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摧毀

  克萊爾躺在柔軟的床上,她感到身體不斷的傳來鈍痛,然而卻莫名睜不開目光。

  在靜謐的黑暗裡,一雙手正溫柔又繾綣的把玩著她的頭髮,動作親暱溫柔,穿過髮絲的手指彷彿留下屬於人的體溫。

  克萊爾帶著迷惑緩慢的睜開雙眼,刺目的白熾燈讓久未接觸光的雙眼感到刺痛,在她反應過來之前,生理性的眼淚已經湧出了眼眶。

  「你醒了~」

  克萊爾快速睜開雙眼。在晃動的視野裡,她終於適應了燈光:站在一米之外正彎腰探看著她的人正是漢尼拔!

  他的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從容的笑意,神情堪稱溫柔的注視著克萊爾。如果不是身體的疼痛與痠軟切實提醒她一切都是真實的,克萊爾險些要以為自己曾經歷的其實是一場噩夢。

  他注視著她。在極近的距離裡,那雙克萊爾曾無比熟悉的冰藍雙眸在多年後首次與她進行著漫長的對視。那眸子裡沉浮著的情緒被全部掩蓋,在睫毛投注的陰影下,在眨動間流過雙眸的燈影下,就彷彿有暗色亮光以極快的速度劃過,看起來就像是……邪惡的紅光。

  克萊爾沒察覺自己因畏懼而顫抖了一瞬身體。

  在經歷了大威世界漫長的時間裡,她對於殺死漢尼拔的決心與仇恨也在無形中被磨滅,但這並不能夠讓她對他再次建立起好感與信任。此時此刻,克萊爾的腦海中只有迷惑。

  「這是在哪裡?」

  她詢問著,同時雙眼以極快的速度觀察著周圍。

  這裡的空氣略顯潮濕,室內陰涼,聞起來有些許泥土的氣味。但是房間裡卻並不曾出現泥土。它看起來乾淨整潔,房間裡除去她躺著的床鋪外,就是連接在自己鼻翼上的氧氣瓶以及其他一些醫療儀器。

  燈光倒是無比明亮。但是卻沒有座位與食物,很好,這至少說明漢尼拔每次來到這裡的時間都很短暫。對於並不流通的空氣,克萊爾所能想到的最大可能性就是自己正位於某個未知地點的地下室。

  漢尼拔含笑的注視著克萊爾。從對方睜開眼睛起他就一直帶著這樣的笑容。看起來親切極了。

  但是顯然,這樣親切的面具並不代表他打算回答克萊爾的問題。

  克萊爾眨眨眼睛:「你為什麼這麼做?」她指的是救下她,並將她關在這裡。

  漢尼拔眨眨眼睛,拋出另一個答案:「距離你受傷,已經過去一年半的時間了~」他彎起眉眼,藏起自己鋒利的目光:「現在,你是無故失蹤的克萊爾?維多女士。」

  然後在克萊爾因詫異而睜大的雙眸裡,笑著拋出另一個消息:「同時,也是警方目前正在通緝的人體蜈蚣模仿案最大的嫌疑人~」

  「!」克萊爾撲向的漢尼拔,但是長久臥床的身體軟弱又無力,雙腿一時間無法支撐她的重量,居然只能夠極為狼狽的倒在地上。

  「你究竟在說什麼?」她質問著,拒絕去理解漢尼拔的答案。

  漢尼拔微笑起來,彷彿野獸一般冷酷的雙眸鎖定自己眼前弱小的獵物。然後從堆積在一旁的地上,撿起一塔報紙將他們交到克萊爾的手中。

  克萊爾快速的翻閱著從2003年的10月一直到2015年的1月,正是她案發後的時間……是的,她確實如漢尼拔所說的,昏迷了一年半甚至更久的時間。

  而時間的莫名流逝事實上並未曾真正打擊到她,讓克萊爾感到心顫的是報紙頭條上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悚目的標題。

  2003年10月X日,貝克大街上發現首例[人體蜈蚣模仿案]的女性屍體。她根據報導描述,她是一名娛樂圈三線的脫口秀達人,在1999年的首例人體蜈蚣案中,曾在節目中以及社交軟件裡出言諷刺過受害人臉上的傷痕。

  在她的死亡現場,她的臉頰同樣被人用針線穿過臉頰,同時臀部位置也同樣留有人體蜈蚣的手術痕跡。

  而與最初的人體蜈蚣案的受害者不同的是,死者的額頭位置被人用極為粗暴的方式,用刀片劃出了一個極為猙獰的數字【1】。而讓人感到恐慌至極。

  而這也正如記者所猜測的那樣,這個數字的意義,就是「第一名受害人」。

  在其後的一年間,警方陸續搜尋到9具不同的屍體,他們均是在初起案件中曾在公共場合(或社交軟件上)對受害人出言不遜的人。

  而讓人遺憾的是,警方始終未曾確定嫌疑人的犯罪證據,而找到的共十具屍體,也並非是1、2、3、4……10的有序排列。

  而是1、2、3、4、6、7、8、11、13、15……這意味著受害人至少有15位!但是他們的屍體又被丟去了哪裡?警方甚至連同屍體也未曾找全!

  這毫無疑問將受到全美民眾的責難,美國公民對於自己所生活的環境的安全度再次產生的懷疑,同時對於警方的執法能力也產生了質疑。

  而在這樣的強壓下,當地警方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鎖定了在他們眼中犯罪動機最大的前受害人,失蹤的克萊爾?維多(索菲斯?羅伊)。並在全美範圍發佈了通緝令。

  也正是因此,克萊爾睜開雙眼所要面對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如何面對哈瑞斯],[怎麼對待漢尼拔],[要不要去找大威]……這些她曾以為最為難解也最為困難的問題,而是……如何面對FBI。

  WTF……?克萊爾仰起頭,看向站在她對面正興味盎然觀察她的漢尼拔?萊科特醫生:真想,幹掉他。

  「嘖嘖,真是不錯的眼神。」

  漢尼拔搖頭嘆惋:「不過我猜想你現在也沒有什麼精力去見哈瑞斯了呢。」他感慨著:「我其實很期待你們的見面,要知道,直到現在哈瑞斯都不知道你就是他曾[殺死]過的人。」

  「你不好奇他現在在做什麼嗎?嗯?」他微笑起來。

  「不好奇哈瑞斯現在成為了怎樣的人嗎?」

  「不好奇那件事對他產生了怎樣的影響嗎?」

  「不好奇他,是怎麼看待你的失蹤,以及你被作為連環殺手通緝的事情嗎?」

  漢尼拔說著,一步步走近了克萊爾。他修長的手指強硬的扼住了克萊爾的臉頰,以與他臉上神情不符的粗魯動作迫使克萊爾仰起臉面對他。

  然而就在他想要繼續摧毀克萊爾時候,這個一直讓他感到莫名親切與好奇的女人卻突然流出了淚水。

  那雙灰色的眸子裡濃霧被淚水洗去,看起來剔透至極。

  她嘴唇顫抖的開口:「漢尼拔,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極為熟悉的,帶著立陶宛口音的德語從她的嘴唇中吐露出來,克萊爾正仰著頭注視著他。那雙灰色的眸子分明與記憶力的人全然不同,但是漢尼拔卻首次動作狼狽又堂皇的後退兩步。

  他被自己的想像嚇到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為什麼會有這麼荒唐又可笑的聯想!

  然而克萊爾並沒有給他緩衝的時間。她注視著漢尼拔突如其來的的倉皇,只感到無比痛快!

  她幾乎是冷笑起來:「你分明答應過媽媽,你會照顧好我!」

  「但是你一點用都沒有——」

  「在饑荒的時候,是我帶著你去打獵。」

  「拉迪斯?格魯塔斯他們佔領了小木屋時,是我帶著你活了下來。」

  「在戰後,是我讓你對[活下去]產生了渴望。」

  「但是你從頭至尾,什麼都沒有做。」

  她笑容漸大,目光卻冷厲,灰色的眸子陰翳極了:「你把我,把你親愛的米莎?萊科特妹妹照顧的太好了,不是嗎?」

  「她死了,但是看看你,你要在她重生後,再次殺死她。」

  ……你,究竟是誰!

  漢尼拔在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再次扼住了克萊爾的咽喉,如果他的手不是太過於顫抖,恐怕真的能起來震懾的作用。

  但是他的表現就像他此時的內心一般不堪一擊,讓克萊爾輕易看穿了他內心的不確定。

  她甚至有餘韻扯出笑容:「你知道嗎?我一點都不喜歡你做的牛排,但是那時候,我以為你會成為一名廚師。」

  「你不是我的哥哥,你對於米莎?萊科特而言,已經[死了]。」

  漢尼拔後退兩步。這位從來從容得體的紳士在此刻看起來狼狽極了。他的臉上露出無法掩飾的不可置信,這讓他看起來情緒即將崩潰。

  但是克萊爾毫不同情。

  她動作遲緩的拔掉自己身上的針頭,光著腳踩在了地板上。她試圖站起身來。在搖晃的腳步裡,一點點的走向漢尼拔。

  他在她的靠近裡同樣後退著。

  這件事對漢尼拔的衝擊太強,他甚至不能夠去想像如果這一切是真的,他要怎麼去面對自己對米莎所做的一切!

  這,克萊爾,是他的米莎?

  但是他的內心卻似乎已經相信了。那些無解的答案在這一刻終於有了答案。例如克萊爾為什麼在認識之初就彷彿無比熟悉一般稱呼他[漢尼拔],例如她在他們聊天是突然用德語不小心洩露出的親暱,例如她……曾出現在泰坦尼克號舊報紙上的身影。

  一旦認可這個荒誕的結果,那麼一切問題都能夠得到回答。

  而最終,克萊爾卻並未與漢尼拔有再多的交流。

  她無視了他,一步步的走離他的身旁,動作艱難的拉開了地下室的大門。而直到克萊爾離開這間別墅,漢尼拔都不曾追逐過來。

  在有著紅色門扉的別墅前,她搖晃著身體看向遠方,刺目的陽光讓她感到暈眩非常。克萊爾一步步的向前走著。

  直到倒下前,克萊爾都只有一個念頭:她要摧毀漢尼拔。