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馮一一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不過其實她也沒想阻止。
謝嘉樹想來,她是躲不開的。還不如讓他來,說清楚。
馮一帆慇勤的打開了門,謝嘉樹穿著皮鞋走進來,馮一一見了就對馮一帆說:「拖鞋在門口鞋櫃裡,你拿一下。」去給你的嘉樹哥拿一下吧。
馮一帆毫不在意,屁顛屁顛的就去了。
謝嘉樹大概是剛從外面回來,一身的正裝,一隻手抄在褲子口袋裡,一隻手垂著,就這麼站在那裡,帶著點玩味笑意的對她說:「怎麼樣?介意我來蹭飯嗎?」
馮一一還沒說話,捧著拖鞋進來的馮一帆已經高聲搶答:「不介意啊!」
謝嘉樹笑了,目光還是盯著馮一一,可馮一一什麼都沒說,神情自如的轉身進廚房了。
在廚房裡定了定神,馮一一拿了一副碗筷,出去卻看見那兩個男人已經面對面坐在餐桌旁,馮一帆已經在吃了,還甜蜜的給謝嘉樹推薦:「這魚是我自己買噠!老闆說這個季節吃這個魚最好……你吃啊!我姐做雞翅比我媽還好吃呢!」
馮一一不動聲色的坐下來,心裡想著要是一帆不在,謝嘉樹肯定會賤兮兮的挑刺說:雞翅比你媽還好吃啊?你媽是雞腿還是雞胸肉啊?
可能是她不自覺的露出了一絲微笑,謝嘉樹看了她一眼。
謝嘉樹看了她一眼就拿起了碗筷,好像表示人齊了可以開飯了。
因為吃的是炒飯,一大盤的飯放在桌上,馮一帆到底是小皇帝出身,自己盛了一碗就不管別人了,馮一一的位置被謝嘉樹坐了,現在捧著碗坐在邊上,根本搆不著那盤飯,謝嘉樹拿自己的碗盛了一碗,卻放到了她面前,換了她的空碗,盛了一碗他自己吃。
馮一帆後知後覺,卻一點兒也不害臊,看看他的嘉樹哥再看看他姐,居然還笑眯眯的很欣慰的樣子。
這桌上的情形,簡直像是兩個大人帶著個孩子、一家三口溫馨的晚餐。
馮一一心裡微微發苦,默不作聲的低頭吃炒飯。
加了一個人,還是個食量旺盛的男人,這些飯菜就不夠吃了,馮一帆把最後一勺炒飯硬是讓給謝嘉樹,然後轉頭向他姐抱怨他還沒吃飽。
馮一一隻得再去下面條給這兩個大食量的傢伙。
她走進廚房,一會兒聽到有人跟了進來,她想應該是一帆來催了,頭也不回的說:「別著急,雞湯快好了,我拿雞湯給你下面條更好吃。」
「我不急。」那人回答她。
馮一一手上停了一下,聽著腳步聲,來人很快走近了她,那種被熟悉的氣息環繞的感覺又迫近了,可是因為有了早上的事情,此時馮一一不敢再反應過度。
然後,她就被切切實實的擁進了一個懷抱裡。
炙熱、堅硬、令她不舒服又令她顫抖的懷抱……馮一一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來,只聽他在耳邊低聲熱切的問:「你有想我嗎?」
沒等她說話,他緊接著就語氣堅定的說:「你肯定要說『沒有』,但你一定有。」
馮一一終於找回了她的聲音:「放手……你放開我!一帆就在外面!」
「在外面怎麼了?你以為我會在這裡強奸你啊?」謝嘉樹貼著她耳邊說話,氣息噴在她耳朵上,「要不你叫他進來試試看?看他是會揍我一頓、還是怪你大驚小怪?」
馮一一渾身發冷,扭臉避開他的氣息,「你到底想怎麼樣?我離開G市的時候你已經同意分手了,你現在又想反悔了?還是像你剛從美國回來的時候那樣,你又要想辦法報復我了嗎?」
「不知道啊。」謝嘉樹擁著她,閉著眼睛的神情似陶醉又似痛苦,「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想要怎麼樣。」
他好像是真的很苦惱,深深吸氣又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聲音很輕很顫又帶著某種壓抑的委屈:「我答應過會一直恨你,就算想辦法報復你也不過分吧?」
「不,很過分。」馮一一被他的懷抱烤的受不了,推他卻被他執拗的抱得更緊,她死死抓著他手臂,低聲叫起來:「我們不適合並不是我一個人的錯,你為什麼全都要怪在我的頭上?我想過普通安穩的日子,你不能給我,我為什麼不能離開你?」
「別說了,」謝嘉樹忽然出聲打斷,擁著她的手臂更緊了一些,「你吵死了!」
「你放開我!」
「再抱五分鐘好嗎?」他戀戀不捨的將臉低下來、埋在她脖子那兒,聲音悶悶的說。
「放開我!」
「……三分鐘?」
「一帆!馮一帆!」馮一一高聲大叫起來,「馮一帆!」
可馮一帆那個懶骨頭怎麼可能一叫就來?遙遙的在外面「啊?」了一聲,就算回應了。馮一一氣的不行,又實在沒辦法,只剩下撒潑一條路,她用腳後跟用力的踩謝嘉樹的腳,兩人都穿著拖鞋,她的鞋底肯定比薄薄一層布的鞋面硬多了,馮一一踩的很狠,料想他很疼,可混亂裡卻聽他笑了起來。
居然像是久違的高興。
馮一一踩踩踩,忽然被他整個人抱了起來,雙腳離了地。
……
最後謝嘉樹終於鬆開手的時候,黑色西裝褲的褲腿上淺淺疊著數十個腳印,胸口的襯衫扣子也崩開了兩顆。
馮一一站那兒扶著流理台直喘氣,兩頰緋紅,憤怒又警惕的瞪著他。
謝嘉樹從這次再見起就面無表情的臉,此時顯得表情特別柔和,廚房暖暖的燈光下,他微微歪著頭、目光含笑看著馮一一的樣子,簡直能把人的心都萌軟了。
然後這傢伙忽然伸出手掐住了馮一一的臉頰,很惡劣的用力,捏扁了她的臉。馮一一掙紮著伸手摸到了炒菜的鏟子,他眼角餘光瞥到她的動作,連忙鬆開手,一邊笑一邊趕緊往外退。
馮一一恨恨的揮舞著鏟子,作勢威脅。
他退到廚房門口停下來,挑眉看她,然後一邊走出去一邊以奇慢的動作扣著胸前崩開的襯衫扣子。
馮一一在廚房裡也能聽到馮一帆驚中帶喜的「嘉樹哥?!」
簡直想追出去、把手裡鏟子扔他後腦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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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一一端著兩碗雞湯掛面出來,看電視的馮一帆聞到香味了,搖著尾巴跑過來吃,一落座就衝他姐擠眉弄眼的。
然後他忽然停了擠弄的眉眼,驚訝的問道:「你鼻子怎麼紅了?你哭啦?」
他姐從小一哭就紅鼻子。
謝嘉樹坐下後自己拿了碗麵默默的吃,這時候也抬頭看了過來。
馮一一平靜的說:「沒,是剛剛盛面的時候打了個噴嚏。」
馮一帆用「你真噁心」的表情看他姐,然後大爺似的說:「對了,我今晚得睡你這兒了!我那兒傢俱剛進去,味道有點大。」
馮一一還沒說話,謝嘉樹吃了一口面,誠懇的開口邀請說:「你睡我那兒去吧。」
馮一帆不肯:「就一張床,我去了你該睡不好了。」
「你姐這裡也就一張床。」謝嘉樹說。
「我姐睡沙發就好啦~」馮一帆「嘿嘿嘿」的無恥的說:「要不然——我姐睡你那裡也行。」
謝嘉樹默默的吃著面條,細嚼慢嚥,享受的眯了眯眼睛。
馮一一冷著臉說:「馮一帆,你吃飽了撐的就去把碗給洗了,我給你鋪地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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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一一在沙發旁打了個地鋪給馮一帆睡,但是馮一帆自己拽著地鋪去了她床邊。
晚上關了燈,姐弟倆一個在床上一個在床下,聽著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聲,像是回到了很小的時候、睡在一張床上。
馮一帆嗓子裡「咕嚕咕嚕」了兩聲,在黑暗裡小聲說:「姐,你睡了嗎?」
「如果你要談你的嘉樹哥,就當我已經死了吧。」
「你寧願死也不肯跟他啊?嘉樹哥沒那麼糟吧?」馮一帆的語氣相當不服氣。
馮一一不說話,他就繼續說:「你們女生不是最喜歡愛情了嗎?為了愛情什麼都不管了。」
「你說的是鄭翩翩吧?你姐我已經過了那個年紀了。」
她也曾為愛勇敢過,而且是在她二十八歲的時候。她沒有後悔,但也已經覺得足夠了。
馮一帆居然難得的嘆了一口氣,幽幽的說:「可媽跟我說,你就是被那次綁架嚇破膽了,所以才不肯跟嘉樹哥。」
「也有一部分這個原因。」馮一一並不否認,「但更多的是我想要安穩平靜的生活,謝嘉樹不可能給我。」
馮一帆「切」了一聲,「那坨屎就能給啊?你不是說他家裡情況不是很好?」
馮一一聲音低低的解釋說:「這麼說吧一帆:我寧願和他一起慢慢騎自行車,我不願意陪謝嘉樹飆車。譚翔家裡條件的確差了謝嘉樹非常多,但是跟我過日子的是譚翔,只要他對我好,其他事情我們可以商量著來,總能有一個折中的解決辦法的。你看,我和他的收入都不算低,我們結婚以後應該可以在這裡買一套二居室的房子,慢慢的一起還房貸。我們是同歲的,結婚以後很快就會有孩子,他爸媽對我不算特別好,但是自己孫子孫女總是會很疼愛的……況且你也得看看雙方各自的條件啊,他爸媽並沒有比咱們爸媽難相處,我們家還有兩個孩子呢,譚翔是獨生子。」
「我靠!難道我是你的包袱啊?!我又不是你兒子!用不著你負擔!」馮一帆聽不下去。
馮一一翻身睡到床側,對床下黑暗裡激動的小夥子笑:「一帆,我知道你很關心我,你喜歡謝嘉樹,希望我跟他在一起,你覺得他很好……可是謝嘉樹他真的不適合我。」
馮一帆其實已經明白了。
姐姐剛才說得那些都太生動了,馮一帆彷彿都已經看到她和譚翔帶著孩子回家的場景了,要是換做嘉樹哥……就馮一帆這些日子瞭解到的有關謝家的鳳毛麟角,起碼他倆結婚這事兒就沒這麼容易,謝家的家族長輩、長樂集團的董事會……會有一堆人跳出來為難,個個都比譚翔的父母難纏一萬倍。
而且嘉樹哥……就算馮一帆這麼喜歡他,也不得不承認他比譚翔難搞一萬倍。
就說最簡單的夫妻之間拌嘴,要是譚翔,姐姐就算吵不過他,馮一帆一準能上門給他姐撐腰去,可換做是謝嘉樹呢?
既然是要過一輩子的人,其中一個人總受著委屈怎麼行呢?
那可是他親姐。
馮媽在家念叨的那句「女兒還是低嫁的好」,馮一帆到此刻才算明白過來一些。
「姐……」馮一帆悶悶的叫了一聲。
馮一一已經很困了,回答的含糊不清。
「我問最後一個問題啊。」小夥子的語氣溫柔又傷感。
馮一一心中莫名感動,伸手輕輕撫了撫他頭髮,「嗯」了一聲。
「剛晚上你和嘉樹哥在廚房裡做什麼啦?他衣服都被你撕開了!嘿嘿嘿……」
「……」
「哇你打我頭幹嘛?!我就好奇問一問啊!你們說是分手了、可還是很有激情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