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第二天一早,劉丹陽買了一大堆菜,將冰箱塞得只差它們自己擠不住跑出來。

晚上回家,熱飯熱菜,飯飽食飽,毛小朴主動洗碗,想當初為了洗碗的事還和陸西為吵架,因為當時她底氣足,她交了租房,現在她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洗碗的事她就不計較了。

還是公平二字作怪,與喜歡無關。

飯後看電視,劉丹陽不要遙控器,他手一撈,抱著毛小朴,她看什麼他就看什麼。懷裡這具身子,柔軟,嬌嫩,抱著踏實。

劉丹陽三十五歲,權高位重,卻未婚,說明他真不是個兒女情長的男子,他屬於鐵血型,硬漢型,其實之所以鐵血、硬漢,全是因為沒遇到自己想要的,寧缺勿濫。一旦上心,就會有所行動,第一次放過,第二次再放過就太對不起自己了。機場相遇,成全了一段緣份,劉丹陽抱得美人歸。

可不是誰都可以成就好事的,比如,正奔向昆明的陸小爺,此時塵灰滿面,心急如焚哪。

劉丹陽的桌子上放著一份資料,對面坐著鐘瑤。

「這姑娘是朵奇葩!」鐘瑤興奮了,「坐七年牢,學會了三國語言,為監獄寫了多篇論文,敢找監獄長要稿費,牛人,你哪天不要了給我。」

劉丹陽瞟了鐘瑤一眼。

鐘瑤打個激淋,摸摸鼻子,立即解釋,「我是看中這個人才,看過《阿甘正傳》吧,那部膾炙人口的電影充分說明了一個偉大的道理,凡是一根筋的人卯足勁做事,什麼事都能成功,因為他在一個時間裡努力的方向只有一個。現在不缺聰明人,腦子太靈活也不全是好事,缺少的就是專一的人才。」

劉丹陽仔細看看資料,「發現問題沒有?」

「很多疑點。」

劉丹陽不語,眉頭微皺,顯然也看出問題。

「故意傷害罪,卻判了七年,查到醫院,受害者的資料找不到,我認為受害者並沒有構成重傷。既然不是重傷,最多判刑三年。」

「另外,就是口供,當事人開始時一直沒有承認殺人,最後一次才承認,並立即結案。」

「你那位傻姑娘被人冤枉和迫脅的可能性很大。」

「受害人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目前毛家一家人都在北京,她父親毛甯明是人力資源局的副局長。五年前從海陽調到北京任職。丹陽,這是一樁家庭恩怨。」鐘瑤下了結論。

劉丹陽點了點頭,「她說她不想見到她們,所以離開北京,說明她來北京時並不知道她們在這裡,她家人五年前就來了,可她一直不知道,」劉丹陽淡淡笑了,「她被家人送進了監獄又被家人拋棄。」

「此事如果暴露,毛寧明前途不保。所以,」鐘瑤也笑了。

「所以有人給她錢,請她離開,越遠越好。」劉丹陽接過話。

鐘瑤長歎,「可憐的姑娘啊。」

「不,她沒覺得自己可憐,她活得開心自在。」劉丹陽想,也許在她心裡,被拋棄的是那家人,她不想見也不想說起。沒有一百萬她會走,有一百萬更會走。

「那你怎麼辦?」

「我想聽聽毛毛的意見。」

劉丹陽並不想出手,他有感覺,毛毛只希望與家人無瓜葛,並不希望要把他們如何,她並不像有些人,監獄出來,充滿仇恨,要報復,報復家人,報復社會。她充滿平和,熱愛生活,只要人不惹她,她不惹人。

嘖,果然是一張床上睡了幾天的,鑽到毛小朴肚子裡去了,長成一條知道她腸子不打結的大蛔蟲。

「毛毛?」鐘瑤被這名字雷了個外焦內嫩,小心肝突突地跳,被一個鐵血清冷的老男人叫毛毛,到底是養孩子還是養媳婦哪?

不過,雷不雷倒有什麼關係呢?

喊的,樂意,被喊的,從容。

劉丹陽回家,滿屋燈光,滿屋香味,晚飯過後,毛小朴遙控器一按,湖南衛視,禮拜六有《快樂大本營》,劉丹陽抱著他的毛毛,微笑著陪她看娛樂檔。

電視裡,快樂家族五人,笑得跟五個傻瓜一樣,電視外,毛小朴笑得更像個傻瓜,撒著歡兒樂,有時一頭栽起劉丹陽的懷裡笑得直不起腰,有時拍著手樂呵個不停,還拿下眼鏡邊擦眼淚邊哈哈大笑。

劉丹陽一眼不眨地看著她,那笑容嬌憨明媚,那快樂簡單純淨,那眼睛乾淨清朗,全身上下彌漫著一種大氣、坦蕩、率性,沒一處不真實,無一點矯揉造作之態。

真是個寶氣的姑娘!

說到笑,毛小朴其實挺少笑,她這個人確實木訥,當初在毛家,李湘湘表面上其實對她還好,給她買穿的買吃的買用的,可她生就一付涼薄性子,嘴上不乖,笑容不多,你對她好,她就這表情,至於內心怎麼想,鬼曉得!

李湘湘恨她不知好歹,恨她一張要債的臉,再加上一些其它原因,慢慢地越來越不喜歡她,這母女一條心,當娘的不喜歡,毛敏兒也不喜歡,毛甯明作為她的親爸爸,原本是沒理由不喜歡,可毛敏兒從小到大,天生麗姿,聰明過人,精靈古怪,舌巧嘴甜,在如此優秀參照物的對比下,毛小朴的天然呆更加突出,於是越看越不順眼,愈來愈不順心,更加上李湘湘枕頭邊上的袒護之東風一吹再吹,毛小朴的家族地位一下再下,最後下到監獄去了。

在監獄,有幾個樂呵呵成天笑的?就算想笑也得保持低調,要不然被人妒嫉了,落在身上的事莫名其妙多了,黑暗中的絆子也莫名其妙多了,毛小朴不大與人往來,她的時間除了做事就是讀書,心情平靜,無大悲無大喜,更加造就那張面癱臉。

現在,她除了看電視時放聲大笑,平時也笑得少,為什麼?她覺得沒事好笑。

劉丹陽鮮少看見毛小朴如此明媚放縱的笑,真美,像一朵太陽花,炫目,耀眼。

「毛毛,你以後都要這樣肆意地笑。」他親著她,寵溺地說。

毛小朴看他一眼,心裡還在想,我以後笑不笑關你什麼事?剛這麼一想,卻被劉丹陽眼睛裡的柔情嚇了一跳,她不覺得甜蜜,只覺得驚悚。

天知道,從她能識別眼神裡的善惡和喜好開始,從沒發現有人用這種眼神看過她。她一下笑不出來了,心裡吊了十五個桶,七上八七。

他為什麼這麼看我?為什麼這麼看我?為什麼這麼看我?

心裡這麼想,嘴巴卻沒關住風,居然還嘀咕出來了,為什麼這麼看我?

劉丹陽樂了,「你好看,我喜歡看。」

事實證明老男人講情話也是很有情調的,語氣溫柔,燈光柔和,場景喜慶(電視裡快樂家庭正在樂開懷),毛小朴發現她平生第一次看《快.樂.大.本.營》思想開小差了,因為不能全身心投入,笑得也沒那麼沒心沒肺了。剩下的那些小心小肺在糾結兩個字,喜歡,喜歡,他說喜歡。

電視看完,劉丹陽抱著毛毛就去洗澡,毛小朴不幹,在她還有力氣洗澡的時候死都不跟他一起進浴室,劉丹陽自己洗了,回到臥室,床頭有一本書,他拿起看看,法文版的《包法利夫人》,他都不記得自己的書櫃裡還有這本書。剛讀了幾頁,毛小朴洗了澡穿著睡衣進來了。

「過來。」劉丹陽放下書,眼睛裡含笑。

毛小朴慢慢騰騰地走過去,劉丹陽手一拉,將她摟在懷裡。

「說說,看這書有什麼想法。」劉丹陽下巴抵著她的頭,將書拿過來。

「找物件時眼睛要放亮,浪漫不能當飯吃。」個嘎巴子,人家好好一本小說,讓她乾巴巴的一句話總結了,讓人氣的是,她說的偏偏基本正確。

劉丹陽發出一聲低笑,「你的法文水準不錯吧?」

「我幫胡教授翻譯資料,他說我翻譯得好。」說到自己的成績,毛小朴臉上有了笑,像孩子都喜歡表揚,她也需要被肯定,這是有錢賺的前提。

「你的外語在哪學的?」劉丹陽繼續問。

毛小朴抬起頭看著劉丹陽的眼睛,不過以她這麼遲鈍的人就算眼睛裡有什麼也看不出來,更何況對方還是位大妖。

「監獄。」

「毛毛,你覺得監獄好還是我這裡好?」

「你還裡還是不錯的。」毛小朴衷心地說,都不要錢啊。

劉丹陽聽出來了,監獄挺不錯,資料上除了寫獄警喜歡她,並沒有寫她和犯人的關係。

「監獄有人欺負你嗎?」

「開始有人打我,我打回去,打久了,沒人再欺負我了。」

毛小朴突然有了感歎,日子過得快啊,不知道牢霸現在在哪,她進去後的第四年,牢霸走了,走時竟然還對她喊了一句話,毛小朴,以後出獄後來找我啊,我罩你!

當時出獄時是有那麼一絲念頭,想去找她來著,可人家沒給她留地址啊。

劉丹陽笑了,果然,他猜到了,以她這種性格必定不會屈服,是個死磕到底的傻姑娘,人家磕不住了,退了。

「你覺得監獄好還是你家裡好?」

「當然監獄好。」毛小朴想都沒想,朗聲回答。

「所以你故意殺人想進監獄?」

「我沒殺她,是她自己撲上來的!」

「那你怎麼進監獄了?」

「我不想看到她們。」毛小朴脫口而出,突然坐起來,困惑地看著劉丹陽,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怎麼都說出來了?

這件事陸西為打破沙鍋也沒問出個子丑寅卯來,沒想到劉丹陽三二下就掏出了毛小朴不想說也不會說的秘密。

哎呀,薑還是老的辣,劉丹陽選擇了一個好時間,溫馨,具備了一付好表情,溫柔,還具有一付好心計,問話技巧,如果他想,什麼都能問出來。

這是一個不喜形於色的男人,捉摸不透,深不可測,翻手之間運籌帷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