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沒想到一誠大師竟會是顧學長。
多寧一時有些難以接受,又不得不正視這個天庭飽滿、高鼻深目的一誠大師真的是記憶裡的顧嘉瑞。想到乘坐遊船過來時周燿說要留她一個驚喜,多寧只想閉眼罵人……這哪是驚喜,根本就是炸彈啊。
偏偏眼前一誠大師樣子莊重嚴肅,雙眼慈悲地望著她,即使周燿提醒她不要被騙,她還是有些被震懾住了,想她要不要雙手合十參拜一下。
就在這時,一誠大師伸出手摸了下她的頭,溫柔開口說:「多寧,好久不見。」
多寧:……
像是一誠大師在她腦袋畫了一個圈圈,多寧整個人都斯巴達了。但是這樣的一誠大師,同記憶裡的顧學長還是有幾分重合。
記憶裡,顧嘉瑞又是什麼樣子呢。
周燿比她長一歲,也就比她早一年上大學。她第一次見顧學長就是周燿帶著高三的她和他的室友們見面吃飯。
四人宿舍,除了周燿其他三人分別是顧嘉瑞、鄔江,以及何昊。顧嘉瑞是他們的寢室長,比他們三個都長一歲;也是他們四人裡面性格最溫柔的男人。
允許她用的是男人,不是男孩。
因為顧嘉瑞給人感覺太成熟了。
那樣的成熟可以說體現在方方面面,比如第一次見面他伸手摸她頭時的溫柔笑意;比如他說話做事永遠不急不慢不慌不忙;比如他情史豐富大學時期有很多很多女朋友……
諸如種種,顧嘉瑞根本沒有任何男孩的樣子,完全是一個花心又成熟男人的做派。用周燿以前的話來說,他還在穿美特斯邦威,顧嘉瑞已經穿上海瀾之家了。
問題是,這樣的顧學長怎麼會出家呢?還成了這裡的一誠大師……
多寧憋紅著一張臉,轉過頭看了看周燿,周燿一副早就習慣的模樣;隨即伸手將她往他這邊帶了帶,涼涼地直呼顧學長的法號說:「怎麼樣,一誠大師,說好的見面禮可別忘了。」
顧學長只是笑了笑,主動問候她:「多寧,你是最近剛回國嗎?」
多寧抬頭看著顧學長,因為吸取了剛剛的教訓,她回應顧學長的時候儘量稱他的名號:「是的……一誠大師。」
「呵。」
旁邊,周燿有些受不了,嗤笑了一聲。因為有人一臉的緊張和虔誠,真像是見了菩薩一樣。
「沒事,多寧你若不習慣還是稱我為顧學長吧。」顧學長再次開口,語氣溫和又厚實,「怎麼習慣怎麼來,名字只是一個代號,不重要。」
嗯嗯,多寧趕緊點頭。
神色故作坦然,心內早一片凌亂。幸好顧嘉瑞沒說出「前程往事緣散盡,從此這裡只有一誠沒有顧嘉瑞……」這種鬼話出來,不然她一定和周燿一樣,認為顧嘉瑞在裝X!
接著,顧嘉瑞在禪房招待她和周燿,親自給他們湯壺煮茶。
置茶,溫杯,高沖……顧嘉瑞脫下半掛著的袈裟,穿一襲長衫半坐在榻榻米,手中泡茶的動作有著行雲流水般的——做作。
顧嘉瑞告訴她和周燿說這是今年山間最好的明前龍井,隨後送了一杯茶到她手裡,同時提醒她說:「小心燙。」
茶氣清幽,絲絲縷縷逸入鼻間。多寧跪坐在蒲團上方,仔細地抿了一口,口感確實上佳。
案上又多了兩盤水果和茶點,是剛剛接待他們的小師父端來的。顧嘉瑞見她仍有些侷促,笑了笑問她:「多寧,你和周燿現在已經和好如初,心意相通了嗎?」
呃……
「當然。」周燿替她回答,意有所指地說了一句,「不然我帶多寧來見你做什麼。」
事實並沒有……多寧在心裡搖頭。
顧嘉瑞淺淺一笑,不再多問。
「顧學長,一誠是……一顆誠心的意思嗎?」多寧怕顧嘉瑞問太多她和周燿的問題,轉移了話題,求知地發問一誠大師。她從來沒有同出家人對過話,只能問一些最簡單的名號來由問題。
結果她話音剛落,周燿就奚落地笑了起來,抬了下眉對她說:「膚淺,大師哪有這樣直白的。」
多寧瞬間臉熱。好像她理解的是很膚淺啊……
「沒錯多寧,就是這個意思。」半坐在對面的顧嘉瑞卻肯定了她的話,展開一絲微笑說,「人心惟危,惟精惟一。一誠確實就是一顆誠心向佛的意思。」
多寧徹底驚呆了:「……」
周燿真的也受不了了,撇過頭看向窗外的青山白雲洗洗眼睛,然後抬手揉了揉額頭。
——
「周燿,你說顧學長好好地怎麼出家了?」還變得這樣……超然世外。
「鬼知道,腦子進水了吧。」
傍晚,多寧和周燿吃了齋飯走出寺廟散步。散步是她提出的,因為她想知道顧學長怎麼會變成一誠大師。沒想到周燿也不知道。
夜裡的山間有鳥鳴蛙叫,唧唧哇哇連成一片。多寧抬了抬頭,幾顆閃爍的星星,稀稀疏疏地掛在深藍的夜空,顯得天坨山的夜裡更為靜寂幽冷。人變起來那麼奇怪啊,比如周燿突然的一見鍾情,顧學長莫名的遁入空門。
多寧這樣想,嘆了一口氣。
見她還在奇怪,周燿扯出了兩句話:「雖然我不知道具體原因,不過顧嘉瑞基本是前面活得太驕奢淫逸,後面覺得沒意思,看破紅塵了吧。正所謂佛法無邊,唯有自渡。」
周燿也說了兩句佛語,然後咳嗽了一聲。
可……真是這樣麼?多寧看著周燿。
「十有八九是這樣,沒得錯。」
兩人來到一個偌大的荷花池旁,夜色闌珊,周燿單手放在褲袋,轉了個身靠向石頭護欄,吸了吸氣感慨一句:「其實這樣住在山間也不錯,空氣新鮮無憂無慮,老實說我也有些心動。」
「心動出家嗎?」多寧杵在周燿面前,懟了出來。
「對啊。」周燿唇角扯起一點點笑意,身子稍稍往前傾,眸光又亮又深,像今夜月下荷塘裡的粼粼波光;停頓片刻,他打著比方問她:「多寧,我說如果我也出家了……你會不會心疼啊?」
他也要……出家?多寧被問得驟不及防,抬頭對上周燿的眼睛。見周燿眉角眼梢全是細碎的笑意,忍不住呵了呵氣。
心疼個大頭鬼。她涼涼開口:「如果你要出家,我一定親自給你剃度。」
說完,轉身就走。
「等,等我。」周燿站起身,伸手拉她連衣裙後腰的蝴蝶結。
蝴蝶結不經拉,一拉立馬就解開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周燿拉著解開的腰帶,像是牽羊一樣牽著她。
多寧咬了咬牙:「……那就放手啊。」
周燿沒有放手,一路牽著她從荷花池回到他們夜宿的廂房裡。因為周燿要跟她假扮夫妻騙見面禮,顧學長只讓小師父給她和周燿安排一間房。
一間房,倒也沒什麼大不了。
在山裡的古剎,如果一個人住一間房老實說多寧還有些不敢睡。洗漱之後,她換了帶來的睡衣睡褲,爬上兩張木板床的另一邊。
主動將靠窗那邊留給了周燿。
「我沒帶睡衣。」周燿突然開口說,站著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她。
所以呢……
周燿抬起手,開始脫衣服。多寧半托著身子,看著周燿大大方方地脫掉上衣,下褲,然後只留一件四角短褲上了床,躺到了另一邊。
「不准多看。」周燿瞧了瞧她,出聲提醒她。
又不是沒見過。多寧偏了下頭,繼續躺好。
兩張板床放在一起,但中間擱著一個類似小方桌的案子。她和周燿安分地各睡兩邊。
然後夜裡,周燿還是自覺穿上了襯衫和西褲。半夜三更,他和她都被蚊子咬醒過來。明明她穿了睡衣,但她小腿上的紅包還要多一些。周燿過來她這邊,一塊替她撓了撓小腿,邊撓邊說:「要不,我去找點驅蚊水什麼。」
確定麼,多寧指了指牆上掛著的鐘,夜裡2點啊。
那怎麼辦。
繼續睡吧,睡不著;不睡吧,又困得要閉眼。
兩人躺在一塊,周燿閉著眼睛,開口問她:「多寧,說說這幾年你在多倫多的事吧。」
多寧也是閉著眼,反問周燿:「……哪方面。」如果真要說起來,她能說太多事情。
「隨便都可以。」周燿發出一個哈欠聲,給她找了一個切入點,「比如外面有沒有男人追你。」
多寧一時沒出聲。
「沒有?」周燿笑了下,類似嘲笑。
「……不是,我只是在算算有多少個。」多寧回答。
周燿:「……」
第二天,梵音響起,天坨山每座古剎都響起了一道道晨鐘。多寧起來出門,遇見了正要去做早課的顧嘉瑞。顧嘉瑞對她合了合手,笑著問她:「多寧,想不想去看我做早課?」
面對顧學長的邀請,多寧不知道怎麼拒絕:「……可以嗎?」
顧學長望瞭望她:「當然可以。」
這世上最要命的事是什麼,原本溫柔的男人當了廟裡大師更溫柔了。多寧跟著顧學長去大殿做早課,莫名想到昨晚周燿說要來出家,如果周燿也過來這裡當一段時間的和尚,會不會也會變溫柔呢?
腦裡浮現出周燿光頭小和尚的Q版模樣,多寧忍不住笑了笑。
因為真的太可愛了。
殿宇宏偉,佛法莊嚴。多寧雙膝盤坐大殿,一塊聽顧學長給弟子們做早課,只要想到周燿光頭小和尚的樣子,嘴角就繃不住往上翹。
怎麼辦,她快要控制不住她自己。偏了偏頭,她便看到了周燿從窗戶走過來,英挺高大地站在正廳大門,蹙眉看著跪坐角落邊邊的她。
多寧趕緊起來,偷偷溜了出來。
「傻。沒盯你一會就被騙來了。」周燿說,十分不恥她被顧學長騙來聽早課的行為。
多寧沒吭聲,因為她是被自己的好奇心騙來的。
「如果我不快點過來,等會是不是就要笑場了。」周燿又說,帶著她走下了大殿石階。他雙手插著口袋,即使襯衫發皺,不影響還是一副帥帥酷酷的樣子。
多寧沒有辯解,點了點頭。
周燿搖頭,頓了下,也抽了下唇角。有些好笑。
多寧和周燿要出發回A市了,臨走前她和周燿還是參拜了古剎裡各位神佛。和周燿一塊跪在神佛面前,多寧不知道要求什麼。媽媽的事讓她不太相信神佛,雖然她也明白神佛只是一個心靈寄託。好比顧學長出家,不一定也是真信有什麼神佛。
「求什麼啊?」多寧出聲問了旁邊周燿。
「隨便求吧。」周燿懶懶地對她說,「如果實在沒什麼可求的,就求求子嗣什麼的。」
說完,周燿已經開始求了起來,不鹹不淡地對著佛主說:「佛主保佑,保佑我周家多個聰明可愛的寶寶。」
「啪嗒——」
多寧手中的籤筒差點掉落了地上。
「我媽,你杜老師每次拜佛必說的一句話。」周燿回過頭,教她如何求佛。「類似這樣,求吧。」
「嗯……」多寧點了點頭,望瞭望大殿裡法相莊嚴的佛像,閉上眼睛,心裡沒有任何的請求。
求佛要心誠則靈。所以,她還不如什麼都不求。
夜裡,多寧回到A市藍天花園已經晚了,周燿送她到了之後也回了他公司附近的住宅。
顏藝一直等她沒有睡,逼問她昨夜有沒有發生關鍵事情。
佛門清淨之地啊,就算她和周燿真是一對男歡女愛的情人,她也怕佛主找她談話呢。天坨山回來之前,她得到了一串佛珠子,顧學長送她的見面禮。小葉紫檀,深沉又光亮的大珠子一顆顆串在一起,十分漂亮。此外,顧學長還多送了她幾串梨花木佛珠。
多寧把顧學長多送的幾串梨花佛珠子給顏藝挑選。顏藝以為是她買回來的紀念品,感慨現在仿品都那麼逼真了。
她告訴顏藝,佛珠不是寺廟外面小店買來的紀念品,是顧學長送的見面禮。
「哪個顧學長?」顏藝問,眼睛眨了眨。
「顧嘉瑞。」多寧說,實在憋不住什麼都不說,她什麼都告訴了顏藝說,「就是周燿以前的室友,長得很帥很迷人的那個……他出家了。」
「什麼!」顏藝嘴巴也張了張,「顧嘉瑞出家當和尚了?!」
是啊。如果沒有親眼所見肯定不會相信;剛好回來的時候她和一誠大師留影了一張照片。多寧打開照片給顏藝看。
顏藝接過她手機,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和身穿僧服顧學長的合影,還是有些不相信:「cosplay……一定是cosplay!」
如果cosplay就好了。對了,顧學長加了她微信!
多寧一塊找出顧學長的微信號給顏藝看。剛好,五分鐘前顧學長還發了一條朋友圈,只有四個字——「和靜清寂。」
「老天有眼!」
兩分鐘後,顏藝哈了哈氣,難以自持地幸災樂禍起來,對她說,「多寧,我一直想那位顧賤人能被什麼女人降服,沒想到被佛主收服了……」
顧賤人?一誠大師?
多寧瞅了顏藝兩眼……這是有情況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