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陸東來將手中的煙遞給陸西為,拍拍他的肩膀,默然同意。

他這樣,他心疼。而自己,好像心裡有一塊正在慢慢缺失,心懸空著,沒著沒落,像一縷煙一樣,一直在一位不知名的傻妞身上來來回回的纏繞,就這樣纏著繞著,竟然發現那傻妞快樂地沖他一笑,然後像夢一樣飛了。

陸西為接過煙猛吸一口,吐出一口煙圈,將自己那張悲傷的臉籠罩在煙霧裡。

另一堆煙霧裡,是陸東來那張沉靜的臉,看不出悲喜,卻正在體味悲喜。

這頭陸東來鬱悶,陸西為悲傷,那頭,毛小朴驚心未定,坐在陽臺發呆,劉丹陽進來,毛小朴像在迷茫的大海中找到方向似的,急切地說,「我要回去,我不呆這兒。」

劉丹陽對他的毛毛有求必應,想想那只狗太招搖,又考慮到毛小朴不喜歡見外人,於是牽著她的手從後門離開了。

回家後毛小朴悶悶不樂,劉丹陽看在眼裡,他抱住她,親親她的臉,「毛毛,你心裡有事,如果願意告訴我,我會一直聽著,如果你不願意告訴我,我會等你願意的那一天,但是,不管有什麼事,你要記得,你有我,天坍下來我會幫你頂著。」

毛小朴直直地看著劉丹陽,那眉毛,那眼睛,那鼻子,她手伸出手輕輕地摸一下,又摸一下。半晌她說,「我不要那一百萬了,我自己掙錢買房子。」

哎呀,這姑娘突然頓悟了,神了!

她不要那一百萬了,她不想離開北京了,她又不怕她們,憑什麼不敢見她們,不就是因為一百萬麼?一百萬還給你,我自由自在一身輕。

錢這東西吧,有時候真是個累贅,壓得人心慌慌的,喘不過氣來,特別是這一百萬,在毛小朴心裡就是不義之財,一筆交易,我沒達成,拿錢本就不對,還給她我就不會心懷不安了!

換任何人都會想,她害你坐七年,別說一百萬,就是一千萬也應該,可毛小朴不這麼想,她就事論事,那七年是那七年,這一百萬是這一百萬。

劉丹陽握住毛小朴的手,「要不給她們一百萬,讓她們離開北京,好不好?」他猜想,她今晚肯定見到她不想見的人了。

「我沒有一百萬,有也不給!」毛小朴愛錢如命,拿一百萬換她們離開?天,她寧願她們不離開,碰見就碰見,反正她懶得理睬。

「這麼想就對了,以後不用躲開,要躲也是她們躲。」

「對,我不躲,我把錢還給她們就是!」毛小朴一旦決定了某件事,心中大定,勇往直前,絕不畏手畏腳。

她臉上有種大義凜然之色,可搭配著那張小巧精緻的臉,怎麼看那凜然有一種獨特的媚態,眼神小倔強,鼻子小倔強,嘴巴小倔強,臉卻是光滑柔嫩的,皮膚吹彈可破,因為小激動,渡上一層粉紅,燈光下有透明的媚豔。

劉丹陽親上去,他的毛毛,他的寶貝,生生在勾他的心呀!

第二天,劉丹陽將毛寧明的資料全部調出來,在上面作了一個記號,辦公室主任范多知道那個記號的意思,緩降,外調。

範多雖然奇怪,但不敢多問,按指示操作。

毛甯明作為北京人力資源局副局長,屬於政界範疇,而劉丹陽作為軍區司令,屬於軍界範疇,毛寧明的升降和調動的事,按道理,劉丹陽是沒權利管的,可是,他沒權利管,總會有有權利管他的人,軍政本一家嘛。

劉丹陽確實不是個以權謀私的人,他的口碑在軍政界相當好,眼下這事的確是讓他看不下去了,毛甯明縱容妻女將前妻生下的女兒送進監獄,一去七年,七年不聞不問,自己升調北京,卻與毛小朴畫清界線,七年後,還要將她逼出北京。

按照鐘瑤的想法,曝光這件事,讓毛寧明身敗名裂,劉丹陽卻不同意,他捨不得毛毛。

緩降和外調,會讓毛家人走得無聲無息,從此走出毛小朴的生命,身敗名裂會鬧得滿城風雨,毛小朴都會被牽扯進來,無論輿論對她是同情還是痛惜,都會打破毛小朴平靜的生活,毛小朴本性憨厚直率,不善於應付這些場面,久而久之,可能會扭曲她的性格。

更主要的是,劉丹陽看得出毛小朴並無報復之心,遠離足夠。

毛小朴何其幸運!這世間為女人想的男人有嗎?有!能站在女人的立場處處為她想的男人有嗎?有,劉丹陽!

毛小朴終於想通不要一百萬,心裡沒了陰影,敢於上街了。買菜,買狗糧,買生活用品,買書籍字典,買錄音帶,她還想把自己的法語和日語在口頭上提上去哩,以後找工作會更方便。

劉丹陽又要去其它軍區交流考察,時間大約一個月,問毛小朴要不要去?

毛小朴搖頭,她要工作,要賺錢,要養狗,她挺忙的,不去。

劉丹陽寵溺地親她,她不想去就不去,雖然他很想她在他身邊,分開一個月,有點長。

毛小朴才沒那小心思,她內心允實著呢,還想著,要不要去把胡教授那邊的工作也接過來,多一份工作多一份錢啊!

劉丹陽無奈地笑笑,還真不指望她撲在懷裡深情地喊,我捨不得你,你走了我會想你,很想很想!

喲,這不是劉大將軍心裡的話嗎?

一人想就夠了,二人想,太甜膩。

只是劉大將軍哪知道他這一去啊,毛小朴的人生要風起雲湧,興風作浪啊。

若他知道他這一放手就會有N條狼前赴後繼,就是放了兵權也不放毛毛啊!

多年後劉丹陽想起他此去,腸子還是綠的,還想吐血以示心氣不寧。

人生如芻狗,一旦狗血上來,擋都擋不住。

劉丹陽走後的第六天,毛小朴和灰灰,吃掉了冰箱裡所有的菜,廚房裡所有的米和麵,桌子上所有的水果,她決定放自己一天假,補充廚房裡必需的能量。

她帶著灰灰出發往超市打貨,二小時後走出超市,跟小和尚練功似的,她左手一大袋,右手一大袋,後面跟著一條狗。

毛小朴這形象具有超級顛覆性,這妹紙是中東難民營逃出來搶貨的麼?百分百的回頭率啊,偏偏這時候灰灰出意外了,它竟然撲向一個看起來最多二歲正在地上搖搖晃晃走著的男孩!

被這龐然大物這一撲,孩子一屁股坐到地上,哇哇大哭,孩子的媽媽反應過來,立即緊緊地抱著孩子,滿臉驚慌,大聲尖叫。

在孩子面前,媽媽永遠勇敢,敢為你打蛇,殺敵,擋狗狗!

毛小朴才發現原來是自家灰灰闖的禍,趕緊招回灰灰。英雄母親一見警報解除,手指毛小朴,大吼大叫起來,「這麼大條狗為什麼不拴條狗鏈,咬到人怎麼辦,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這是條野狗,你根本不能把它帶出來!既然帶出來就得好好守著它,別讓它亂吠亂跑,狗這麼沒教養,人也沒教養!」

英雄母親一憤怒,罵著罵著,從狗品上升到人品了。

毛小朴想解釋,灰灰只是逗逗他,把他當成鐘球了。可是,被孩子媽媽這一吼,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就這麼左手一袋,右手一袋站著沒動,眼睛愣愣地看著那嘴唇一開一合。灰灰張著嘴巴抖抖白毛想表示表示自己的意見,歪頭一看毛毛沒動,它身子一垮,也不也動了。狗的嗅覺告訴它,貌似它闖禍了。

毛小朴這一沉默的態度看在旁人眼裡就是認錯,見英雄母親還在得理不饒人地指責,有些旁人看不下去了,紛紛勸說,「算了吧,人家狗也沒有碰到你孩子,人家姑娘也站這裡讓你罵好一會兒了,這事就結了吧。」

英雄母親氣沒消,語氣倒是低了些,鼻子一哼,眼睛看著觀眾,「你們站著說話不腰痛,敢情嚇著的不是你家的孩子,若換作是你家的孩子,只怕比我鬧得更凶,上醫院上法院都有可能!勸人當勸,也要設身處地為人想一想!吧拉吧拉吧拉......」

觀眾默默走開,口水雖然是殺傷力不高的生化武器,但被噴多了,還是會噁心死人的!

最後好心的英雄母親放過毛小朴和她的狗了,既沒上醫院,也沒上法院。

毛小朴回到家裡,摸摸灰灰的頭,指指牆壁,「到那兒呆著吧。」

灰灰委屈地靠牆站著,啊啊啊,它真的以為是小球球啊,雖然那小子那麼討厭,可是也算是個熟人哪。可為什麼他要哭呢?真是個沒用的東西!

在國外人的眼睛裡,所有中國男人都像成龍,所有中國女人都像章子怡,在中國人的眼中,所有外國男人全是一個模樣,一張臉都像斯瓦辛格,女人像瑪麗蓮夢露,高鼻子藍眼睛。灰灰也一樣啊,所有的小孩子全是球球,肉肉的,胖胖的,走路搖著八字步,慢慢的,傻傻的。

灰灰想,這真不是我的錯。

毛小朴罰灰灰面壁一天,自己又出去了。

去哪?她去找她的第二份工作,師範胡教授。

毛小朴捨不得錢坐的士,轉了一站又一站的車來到首都師範大學門口,正準備進校門,突然,斜地裡沖過來一個人,一把抱住了毛小朴的身子,嘴裡不停地在喊,「死大嬸,死大嬸,總算逮到你了,總算逮到你了!」聲音顫抖,激動得連心肺都要蹦出胸膛。

這人,除了陸西為還有誰?

陸西為鄭重地拜託陸東來再查毛小朴的去向,這回膽大心細,終於發現那條記錄是假的,毛小朴沒去昆明,她還在北京。

這下陸西為什麼都不幹了,天天在北京城裡逛,其中,胡教授這塊最為主要,毛小朴既然在北京,肯定不會放棄這麼好的工作,第二個要點,是原來工作過的小花店,陸西為還記得,花店老闆曾給毛小朴留了一條後路。他已經給花店老闆和胡教授留下了電話,只要毛小朴一出現,務必請他們打電話給他。可是,他還是不放心,終日在這裡轉悠。

蒼天不負有心人哪,終於讓他逮到了!這回,他哪能放手,死死地抱住,也不管旁邊圍上來一大票觀眾。

陸西為這一叫,毛小朴終於記起這麼個人了!說真的,她自離開,真沒有想他,不過他這麼急找她做什麼?

「你先放開我,放開我!」毛小朴掙扎著,她不在乎圍觀,可這樣抱著很不舒服!

「不放,就是不放!誰讓你想跑!」陸西為說著,抱得更緊了,還將頭埋進她的脖子裡。

「你放開,放開,我難受!」

「放開你不跑?」陸西為手鬆了一點點,還是抱著。

毛小朴莫名其妙,跑,我什麼要跑?我又不欠你錢!

「我不跑,你放開。」毛小朴停止了掙扎。

陸西為終於鬆開她,可一手還是拉著她的手。毛小朴一甩,沒甩掉,又一甩,陸西為怒了,「你再甩,我又抱!」

陸小爺,好大好粘的一坨鼻涕,終於巴到毛小朴大嬸了!

若論持久戰,毛小朴打得過牢霸,拿得下三國外語,論暴發性戰鬥力,毛小朴一鬥不過流氓,二鬥不過無賴,偏偏眼前這位小爺,既是流氓,又是無賴,毛小朴只得氣鼓鼓地瞪著他,陸西為才不管,拉著毛小朴就往他的車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