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的烤肉店位於搭在露外的帳篷裡。雖然是大冷天,這個時候出來吃宵夜的人也不少,老闆很忙,四周環境略顯鼓噪,空氣裡全是肉脂烤熟的味道,有點嗆人。
周辰說這是夜市最棒的一家烤肉店,他以前和猴子常光顧這裡,兩人喝著酒兒聊著天,順便緬懷即將逝去的青春。一人兩斤牛肉,一起裝x一起飛。
然後他又說,老大我知道你不愛吃燒烤,就先點個兩斤以免浪費。
何之洲「嗯」了一聲,隨便了。
桌上的烤肉架用的還是最原始的炭火,兩斤牛肉上來,周辰立馬熟練地操作起來。架爐裡的炭火忽明忽暗,熱氣上來,鐵質的盤子裡牛肉片開始微微顫動,伴隨著滋滋的油煎聲。周辰拿著長筷上下翻滾,沒一會兒嫩肉已經焦香誘人。牛肉已經醃制過,只要熟了就可以吃了,周辰過度熱情地招待何之洲,將烤好的牛肉放到他碗裡,特別有感覺地來了一句:「老大,你仔細感受一下,西北風、深夜、兩斤牛肉,有沒有一種大俠歸來的感覺。」
何之洲抬了下眸子,只有一個字:「沒。」
周辰總是很容易生出優越感,吃個牛肉也能吃出大俠范兒。他性格這樣,每天嘻嘻哈哈很能找樂子,可是談戀愛就不行了。加上這次的竇一,他談的戀愛是全宿舍最多的一個,同時也是分手次數最多的一個。當代戀愛是男女自由形式的組合,他跟很多不同類型的女孩組合在一起過,最後分手都是莫名其妙,跟竇一這次又是莫名其妙裡的「莫名其妙」。
周辰喝著酒,不滿地嘟囔了一句:「老大,我剛失戀,你就不安慰我兩句麼。」
何之洲還沒有動筷,只是問:「你需要嗎?」
「需要啊,當然需要啊!」周辰拍拍自己的胸口,「你別看著我皮厚心寬的樣子,其實我有一顆孔雀水晶心好麼?不然大冬天找你出來喝酒為什麼,你以前見我無緣無故請過客麼?」
這倒是真的。何之洲開車沒辦法喝酒,老闆就沖了一壺花茶過來,口感一般,不過能沖淡烤肉入味的油膩感。
周辰歎歎氣:「都說女人失戀一次就像脫掉一件衣服,我覺得我們男人直接是扒掉一層皮啊!這些年我被扒掉多少層皮了,你看我都瘦了。」
何之洲涼涼說:「你還可以更瘦一點。」
壞淫!周辰自嘲地撇撇嘴,繼續低頭烤肉:「我現在只能說談戀愛還不如烤肉有意思。」
何之洲不發表意見,只能說人各有志。
燒烤盤裡的肉有點焦了,周辰「好心」地夾到何之洲碗裡,何之洲掃了一眼,周辰只好放進自己嘴巴,然後飲了一口小酒一塊下肚。不遠處有一桌哥們坐著劃拳,周辰問何之洲要不要玩石頭剪子布助興。
何之洲搖搖頭,這種幼稚的遊戲他只會跟沈熹玩。
哎,如果猴兒在就好了。周辰有點惆悵,他雙肘撐在桌面,開始交代自己被分手的整個過程:「昨天我和豆子一塊唱k,豆子點了一首《分手快樂》,我們就一塊唱啊。她唱祝我快樂,我也唱祝她快樂,總之我們唱得可好了。」
「然後?」何之洲問。
「然後就是沒然後了。」周辰揉了揉自己的雙眼皮,揉出了三道可愛的褶子,他幾乎無法理解地說,「今天我給豆子打電話,豆子說我們已經分手,讓我不要再聯繫她了!我就懵了啊!我琢磨這幾天也不是什麼愚人節啊傻子節的,然後我就趕緊過來了,然後……我發現竇一真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她跟我來真的!來真的啊!」周辰說完,又喝了一口酒,然後他特迷茫地看著何之洲,求寬慰求分析啊。
「哦。」活該啊!
周辰:「老大,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何之洲沒有幫別人分析感情的興趣,何況周辰要的也不是分析,而是男人之間的那種認可。周辰希望他站在他這邊給予理解和認同。
何之洲不幫忙分析,周辰只好從袋子裡摸出手機:「我還是給熹熹打電話吧。」
「沈熹她已經休息了。」沈熹是他的軟肋,何之洲阻止周辰半夜打電話給沈熹。周辰放回手機之後,他頗感頭疼地問:「因為那個卓樂樂吧。」
應該是吧。
老大總是這樣一針見血。周辰翻炒著燒烤鍋裡的牛肉,加點洋蔥,加點孜然,滋滋滋滋,簡直是肉香四溢。他抬起頭說:「卓樂樂硬纏著我還能殺了她不成,我不能知法犯法啊。」
現在還在貧,何之洲又問:「信用卡密碼怎麼回事?」
周辰:「……她在我這裡套話出來的。」
何之洲已經無話可說。
周辰眨巴眨巴眼睛,也不再說話了。總歸還是沒那麼喜歡吧,不願意被束縛,不願意只討一人歡心,甚至從來沒考慮結婚問題,根本不想承擔婚姻帶來的責任和壓力。
……
大帳篷灌進了冷風,燒烤爐裡的煙全吹向了周辰這邊。周辰用紙巾擦擦眼角,然後就流下了眼淚,眼淚越流越多,他幾乎哽咽地說:「以前老覺得上學不好,拼了命不想上學,從幼稚園畢業到大學畢業,終於熬到不用上學了,可是現在才發現上學最好。」
何之洲:「……」
周辰:「老大,我特別不開心。」
「你怎麼會不開心,你只是今晚不開心。」何之洲淡淡地望著周辰,周辰說他長著一顆水晶孔雀心,還真不是開玩笑。
周辰突然問:「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特混帳,特不男人?」
何之洲老實回答:「沒有。」
周辰繼續喝酒吃烤肉,炭煙熏得他眼睛通紅,他邊吃邊說:「老大,你就別哄我開心了,我清楚我自己是什麼人,我這人心不定,朝三暮四,做事又沒有原則,老是仗著自己有點小聰明得意洋洋。」
何之洲說:「我是說真的,我什麼時候會特意哄別人開心了?」每個人標準不一樣,他沒辦法用他的標準衡量一個人如何。他認識周辰也不是一天兩天,周辰這人沒多壞,心也是直率真誠。他相信竇一喜歡上周辰肯定是看到了周辰的優點。至於為什麼分手,相處了才知道對方合不合適自己。
周辰苦澀地笑了笑,問出一句:「熹熹也沒哄過?」
這個……還真有。
什麼是最好的戀人,就算別人提到一下她的名字神色也會變得溫柔。何之洲頓了下說:「沈熹她不一樣。」
「嘿嘿。」
周辰看得羡慕不已,過了很久,他特別真心地說:「其實我……更多是把竇一當朋友,我也不希望她傷心難過,所以她離開我也挺好的,她能找一個更好的。」
何之洲:「你能這樣想再好不過。」
周辰咧著嘴笑:「我只能這樣想了。」
那就祝福你了,壯漢。何之洲拿著茶杯跟周辰的酒杯碰了碰,一口喝完。
兩斤牛肉,吃得七七八八,基本都是周辰一個人解決。失戀的人胃口還能好成這樣也是有福之人。何之洲對烤肉不感興趣,中間沈熹發來一條消息問他在做什麼,他說在烤肉,然後沈熹就不理他了。半分鐘後,她再次發來消息:「何之洲,我對你有點失望!!!」
何之洲不再逗沈熹,交代了事情始末,然後說:「乖,好好睡覺,明天見。」
沈熹:「……可是我也想吃烤肉。」
何之洲:「不好吃的。」
沈熹:「(﹁﹁)~」
周辰酒量並不好,今夜的他已經是超常發揮了。後面他又喝了幾杯,整個人也就差不多了。他十分男人地不忘買單,只不過他面色通紅、眼睛迷離地站起來時,人都站不穩了……所以最後還是何之洲付了錢,帶他離開。
周辰醉了,一路哼哼唧唧地唱著「池塘裡水滿了雨也停了……大哥哥好不好,咱們去捉泥鰍? 」
夜裡行人來往,何之洲都要瘋了,他快速找了一家最近的賓館,在前臺姑娘充滿震驚眼神裡開了一間房,直接將周辰丟到了賓館的床上,然後離開。
他下樓,前臺姑娘的嘴巴又張成了「o」型:「先生,你好快哦。」
何之洲面無表情離開。
何之洲晚上還是回何宅解決睡覺問題。爺爺已經睡了,他自己開門進來,吵醒了睡在一樓的李阿姨。李阿姨驚訝他怎麼突然回來,然後趕緊上樓收拾房間。李阿姨手腳勤快老實本分,在何家已經十多年了。她一邊鋪床一邊說著話:「你的房間我每天都打掃,就差沒鋪床。」
何之洲立在床邊,簡單道謝:「謝謝李阿姨,這麼晚還麻煩你。」
「謝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李阿姨說,「現在何宅住的人不多,我每天事情也少,何老還給我們加了工資,你們何家都是心好的人。」
何之洲沒說話,李阿姨將床鋪得整整齊齊,回過頭說:「小洲,你可是好久沒到這裡睡了。明天何老醒來,准開心壞了。」頓了頓,又想到了不好的可能:「你是不是跟熹熹吵架了。」
「不是,我們很好,主要是沈熹爸媽過來,沈熹那邊沒地方睡。」何之洲解釋了一下,然後溫和地趕人,「李阿姨,你也下樓睡吧。」
「好咧。」
何之洲回何宅,是需要告訴爺爺沈熹懷孕的事,順便商量婚禮的事。之前擬定的婚禮他怕沈熹會累,所以很多地方都需要重新商討,安排地更加妥當。
第二天他起來向爺爺道早,爺爺第一句話是:「昨個被趕出來了?」
「爺爺,我有個事跟你商量。」
……
李阿姨猜想何老今天心情肯定很好,可是沒想到會那麼好,笑得那個合不攏嘴。是不是太誇張了一點?
李阿姨把早飯端到餐桌,何老還在笑啊笑。李阿姨也跟著心情好,忍不住說:「何老您今天那麼開心,是不是因為小洲昨晚回來睡啊?」
「糊塗。」何老提醒李阿姨,「他回來睡我有什麼好開心,又不是帶小熹一塊回來。」
呃……貌似是這樣啊!
難道還有其他好事?李阿姨問:「那是啥原因?」
何老笑著搖搖頭,暫時不說:「我告訴你啊,我現在是不會告訴你們的,它目前還是一個秘密。」
李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