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東來說的是回,他根本就把這裡當家了,可家裡的女人根本沒把他當家人,直到陸東來走出門去,也沒見毛小朴臉上有過丁點兒難過的表情。
她才不難過咧,上廁所沒人管,看電視沒人管,吃多辣沒人管。
陸東來微微歎口氣,懷著一種失落回了北京。
只是,只是啊,這一去,才圓滿的生命又要乾癟下去了。這一去,亂了多少人的陣腳!
這一去,痛煞多少人的心扉!
在沒遇到毛小朴之前,陸西為這輩子的混帳人生就是,喝最好的酒,開最快的車,上最豔的女人,操最帥的男人,他認為這是人生中最大的快事,遇到毛小朴之後,所有的人生理想都偏離了方向,對於這點,他是有知覺的,尤其是在尋找毛小朴的過程中,憋屈得想他媽的大哭,可再憋屈再痛苦也沒想過要將這個目標扭回原來的軌道。
他想,老子憋屈也受了,老子大嬸也找到了,再憋屈也憋屈不到以前了。
可是,陸西為突然發現這世間太瘋狂、太他媽的沒道理了!憑什麼他混帳時沒人敢動他,他愛上一個人了並為之放棄許多混帳後,還有人爬到他頭上來拉屎拉尿?!
那天他走出學校,低頭給陸東來打電話,可就在低頭間,一個麻袋套住了他,緊接著受了一劈手,他倒下了。
他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小床上,床在一間小屋裡,屋裡設備簡單,一桌一椅,四邊斑駁的灰牆,頂上吊著一個光禿禿的燈泡。陸西為正欲坐起,突然有人制住了他的手,一支針管推進他的手臂。
頓時,陸西為感覺異樣,身體有種變軟的感覺,似乎肌肉在融化,骨頭在融化,意志在融化,他暗驚一聲不好,一隻手抓住了自己的大腿。♀農家金鳳凰
他是玩陰謀的專家,這種催人意志的藥液一到他身上,他就明白,如果被融化,自己將任人擺佈,萬劫不復。他大腿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此時他一手扣進傷口,頓時痛感傳來,神志清醒,融化的感覺竟然沒有進攻。
旁邊的人有點意外,又給他推了一針,融化的感覺如化骨綿掌,一波一波地侵襲,陸西為大吼一聲,手一撕,生生扯下褲子上的一塊布,幾個手指齊齊□大腿的傷口中,血流如注,陸西為一方面要抵抗藥性,一方面要承受疼痛,頓時大汗淋漓,衣衫濕透,大腿處,血染床單,殷紅一片,像整個人倒在血泊中。
陸西為絲毫不放手,反而手指在傷口裡不停地扣動,加重疼痛的感覺,他知道,只有疼痛感越強,被融化的感覺就會越弱,他就是要以痛取代。
只是他不知道他可以堅持多久,他腦子痛得有點受不了,就好像一根只能承受一千斤的弦突然加重到二千斤,三千斤,他的眼神漸漸渙散,只有手上的勁沒有鬆,還在往死裡扣,他所有的意味都到了那只手上,不能鬆,不能鬆。
他聽到旁邊有人在問他,「毛小朴在哪裡?」
毛小朴,毛小朴,他大嬸,他女人,他愛人,這個名字無疑如大海裡的浮木,陸西為死死抓住,眼神有了焦點,「老子的女人,殺了老子也不會交給你媽的逼!」
旁邊的人沒再問話,又拿起一支針管。
從外面走進一個人,看看陸西為逐漸暈迷的狀態,慢慢渙散的眼神,手掐著傷口,嘴巴咬得緊緊,身體在顫抖,汗珠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如此半死不活的狀態卻沒有泄出一句秘密,這得多強的意志力!
心生佩服,制止了那人加重劑量,輕聲吩咐:「好好幫他抱紮,然後放了他。」
他以這種方式找到陸西為只想從他嘴裡知道毛小朴的下落,想知道她好不好,可眼下,宋家顏已經有了答案,這個年輕人,他會以自己所有的力量去保護她,愛她。毛毛無論在他手裡還是在劉丹陽手裡,都不會受到傷害,沒有他宋家顏,她會過得很好。
宋家顏走出小屋,外面,天氣晴朗,萬里無雲,他內心就如眼前這天空一樣,一片豁達,就這麼遠遠地看著罷,只要她幸福,他相信,他就會幸福。
這世上,有一種痛,像牙齒,拔牙時,痛不欲生,死去活來,可一旦拔掉再也不長了,一勞永逸。
有一種痛,像蚯蚓,裁掉一截不知不沉又長出一截,一截一截的痛永不消失,想要徹底切除,除非他死。
宋家顏以為自己選擇了拔掉一顆牙齒。後來他才知道,自己是一條蚯蚓,沒有牙齒,只有不斷再生的痛。
陸東來向毛小朴告假兩天是有原因的,他外公王成龍後天八十歲大壽。
王成龍是廣州軍區前任參謀長,他女兒王非非是陸東來和陸西為的親生母親,王非非死時,陸東來已十三歲,陸西為不到兩歲。陸西為十歲時,被王成龍接回了廣州,開始時,陸東來以為是王成龍思女心切,接陸西為去是解一解相思之苦,後來才知道這是陸西為自己的要求。
原來陸西為兩歲時,現任陸夫人出現,將陸西為捧若珍寶,陸西為一直叫陸夫人媽媽,母子之間關係異常好,陸東來親眼目睹了陸夫人的真心,他沒有告訴弟弟關於親生媽媽的事,陸東來認為,現在和將來比過去重要,如果陸西為一直這麼快樂下去,那麼何必告訴親媽媽去世的事讓他過早傷心。
陸西為十歲那年,到底是知道了自己非陸夫人所生,大發雷霆,認為全家人故意隱瞞真相,唯獨他一人蒙在鼓裡當傻子,心中對家人產生了隔閡,他毅然去了廣州,和外祖父王成龍一起生活。
陸西為的到來,王成龍當然喜歡,原本他對陸際再娶是很有意見的,只是考慮到陸西為年齡太小,到底需要一個母親疼愛,又暗中考察了陸夫人對這個非自己親生孩子的確是真心真意的好,心中才稍稍氣平。陸西為長大後回歸廣州尋找親生母親的親人,王成龍老淚縱橫,這才是他的好外孫,乖外孫,至親至孝的親親外孫。開始對陸西為往死裡寵。
陸際要管?一邊去。陸夫人要看?一邊去。陸東來要探視?好吧,來吧來吧,打虎還需親兄弟呢。
王成龍八十大壽,子女們給他大行操辦,一家人商量好,陸際和陸夫人提前一天就去廣州,陸東來第二天去廣州,陸西為直接從學校回廣州。
陸際送給王成龍的壽禮,是一台黃花梨香木的大屏風,屏風四周雕刻著浮龍飛鳳,屏風中間福祿壽三個篆字,案底是大紅牡丹浮雕,充滿華貴喜氣之感。這套屏風價值不菲,單說那麼大套的梨花香木,就難為可貴。更別說名家字畫,錦上添花。
陸東來給外祖父送的是一套□郵票。□郵票無字無號,發行量大,卻存世的很少。所以它的收藏價值很高,能整套收藏的人更少。僅從這一點上看,陸東來對外祖父的敬意和愛。
陸西為給王成龍送了一把緬甸軍刀。王成龍早年是玩刀的行家,年紀大了,不玩了,卻愛上了收藏刀具。陸西為投其所好,貴昂的黃花梨香木和難得的□郵票沒換來老爺子的大笑,一把軍刀卻樂得王成龍眉開眼笑,拉著陸西為的手,不住地對一圈圈的親人們說,「到底是我養大的小子,懂我啊。」
說得陸際、陸夫人尷尬萬分,說得他的子女、孫子們紛紛黑臉。
明明是偏心,找個藉口表揚他的心肝肉,要說軍刀,他們還送少了?看見哪裡有好刀,首先想的就是家裡的老爺子就好這口,想方設法給他弄來。他收藏的緬甸軍刀,沒有八把,至少五把。
別說,王成龍老爺子還真就是故意做給陸際夫婦看的。老小老小,老了心性就小了,借點由子讓人不痛快。陸際夫婦了然一笑,退到一邊,陸東來也退到一邊,笑眯眯地看著老爺子寶貝他的「乖外孫」。
「西為,今天你怎麼來得這麼遲?」王成龍還拉著陸西為的手。
陸西為眼眸一沉,臉上卻不動聲色,「外公,我學校搞個比賽,我想拿個好成績給你看,就晚了一天。」
為什麼來得這麼遲,因為他昨天暈過去了,今天才醒來。醒來時還在那間小屋,只是裡面沒有一個人,他大腿處的傷口包紮得很好,藥上了,手法很專業。
陸西為沒來得及去追究那是什麼人什麼地點,卻記得今天是外公的八十大壽,於是拐著一條腿,急匆匆地直奔廣州,在外公面前還得充當正常人,那條腿不敢露出半點問題來。
聽到陸西為如此刻苦上進的表現,王成龍臉上褶皺一舒展,頓時滿室金黃,菊花盛開,「好孩子,果然是我養出來的好孩子。哎喲,瘦了,憔悴了,吃了不少苦吧?」
旁邊人眼前飛過一大片烏鴉,現在功勞全是他的,陸西為在外闖禍了生事了,跳起腳罵的,操起鞋子砸的,全是他們這些無辜的人。
陸西為笑嘻嘻地將外公讓給眾人,不奪取菊花的所有光芒,朝陸東來看了一下,走進一間臥室。一會兒,陸東來進來,看著陸西為的臉,「怎麼回事,搞得這麼人不人鬼不鬼?」
陸西為的臉肯定不好看,被藥性逼了幾小時,被疼痛逼了一天一夜,到現在還在痛,又趕了幾小時飛機,累得陸西為只快沒趴下。
「我被人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