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了，A市的氣溫也越來越低；凜冽的寒風隨著冷空氣入侵，尤其在夜裡肆虐又猖狂，呼呼作響。
因為室內開了地暖，第二天起來落地窗多了一層薄薄的朦朧白霜。
多倫多那邊已經下雪了。
清早視頻裡閃閃穿著白色睡衣睡褲，坐成毛茸茸的一團，手指著外面的雪歡呼不停：「Snow! Snow!」
「好想跟你們一起堆雪人呀！」閃閃趴了趴窗戶，回過頭朝著視頻裡的他們咧著嘴說，眼睛看著她，也看著周燿。中文表達已經越來越好了。
周燿笑問閃閃：「閃閃還有多久放寒假？」
這是一個默契問題，放寒假意味著姨媽姨父就帶著她回來了。閃閃立馬眨著眼睛想了起來，然後朝周燿伸出了兩隻小手。
「還有10天噢。」閃閃告訴他們說。
完全沒有記錯，周燿繼續笑了笑，點頭說：「對，只有10天了。」
閃閃仰了仰下巴，然後再次轉過頭，睜大眼睛尋找多寧——
多寧去哪兒了？
多寧起來了，半蹲落地窗前，用手指在瀰漫白霜的玻璃上畫起了雪人。周燿切換了屏幕鏡頭，讓閃閃看著多寧畫雪人。很快，多寧流暢地畫出了三個雪人，兩大一小，手拉手。
不等她說話，視頻裡閃閃已經主動叫了出來：「一個是周燿哥哥，一個是多寧……The kid in the middle is ME!」
「……We are family.」閃閃連續說著話，有中文有英文，有些是姨媽姨父有意識教她的話，也有她自己冒出來的話。
最後這句我們是一家人，是上次她和周燿去多倫多，周燿抱著閃閃告訴她的一句話。閃閃也記住了，或許還明白了意思。
因為說完之後，她特意看向周燿，眨了眨眼睛。
他的閃閃可真聰明呢。周燿瞇著眼睛，然後對著視頻攝像頭抬起手，那邊閃閃也抬起手；隔著屏幕大手抓住了小手。
嘻嘻嘻……閃閃開心地樂了起來。
Alice玩偶還有一個星期就開業了。
大清早，多寧同閃閃視頻結束，就要去工作室和顏藝商量開業事宜；看了看時間，趿著拖鞋跑到洗手間刷牙洗臉，結果不小心開錯了冷水龍頭。
涼得手一縮。
周燿從後替她打開了熱水，順便替她試了試溫度，然後調侃說：「只有小販老闆做事才像你這樣急慌慌。」
多寧刷著牙，對著鏡子看向身後靠牆而立的男人回話：「對，我是小販小老闆，你是周總大老闆！」
周燿勾唇，笑了笑後，對她說：「下星期我需要去美國一趟。」
多寧轉了下頭，抬眸，看著周燿。
周燿對她事情：「和Derrick談一下一源股權的事，以及退市的處理。」
「噢。」多寧點了一下頭，額頭紮著深藍色束髮帶，同時手裡搓了搓下洗面奶。
如果周燿要退市，Derrick那邊還沒有轉讓出去的一源股權就縮值了；加上今年嚴打互金行業，行業生存儼如寒冬，這個時候周燿拿回股權的確是一個好時機。
突然也明白，周燿還沒簽下百嘉合同的原因，那是一源明年開春再藉機轉型的新計畫。忍不住，多寧笑了起來，對比周燿現在穩紮穩打的做事方式，一向慢吞吞的她最近反而風風火火起來。
「去多久？」多寧又問，踮著腳，半倚著盥洗台。
周燿說了具體時間：「提早去，爭取在你店開張前回來。」
噢，這安排還不錯！多寧點了點頭，繼續用面撲沖淨臉上泡沫，再用洗臉巾擦乾；轉身，撞上了突然上前一步的周燿……故意的！
對，故意的！誰讓有人洗臉的樣子都讓他喜歡和心癢。周燿低下頭聞了聞懷裡人剛清洗過的臉，啄了一口。
真煩啊！多寧作勢要再洗一遍臉，周燿直接將她拎出了洗手間——「等下我。」
今天是週六，周燿一貫不喜歡在週六加班，因為多寧要去園區工作室，他順道也去公司一趟。收購和破產危機已經解除，事情和工作還是一大堆。
天信垮台，對一源目前來說就是少了一個最大威脅，即使現在整個行業已是滿目瘡痍，但也好過原先的亂象叢生。
車裡響著電台廣播，剛好報導著最近天信被查封后的後續內容：「經偵材料顯示，天信整個集團**金額達到24多億，犯罪方式由現實向互聯網蔓延……據一位業內P2P公司負責人透露這樣的犯罪方式正是由平台數據監管不嚴導致。」
廣播新聞還在繼續，多寧偏過頭看向周燿，突然想到地問：「周燿，天信出事那天你到底辦了什麼事？」
不再隱瞞，周燿一邊開著車，一邊如實告知：「協助經偵部門辦案。」
多寧：「……」
周燿解釋兩句：「這種網絡平台犯罪取證比較麻煩，我是行業人，什麼數據造假，什麼數據存在問題，比較容易看出來。」說完，咳嗽了一聲。
事實，他配合經偵部門已經有一段時間。不和多寧多說，主要也是為了安全考慮。他這次協助經偵人員辦案了天信，不免曝光了不少行業□□；對不少踩著高壓線的同行人來說，也是致命一擊。
「那他們怎麼會找你啊？」多寧問了問，目視前方，難道周燿還是最遵紀守法的一個？
「這次查破天信的經偵團隊裡有兩個是我大學同學，你說為什麼他們會找我？」周燿不輕不淡地反問她，口氣那個毋庸置疑。
「噢……」但是，是誰說自己一沒背景二沒有人脈來著。多寧碰了一下自己鼻子，過了會，開口說：「周燿，以後你可不能算計我。」
呵，周燿噙著笑，想逗多寧兩句。
「有些事，你還要聽我的。」多寧繼續下達了命令，不等周燿說話的機會，先把理由帶上，「因為我是你老婆。」
狐狸再聰明狡猾又如何，那也要聽老婆的話知不知道！
周燿抿唇，輕輕舔了一圈牙齒，老婆兩字像是降服他的金箍圈，讓他不得不乖乖地點了點頭說：「嗯，知道了……老婆。」
呃，多寧撇了下頭，抬起手捋了滑落耳邊的頭髮。臉頰居然有些熱，彷彿聽到什麼了不得稱呼。噢，因為剛剛是第一次，周燿叫她老婆。
「嗯……」多寧很快拿出了老婆架子，開口道，「專心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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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意外是，天信那邊深入調查後，副總葉思思也涉案其中……這事多寧是最近才知道的，從她堂哥那裡得知。
第二個星期，周燿飛去了美國；多寧也去了一趟許家，簽下她爸要轉給她的許氏股權。
她爸在大伯公司還剩下百分之三的原始股，按照目前低迷的股價折現也是一大筆錢。也是因為許氏的原始股還有些值錢，當年那個女人替她爸生下了兩個兒子。
其實，多寧並不想要這個股權，拿了就代表原諒，接受了她爸對她媽的傷害；可是比起原諒做錯事的父親，她更不想把這個股份讓給那個女人。
因為當年入股許氏的錢是她爸媽共同財產。
轉讓股份律師還是五年前幫她爸媽辦理離婚手續的田律師，下午同她一塊來到了許家，然後三人一塊坐在餐廳的大圓桌簽下了轉讓協議。
樓上，傳來了女人嚴厲訓話聲，和兩個男孩隱隱約約的哭聲。
「我知道這段時間周燿公司面臨了一些麻煩，我本想直接找證券公司把剩下的股份賣掉，再把錢給你。不過股價的事情周燿比我懂，後面要不要賣掉，你自己決定；怎麼賣，你讓他幫你處理。」她爸開口說，眼睛望著她。
多寧低了低頭，心裡真的是什麼滋味都有，過了會，她抬頭說：「……謝謝爸。」
她這聲謝謝，不是感謝她爸轉給了她剩下的百分之六十的股票，而是他爸話裡那句語重心長的考慮——要不要賣掉你自己決定。
不管她爸作何考慮，替她著想的心卻是真的。
多寧還從來沒有對她爸說當年她和周燿離婚的原因，現在她告訴了她爸，交代周燿做出的權衡和選擇。果然，她爸聽完面露出笑意，語氣也放心了許多：「那是我多慮了，周燿那小子還是很有擔當！」
簽好了轉讓書，許爸爸想了想說：「如果閃閃回來，跟我說一聲……我去看看她。」怎麼說他也是外公啊。可是閃閃的小名，他還是問了周家人才知道。
多寧點了下頭，答應了：「好。」
「一起帶她去見見你媽。」許爸爸又說，眼眶開始有些紅。
「好。」多寧繼續答應。然後，也要走了。
「寧寧……要不今晚留下來吃飯吧。」她爸商量地說，看了看牆上的時間。
「爸，方便的時候，你去我那裡吃飯吧……」對不起，多寧還是拒絕留下來吃飯；但是如果她爸願意，可以去她那邊吃飯。「我現在手藝還不錯，你過來我做給你吃。」多寧又加了一句。
許爸爸點了點頭，呵呵地笑了兩聲：「好！」
多寧和田律師一塊走出了許家，沒想到那個女人會追出來。之前雙方不談及錢的時候，每次見面這個女人都對她笑臉迎人，現在儼然換了面孔。
「多寧，你不能拿走那麼多股份……你爸工資就那麼點，每年就是靠許家分紅。如果你把股權賣掉，我們日子要怎麼過？」
這話真誇張，她爸怎麼會沒有算過就所有股權都給她，只是給了她大部分，後面這個女人兩兒子可以拿到份額少了而已。當然這事，她奶奶還不知道；這個女人也是剛剛得知她爸給了她那麼多，才急衝沖地追了出來。
其實，她爸說要給她一些許家股份的時候，多寧也沒想過會有她爸剩下的百分之六十。
「當年你媽已經拿走了一半，你怎麼還可以拿走那麼多！」女人提出了質疑，看著她，也看著田律師。
田律師正打算開口，多寧先把話說了出來：「五年前我媽只是要回了她那一部分，現在我拿的是我爸給我的，有什麼問題嗎？」
「可是多寧……你也要考慮一下我們和你爸爸現在的身體，他還要養兩個兒子……」女人又開始服軟，換了一種方式。
算著她一直不太會主動爭搶。
「那不是還有你嗎？」多寧忽然眨了眨眼睛，以全然不在意的語氣開口說，「沒錯，我爸是老了，所以我也希望他早點退休，人可以輕鬆一些。怎麼說他現在都是當外公的人了，該好好安享晚年了。他少一份操心，我也少了一份操心。只是等我爸從大伯公司退下來，你們的經濟來源就少了，所以你和你兒子後面的花銷最好算著點。」
「不過我想問題應該不會很大，我爸是老了，但你還年輕啊。那兩孩子除了是我爸的兒子，不也是你的兒子麼！難道你不應該為他們後面的成長費用負責麼？你應該記得，當初我媽就是為了我才跟我爸離婚，不然你估計連進門的機會都沒有。」
「當然，我還記得當初你口口聲聲說愛上我爸，而不是他的錢。我媽為了我爸，最後都不忘叮囑我以後要照顧我爸，既然你那麼愛他，你是不是也要為我爸做點什麼？比如先出去找份工作？以後好給他養養老？」
多寧直視著眼前女人，每一句都逼著女人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然後保持笑意，上了田律師的車。
車裡，田律師笑說她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對，她不太一樣了。就是五年前她不會爭搶，她媽才會替她打算，可是她現在也已經是當媽的人了。
「多寧……」因為熟悉，田律師叫了她名字，想了想開口說，「我處理那麼多離婚財產案子，不管五年前還是今天，其實你爸對你媽和你……真的還算不錯了。」
對，多寧同意這話，比起大多發家男人最後還不忘算計一把糟糠妻子，她爸是還不錯。
車子慢慢駛出了小區公路，車窗外四季常青的綠化景觀徐徐往後倒退，多寧收了收視線，對田律師說：「大概我爸我媽還是相愛才結的婚吧。」
所以最後撕逼臉的時候，還可以相互為對方考慮一些。
田律師也想了想，同意地說：「據我所知，如果當時不是為了讓你媽放心，你爸其實並不想離婚。」
多寧扯唇，笑了兩聲，對田律師這個說法不認同，但也沒有去反駁。
如果有一天她能真正原諒了她爸當初的犯錯，肯定不會是她爸有什麼苦衷或理由，只是因為他是她爸。就像她媽最後對她說的話：「不管如何，你爸始終還是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