一點他的情緒,心裡嘆了口氣,她輕輕柔聲說:「嘉樹,其實——」
「讓我再想想吧。」謝嘉樹打斷了她的話,「有些事我仍然猶豫,等我確認了以後我會自己做決定的。」
沒有什麼「其實」,這是他的事,他得扛。
八年前,盛承光愛上了子時,向謝嘉雲拋出合作條件、解除婚約,謝嘉雲那時候也有自己的愛人,但她猶豫:父親早逝,謝家有多少人對長樂集團虎視眈眈?單憑他們姐弟倆,太單薄了,所以必須有一個人與其他大家族聯姻。謝嘉雲想著自己要是嫁給盛承光、綁定了盛家,弟弟就不必再受這份苦。
那時候是謝嘉樹信誓旦旦:你只管和承光哥解除婚約!你只管去嫁葉祁遠!將來我繼承長樂集團、我去聯姻!統統交給我!姐姐你放心吧!
當年一腔熱血、信誓旦旦的男孩子,如今已經長成了心思難測的男人,謝嘉雲已經對他不敢也無能為力了。看著他一步一步往樓上去,背影僵硬又孤單,謝嘉雲惆悵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